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旁边一个前锋营的百夫长接口道：“我倒是执行过一次这种任务。”

吴池精神一振，拱手道：“请大人说说。”

六十多人的队伍一起行动，无论如何装扮都会引人注意，索性直接骑马急行，万一遇见牧人或百姓，一律带走，完成任务后再释放。

“黑皮哥，你们执行过这种任务吗？不惜一切代价的狙杀敌人。”

第二天，吴池等人一早收拾停当，在百户杜江的带领下，怀着激动且忐忑的心情向白鹿峡方向进发。

黑皮有点傻眼，老子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惜一切代价干趴下某些小骚货就有，黑皮暗想。

看到吴池等人朝他翻白眼，黑皮急忙辩解：“这种任务，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要是碰见两回，我特么得多好的运气，还能在这跟你扯犊子？”

百夫长露出一副回忆的神情：“当时我是跟上一任云中都尉一起参加的行动，具体内容不能说，不过就是那次以后，云中都尉换成了陈大人。”

黑皮一看不对，又急忙补救：“我的意思是说，总有几个运气逆天的人能活下来。”

吴大他们几个互相对视一眼，都没看出谁身上有逆天的运气，脸色便又难看几分。

我去！

吴池他们面面相觑，心里一寒，这特么连上一任都尉大人都战死了。

见吴池他们脸色发黑，百夫长开解道：“想开点，我不是还活着吗？”

黑皮的话一出，吴池、吴大这些新兵的脸色便难看了几分。

吴大和李柱、张铁牛几个“精锐”被留下，跟着一名锦衣卫看守此地。

不用去九死一生，吴大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庆幸，拉着吴池的手，嘱咐他一定要小心，千万别逞能，你嫂子还等着你照顾呢。

他们几人被留下，让吴池松了口气。

他最担心的就是吴大他们，至于自己，吴池到有几分自信，即使情况再差，他还有“怒刀斩”保命。

何况，想加入锦衣卫椒图，这次伏击正是自己表现的最佳时机。形势严峻才有他展示自己的机会。

……

白鹿峡，传说中有牧民在此见到过白鹿衔芝，因此得名。

峡谷全长只有五里多，最宽超过百米，最窄处只有十几米。北侧山势连绵陡峭，难以攀登，南侧山势戛然而止处与一面湖水连接，无法逾越。

魇军想从采凉山军营前往五原，除了距离云中只有十几里的那条路，只有从白鹿峡通过，所以这里确实是最佳伏击地点。

下午三点多钟，吴池一行抵达白鹿峡南侧。

山坡上几名锦衣卫扶刀而立，等候多时。看来杜江早已派人前来勘察地形，选择伏击地点了。

“见过百户大人！”

躬身施礼后，其中一个三十岁左右，相貌堂堂的汉子拿出地图请杜江过目。

“杜大人，这是下官带人绘制的峡谷地形图，不出大人所料，昨日开始，果然有魇军在白鹿峡附近搜索。”

杜江接过地图并未展开，而是转身为众人介绍：“这位是锦衣卫椒图试百户秦汉，这次行动的副指挥之一。”

“见过秦大人！”

众人施礼。

接着杜江又把岳震雄介绍给秦汉等人，互相施礼后，杜江沉吟道：“秦汉，你让手下分批带大家先将白鹿峡转一遍，熟悉地形。伏击地点的事，我再考虑一下。”

两名锦衣卫在前，吴池等十名斥候在后，向白鹿峡走去。

黑皮碰了碰正盯着人家工作服垂涎的吴池，用眼神示意他上前拉关系。

吴池假装没看懂。

黑皮等人把他团团围住：“你小子最擅长拉关系，拍马屁，此刻还想拿乔？”

众人一起点头。

吴池震惊了，难道我吴二郎在你们眼中就是这种形象？！

“好的，黑皮哥。”

吴池上前几步，一脸真诚：“两位大哥有礼，在下斥候吴池，叫我二郎就行，不知两位贵姓？”

两人转身一看，呦，认识，正是那个带头喊口号的忠义之士。

“在下姓赵，名强森，外号巨石。”身材高大健壮的这个拱了拱手。

“在下姓钱，名彼得，外号门栓。”身材精悍的这个点了点头。

吴池一愣，这两位的名字挺有国际范啊！不会是假名吧？

看出吴池对他们名字有些意外，赵强森平静道：“我们都是军中遗孤，自幼被锦衣卫收养，我们每个人的名字都是指挥使大人亲自赐予。”

吴池面容一整，郑重施礼：“原来两位都是烈士后代，请容二郎代表所有百姓向两位的先辈致敬！”

看吴池如此郑重，两人忍不住露出笑容，连忙搀扶。三人就势攀谈起来。

黑皮他们一看局面突破，也都纷纷拥上来报姓名见礼。

两名锦衣卫年纪比吴池还小些，很快就被这些军汉的热情感染，尤其是板凳报上名号后，门栓顿时便多了几分亲近感。

不过还是这个叫吴二郎的，态度最真诚，说话最好听。

吴池为了探听消息，使出宿舍老大传授的口技，很快就得到了想知道的消息。

锦衣卫权柄极大，故此招人也很严格，大部分都是收容孤儿与烈士遗孤加以培养，长大成人后加入锦衣卫，忠诚度高的惊人。

只有少数从外界招募的人员，或是武艺超群、勇武过人，或是有一技之长，或是皇亲国戚，总之，锦衣卫不要无能之辈，想混进去难度很大。

吴池默默思索，皇亲国戚雨我无瓜，武艺超群那是将来的事，一技之长？我的一技之长是什么……

这时，一行人走到峡谷中段，钱彼得指着最窄的地方和两侧山崖道：“我们昨晚连夜赶到这里与秦大人汇合，最终确定的伏击地点就是此处。

此处地势狭窄，我们居高临下，从两侧山崖用弓弩向下攻击，必能使魇军伤亡惨重，接着再由峡谷西侧突击，务必全歼魇军于此处。”

说着，钱彼得用力向下挥动手臂，气势十足。

“好！此处最合适，一定能全歼魇军！”

众人轰然叫好，仿佛已经看到魇军纷纷中箭倒地，最终被全歼的景象。

只有吴池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在众人激动的满面红光，笑声响彻山谷之时，吴池的表现就格外引人注目。

“二郎，你……在想什么？”

吴池看了一眼赵强森，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问题上展示自己，毕竟这是锦衣卫已经选定的地点，自己多话的后果难以预料。

赵强森和钱彼得再次追问，吴池才迟疑道：“我不懂兵法，不过我认为咱们能想到的，对方也能想到。”

看到众人都露出思索的神情，吴池指着前方道：“这里是白鹿峡最险要之处，我若是魇军指挥，一定会派人先登上两侧山崖检查，确认无碍后方可通过，而且……，咱们没有马，魇军若是掉头返回，如何追击？”

众皆默然。

……

白鹿峡南侧一处山崖下，成为了伏击部队的临时营地。

吃完饭的时候，吴池一直心不在焉。

饭后不久，一名锦衣卫走到他面前，“杜大人有请！”

吴池暗想，果然来了。

“众位哥哥放心，二郎无事。”宽慰了不知缘由的黑皮等人，吴池跟在那名锦衣卫身后离开。

路上，吴池脑袋里不断有念头闪过，当时他说出那番话就料到那两个既忠诚又忠厚的锦衣卫会上报，随后杜江可能会唤他，所以一直在思索如何应对才能获取对方好感，但一直到此刻都没能找到最佳答案。

反对人家已经设计好的方案，还要获得对方的好感，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罢了，伏击地点确实有问题，不为别的，就算为了自己和这么多兄弟的性命，也该直言不讳。下了决心后，吴池身体挺的笔直，步伐也坚定起来。

山崖下一个凹陷处被灰色篷布围挡，挂起门帘，成为了临时指挥部。

透过门帘，里面露出明亮的灯光，远处，发电机的轰鸣隐约可辨，让吴池有种参加野营的错觉。

吴池跟着那名锦衣卫走到门口，姓秦的试百户恰好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吴池正想施礼，无意中扫了一眼，失声道：“手机？！”

“仓啷！”

秦汉立即拔刀架在吴池的脖子上，门口几名锦衣卫见状也迅速拔刀架在吴池身上。

吴池没有挣扎，把手慢慢从刀柄上挪开，头皮发麻，一脸茫然。

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说出“手机”这两个字，被刀架到脖子上。

“说！你一个小卒如何能认识手机这种宝物？！”秦汉厉声问道。

吴池欲哭无泪，我特么认识个破手机都不行？你们村还没通网的吗？

这时，门帘掀开，被惊动的杜百户和岳震雄等人依次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都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

“大人，这小子竟然认识手机。”秦汉始终盯着吴池，确定他就是魇族的奸细。

杜江也是一怔，随后苦笑摇头，“放人吧，他是徐家的人。”

秦汉心有不甘，“大人，他是徐家的又如何？他……

他是哪个……吴家？”

杜江微微一笑：“就是你想的那个徐家。”

徐氏电子通讯集团就是徐家的，手机就是他家造的，徐家的人别说认识手机，就是从兜里掏一部也太正常了。就跟你拿着副草书从王羲之面前过，人家说你写的烂，你难道能说：“你为何也懂书法？”差不多。

秦汉有些沮丧的收刀入鞘，围着吴池的那些锦衣卫也纷纷站回原位。

帐篷里，杜江给了惊魂稍定的吴池一个座位。

吴池谢过后落座，对面坐着杜江，秦汉和岳震雄三人。

三人面前摆着矮几，上面摆着地图，茶水和……望远镜、步话机，让吴池瞬间出戏。

几名锦衣卫手扶绣春刀护卫一旁。

“吴池，听说你对伏击地点有异议？”杜江端起茶杯淡淡问道。

吴池想了想，沉声道：“小卒并非对大人的安排有异议，而是觉得咱们能想到的，对方也能想到。”

“哼，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怎么知道魇军就能想到？万一对方没想到呢？”秦汉一脸冷笑。

吴池脑子一热，眉毛一立：“自己蠢，不代表敌人也蠢，拿战士们的命赌你所谓的“万一”么？”

“你……”秦汉蹭一下站起来，怒视吴池。

岳震雄一拍面前的小几，喝道：“吴池！何出此言？还不赶紧向秦大人道歉！”

吴池只得起身，还没等他说话，杜江便摆手道：“吴池，坐下。”

吴池愣了一下，一屁股坐下。

本来他今天就是想直言一次，结果在门口差点被人当成奸细，又被秦汉不负责任的说辞激怒，此刻，年轻人血性的一面被激发出来，彻底没了往日察言观色，拍上官马屁的心态。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的地方”这句话在战场上绝对不适用，笑话，会有哪个指挥官因为这句话就对明知是最危险的地方放松警惕？

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他一定活不到这集结束。

此刻，吴池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决不能让自己和战友们的性命被不负责任的葬送！

杜江伸手虚按，秦汉也气呼呼的重新落座。

“吴池，赵强森和钱彼得把你的话都转述给本官，现在我想问你，难道你对这个伏击计划没有信心吗？”

吴池冲口道：“如果大人昨日讲的都是真话，小卒自然有信心，无论伏击计划如何破绽百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对方也必会伏诛。不过，敢问大人，您讲的是……真话吗？”

“你……”秦汉再次暴起，又再次被杜江按下。

岳震雄对吴池猛挤眼睛，意思是，你小子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冲？往日的机灵劲儿呢？

吴池假装没看见，谁还没个脾气咋的？既然已经开始，断然没有虎头蛇尾的道理。

“何以见得？”杜江端着茶杯，一脸淡然。

吴池侃侃而谈道：“很简单，有大人和岳大人，哦，还有这位……秦大人也是武士吧？有三位武士带领，如果对方真的只有几十名魇卒、魇兵护送，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手，何来“不惜一切代价”之说？”

吴池话音方落，杜江的手微微一抖，岳震雄的眉毛一动，秦汉的脸色大变，有些蠢蠢欲动，看了看杜江又强自忍住，显然又将吴池当成了奸细。

半晌，杜江轻叹一声：“唉，我之所以隐瞒，是担心影响士气，对方确实有魇校护送，而且苦竹本身可能也是一位高手，至于还有没有其他高手暗中护送也未可知。”

吴池一惊，就知道对方有高手，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有点坑啊！接着又释然，三对二，就算对方再有一名隐藏高手，三对三平手，不过打的是伏击战，还是己方占优势。

吴池松了口气：“多谢大人解惑！”

杜江微微摇头：“你说的对，咱们能想到的，对手也能想到，伏击地点确实不妥，这也是我一直顾虑的地方。”

杜江转头对秦汉沉声道：“扬武，切记，轻视敌人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秦汉欲辩无言，最终低头道：“多谢大人指点，扬武受教。”

吴池此刻却有些兴致缺缺，心灰意冷的感觉。

若是锦衣卫里都是秦汉这样的猪队友，早晚得被他们坑死，那就……不入也罢。还是在军营，在都尉大人手下跟自家兄弟们在一起开心快活。

杜江转头看向吴池。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吴池是个人才，心细谨慎，善观察推理，善察言观色，刀法也还算过得去，只不过对他爱拍马屁有些不喜。

没想到今天吴池一反常态，说话态度刚直，词锋锐利，关键是言之有物，分析的很合理。

此时，杜江满心喜悦，这就对了嘛！年轻人何必那么圆滑，锦衣卫椒图做事，凭的就是一腔热血和忠君爱国之心，何必事事看上官眼色？

这个吴池甚合我意，此战过后，定要找陈汉林将他要到椒图中来，椒图不缺忠诚之士，不缺武夫，缺的就是这种会动脑子的选手。

看到吴池此刻的表情，杜江一下愣了，接着心里一沉，吴池这小子不会以为我们锦衣卫都是一群没脑子的莽夫吧？

“吴池，你觉得应当将伏击地点设在何处？”

吴池振作了一下，“大人，小卒怎敢妄言，不过须选一处对手想不到的地方。”

今天说的已经够多了，此刻吴池颇有些无欲无求的感觉，反而觉得“言多必失”这句话符合自己现在的处境，于是便起身道：“如果大人没有别的吩咐，小卒告退！”

说罢，见几人没有反对，吴池躬身施礼，转身大步出帐……

……

接近正午时分，一行人抵达白鹿峡南侧的一处密林。

吃罢午饭后，杜江宣布留下几个人看守马匹和几个牧羊人，其余人步行前进，前往白鹿峡。

大家一起打量这个传说中运气逆天之人，有你占去一个活下来的名额，我们才不放心。

吴池摩挲刀柄，暗自思索。

陈汉林当晚便连夜返回云中。

按杜百户的说法，他们几十人还包括杜百户和岳震雄两名武士，伏击几十魇兵、魇卒，根本就是手到擒来，完全没必要用“不惜一切代价”这个词，除非……

吴池瞳孔一缩，除非……对方……

接下来的路上，大家都没了聊天的心情。

路上吴池混在大队人马中，企图学习先进经验，吴大等人也一脸期待。

“呵呵……”黑皮露出有故事的笑容：“兄弟，小看哥哥了吧，咳，……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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