“冯家长兄将这个消息告诉我之后，我派了几名脚程快的小厮去与我相熟的几家制书坊询问了一番，都没有方家请他们刊刻传帖的消息，想来方鸿只请了曹家侄子一人。”

余象佑若有所思道：“城中排得上名头的制书人家，今晚都坐在这里，想必方鸿也知道我们都与冯兄相熟，所以避开了我们名下的刻工了吧。”

没想到二哥在短短三年的时间里，就结识了好几位在城内有名有姓之人。

如今他虽然遭到方鸿那腐儒的苦苦相逼，但这些人听到此事却毫无退避三舍的想法，纷纷表示要支持二哥。

三弟看着面前和自己围坐一圈之人不是苏州城里的世家子弟，就是刊刻业大佬，心中颇为激动。

许明然眉头一皱，缓缓道：

说着，一面起身，眼看就要下跪。

“冯大哥切莫如此说话！”钱谦益连忙扶住他。“冯二哥的品性端庄，侠气斐然，这三年来，我不知被他感染过多少次。身为好友，岂有白白看他蒙难受冤之理？”

“余相公说得极是，”钱谦益赞同一声，喝了口茶道：“更何况，方家跟我钱家本就有些不对付，我家对、戏曲一道向来是支持的，这一回他针对冯兄，说起来也是在打我钱家的脸。

这般侠义之人，我怎忍心看他被方家无故羞辱？今日听余相公和冯三弟说，方老爷正在找人印制传帖，此事可是真的？”

大哥叹了口气：“确实无疑，恐怕眼下已经将那印版雕刻完成，明日就要开印了。”

对了，我看许老爷在信上说，冯相公不小心喝了百日醉，还需要三四日才会醒来，可是真的？”

大哥无奈地点了点头。

一时间，堂上众人陷入了一阵沉默，只有计时的沙漏轻轻发出时间流逝的声响。

“钱小公子说得极是，”袁无涯连连点头，“我当初被家仆偷走了评点之书，幸亏冯二弟和余相公将它送还于我，还指点我如何找出那偷书贼。

二弟（二哥）遇到这样的事，他会怎么做？

大哥和三弟不由得暗暗思忖。

他之前对待方鸿的态度是一再退让，前几日对方都逼到脸上来了，他便跟着方家大公子去了方府……

是了，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如果是冯兄，他会怎么做？

余象佑更是紧皱眉头，默默推测。

每次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件时，冯兄从来不会抱怨或者情绪低沉，而是主动想出解决之法。

是了，他一定会想法子游说众儒！

众人沉默片刻，很快，钱谦益、许明然、大哥和三弟几乎同时回答道：

“他定是主动出击！”

“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余象佑虽然慢了一步，但说出的“他必定已然想出法子游说众儒”却让在座众人精神一振。

是啊，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无论是反击还是主动出击，最重要的就是应该如何把或许会站在方鸿这一边的名儒和普通儒生们争取过来。

清议一道，本就是各执己见、众说纷纭，从来没有固定的回答和绝对的道理。

冯相公所写的话本子虽然情节殊异前人之作，但除了像方鸿这等偏执的儒士，其他人只要认真通读一番，就会明白冯相公在撰写这些话本时候的苦心。

“余相公说得没错，”细想过后的钱谦益脸上浮现出激动的表情，“冯相公的本子虽然销量颇佳，但说到底仍旧是坊间读物，许多名儒大家对此只是听闻而已。

他们读书万卷，心中对于什么是好书有自己的理解，很容易陷入自我束缚的窄境中，不愿意开阔眼界，看看除了诗词文章之外的书籍。

他们更不知道，在让大家嬉笑怒骂之余，也传递了不少深刻的为人处事的道理。

既然如此，我们就更需要将自己的亲身体会细致地说与他们听，虽然无法让他们立即对一道改观，但至少可以让他们翻开冯相公的本子看一看。

只要他们读过，十人之中，总会有二三人能够体会书中的良苦用心吧。”

他的一番话说得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堂中原本紧张焦躁的情绪也缓解了不少。

袁无涯的表情若有所思，片刻后缓缓道：

“钱小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认识的几位名儒就交给我去劝说，大约有五人，明日我就出发，只是冯相公的本子可否让我带走几部，好作为给他们的赠礼。”

许明然闻言连忙起身，从铺子最显眼的架子上数来五本《全像古今》，用洒金花笺逐一包好，递到他手上。

“这便是极好了！”袁无涯赞叹道。

钱谦益和余象佑也不甘示弱，要了几本准备带走。

大哥和三弟见了这个场景，心中甚是动容，赶紧起身对着他们几人行了个大礼：

“我兄弟二人在此先行谢过诸位相帮之义！”

“二位万不可如此！”钱谦益和袁无涯马上扶住他们。

钱谦益忍不住感慨道：“我与冯相公相交甚笃，之前他带我经历过不少中才会出现的快意恩仇，又是我们飞花社的盟主，我岂有不帮之理？”

袁无涯也点头道：“说起来，方家还与我家有亲，但我早就看不惯那方老爷的行事做派了。趁此机会，让他明白到底什么才是教化和道义，万不可把儒家经义读窄了。”

众人商议完毕，很快就离开了铺子，准备明日大干一场。

像他这样遇到困境主动出击的人……

是了，他一定会主动出击！

“如果此刻坐在这里的是冯相公，他会怎么做？”袁无涯突然开口问道。

这一句提问不禁让众人陷入沉思。

六人互相见过礼，在许家书铺的大堂坐下。

冯相公，他会怎么做？

钱谦益和许明然忍不住在心中问了问自己。

当初查那张潜易时，冯兄身先士卒，独自去张府做暗桩。

果然与人交往要像二哥一样重情重义。

正在他默默领悟、思忖之时，大哥对着众人拱了拱手，道：“诸位今日到此，都是为了我家二弟被方鸿老爷刁难一事，此等恩义，实在让我难以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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