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叹了口气说：“亲爹也未必对你这么好。”

他想起了自己的亲爹。

活儿虽然累点，可吃得也好。

除了王叔天天买肉，小河隔三岔五就逮回兔子。

放线后，为了加快施工进度，挖槽都是大伙儿一起上。

小河低低地说：“没有老爹，哪有我的今天？他就是我的亲爹。”

小七一脸坏笑地说：“你当老板的时候，可不要苛待我们呦？”

小河笑：“我可当不了老板。能一辈子跟着老爹干活我就知足了。”

那是个暴力的男人。

小河再笑：“就是交给我，我也是给王叔打工的。”

小七感叹：“小河，难怪王叔喜欢你，你这人性子随了王叔，讲义气。”

只要他不高兴，就打他们兄弟几个，没有理由。

他们兄弟从小战战兢兢地长大，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爹的巴掌就会落到头上。

很小他们就拾柴禾打草搂树叶，喂猪喂鸡。可他们永远得不到爹娘的一句夸赞。

小七摇头，表示不相信：“我听老工人们私下里说，以后这个工程队会交给你，王叔的儿子还要考大学呢。”

小河在王叔的注视下，量好尺寸，超好水平，亲手挂线垒起四个角。

然后是一道道承重墙。

直到整座楼的地基打底，铺开，开始砌砖。

整整一天，过度的紧张让小河疲累到了极点。

王叔：“感觉怎么样？要是太累就歇一天。”

小河闭着眼摇摇头，说：“没事，歇一宿就好。”

王叔看着疲惫的小河很是心疼。

说实话，让他担这么大的责任还是早了点，毕竟才16岁，怎么说也就是个大孩子。

他看着小河一点点长大，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本事都教给他。

只有这样，小河才能彻底摆脱命运的束缚。

第二天，小河又生龙活虎地拎着刨锛和大铲（垒墙的两种工具）奔了工地。

王叔看着小河矫健的背影弯起嘴角，到底是年轻人呀，恢复的就是快。

大刘他爹收麦子的时候中风了，大刘回去跟他爹看病。

工地上的事都是王叔掌握着。

管理的事王叔不让小河插手，是怕他人小压不住。

好在工地上没来新人，大伙儿每天按部就班地干活就行了。

王叔每天和他们一样垒墙。

小河和小七看着王叔压倒大多数的速度和质量，从心里叹服。

果然师傅就是师傅。

忽然的一天，蓝翠领着一个老头儿来到工地，拉长声音喊：“小七，你爹来了！”

小七拿砖的手一滞，还是把砖摁在沙灰上，刮缝，敲实。

“王叔，我去看看。”

王叔看看手腕上的上海机械表，又瞄了一眼小七的灰斗子，说：“十一点半了，你不用过来了，一会儿就吃饭。”

小七应着，慢吞吞地往外走。

小河一直在留意小七。他想不明白，小七知道爹来看他，为什么一点也不高兴？

王叔：“小河，怕是小七要有事了，咱们下去吧。”说罢，喊了一声：“下班。”

小河心里一阵紧张，这才想起来小七不再给家里交钱的事情。估计小七他爹肯定是来找小七算账的。想到这儿，小河麻利地连着垒了几块砖，把灰斗子里面的沙灰用完。这才拎着工具往外走。

王叔已经大步走到前面去了。

小河知道他是怕小七吃亏。

工人们陆续往外走，按照规矩，灰斗子里的灰是要用完的，否则下午就不好用了。

王叔还差两步就到小七面前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小七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耳光。

小七他爹抬手要再打，手腕子被王叔结结实实地攥住。

小七他爹：“你谁呀？滚一边去！我教训我儿子，有你啥事儿？”

王叔黑着脸说：“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工地，你要敢跟我的人动手，我就报警拘你。”

小七他爹：“呦？你行呀！以为我是吓大的吗？自古以来，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我就没听说过老子打儿子犯法的。”

王叔不动声色地说：“小河，去把我的大哥大拿来。我还就不信了，有人敢在我的工地闹事。”

小河答应一声，转身就往宿舍跑。

小七他爹一愣，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硬茬子。

忙说：“小七你跟我走，咱们出去说。”

没等小七说话，王叔霸气地回应；“不可能！”

小七他爹使劲抽了一下自己的手，没抽动。涨红着脸说：“你先放开我。”

王叔问：“还动手么？”

小七他爹看看身材魁梧的王叔，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声音不由得放软：“不打了。”

王叔这才放开手，淡淡地说：“兄弟们跟着我出来，护着他们是我的本分。谁要敢欺负我的兄弟，我第一个跟他玩儿命。”声音不高，却含着满满的威胁。

下班的工人们围在四周，一个个对小七他爹怒目而视。

他们也许不可能替小七出头，可只要王叔动手了，那就没得说。出门在外，大伙儿不抱团是混不下去的。

小七他爹：“小七，你跟你们头儿说，跟我去外面。”

小七摇头。

小七他爹怒道：“你这个逆子！”

王叔说得对，他不可以让这个家拖死，他一定要自救。

挖槽结束，打完电夯。

现在，他们都长大了，他们不会再挨打了。

刚满六十岁的爹什么都不干，每天坐在街上跟那些七八十岁的老头们侃大山。显摆自己儿子多的好处。

第二栋楼的地基工程，在小河的全权负责下顺利进行。

哥哥们的确是把地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如果5个大男人再种不好那十几亩地，那简直是不要做人了。

可是，爹就没想过，一个个的大儿子们都在打光棍，他们将来怎么办？

至于娘，小七甚至都不愿意想起她。她只是个女人，一个纯粹的女人，会生孩子做饭洗衣服的女人，仅此而已。

小七私下里对小河说：“在咱们工地干活真享福，比在家里吃得好多了。除了过年的时候，家里一年到头看不到肉腥。”

小河深有感触地说：“我也这么认为。老爹真是个好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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