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没有宁缺梦中的模样，只有淡淡的乌云，走之前宁缺先去了对面库洛的房间，萤烛般的灯光照亮了窗子，隔着门帘，宁缺知道里面是在手术，对着鼻尖，嗅着里面传来的血腥味，宁缺放下了心。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梦幻，你在大口吃肉时，别人却在低头喝汤，甚至连汤都喝不上，明明同是穿越者，一个在天上，另一个却在地上，同是一样的人却出身不同，难道是自己上辈子缺德，调戏了某家妇女，今生今世要受苦，当然他是不可能信这的。

可这样的生活注定实现不了，他是一个亡命之徒，披着不幸的人，来到长安没几天，拖着他的兄弟几乎惨遭杀害，只有一个小侍女在旁边。

看着老友将走，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一壶好酒，配上几笔好墨，旁边站着位好姑娘，在满张的宣纸上投笔肆意挥洒人生，若月明星稀，明月绕上枝头，弹指间夹杂月光，然后呼啸一声，一把飞剑纵月而过，这大概就是宁缺所想要的人生。

嗯？

王侯有怒，少年有血。

是夜，清风徐过，一盏灯火余尽，空气中弥漫着烟气，老旧桌旁堆满了废纸，油墨洒到桌上积起一大波斑点，宁缺举笔挥洒，似将胸中的郁闷之气一口发泄，因此除了最开始的两张字迹还算工整，其余的逐渐转为狂草，最后甚至五笔转成一笔，多的一笔带过。

但宁缺有时候也感慨，明明小说中的穿越者都是飞天遁地，而自己却只为活着，还要背上什么冥王之子的骂名，自己的人生就是这么惨淡。

“桑桑，我出门了。”

月明星稀。

宁缺离开了临四十七巷，去了红袖招，他的手里握着卓尔拼死给他传出来的消息——御史张贻琦，他没有带很多东西，朴刀，引箭一样都没有带，他今天只是一个花花公子，进入红袖招的风流少年。

张贻琦脱了官服，乔装打扮成一寻常富家翁的模样，下了马车，两位仆从在身伺候，上下打点，他们早就在这里混熟，直到盯着老爷小心翼翼地蹿进了红袖招。

而宁缺则守候在周围，如同猎人般等待，紧随其后化作一普通人进了红袖招，晚上的时机是最容易猎杀的时刻。

在渭城临摹了万卷书海通篇只有一本太上感应篇，心性底气是养足了，但这杀气还是盖不了。也没想要让桑桑将这些字全部裱起来，因为不值钱，全部都是太上感应，顶多只是一抄书的。

“而且他还没有考上书院，不是书院的学生，在没有这层护身符的情况下任何人想动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所以你就想尽快的通知你的朝二哥给他蔽护，我说的没错吧。”

“你怎么知道的！”

盯着卓尔的那双眼睛，库洛再次给出了回答：“从你坐上这张桌子时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不是军部的人，不然我也不会救你，要知道在我面前死人跟活人都是一样的，甚至有时候活人还不如死人，最起码死人的嘴是干净的。我的目的不外乎就是想让宁缺欠我一份人情，这份人情用你的命卖，够了！”

卓尔张着嘴，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库洛也没有理会他，缝合了他的伤口也就离开了。

宁缺身上有什么可以图的，一份穿越的秘密，一份冥王之子的身份，也就这两样能勾起库洛的兴趣，为了做好准备，查阅了众多记忆才得出一个结论，宁缺这家伙的性子真有点怪。

算是那种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为了某种目的才有的那股劲。

想要研究他，又不能随随便便的接近他，性格狠辣，不太愿意相信随便接近自己的人，在他心中有一条红线，无论谁都不能跨过。

否则他就化身野兽，这种人还没有被抹掉心智还真是上天保佑。

库洛穿越者的身份给他带来了一份不安，就好比自己一直坚守的秘密被别人知道了，已经很接近地踩了那根红线，这种不安在某些情况下可能被转化成敌意，所以库洛只能采取只原始的方式与对方交易，保持距离，不触犯这头受伤的野兽，秘密是双向的，只有这样才能换取安全感，当你掌握了我的秘密，我也掌握了你的秘密，咱们双方也就算扯平了，也就安全了，可库洛不愿意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他，人总是要有点私心，一些事情他连月都没说过，可这样就无法做到交心，那么不安也就永远存在，双方也就始终存在隔阂。

……

……

宁缺从红袖招回到了临四十七巷，身上还残留着血，那是张贻琦临死前吐在身上的，很不小心，也是场意外，不过也不重要，这点血斑点似绣在衣袖上，来的路上久经雨水冲淡了，杀人要掩盖好踪迹，这才是罪犯，渭城那些年抢的马贼不在少数，这都是他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即使是特意留意也看不出来。

张贻琦死得很好，也很活该，死的时候睁着双眼睛，惊慌恐惧，似乎不敢相信，十几年前的亡灵从坟墓里爬出来向他复仇。

一根锈钉扎在他脑袋上，白布裹着他的唇，四肢被固定，最后还是一声仆人的喊声使他挣脱，惊恐的爬出门外。

这点感觉很奇妙，杀人的时候不说有多么的快感，但也没多少恐惧，仇人的死亡无法在他心里掀起一丝波澜，回到了老笔斋，本想亲手杀死挣脱的张贻琦，却没想到对方由于过度惊慌一头扎死在马车下，尸体被一头重物碾压，倒在血泊里，最后还可能落得一个捉奸在床，怕老婆的名声。

毕竟红袖招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官员底下哪个不珍惜羽毛。

但也只能是对方罪有应得。

漆黑的屋檐下还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个人，一身青衣卷起几番红尘，眉间的洒脱不羁却也落上几分折颜，清爽的脸上也可以说是愁苦，再加上腰磊间上一把剑，对方在等人！

宁缺不自觉的肌肉开始紧绷，由于没有握着刀，整个人看起来随时可能暴起。

“小老板，刚从死人那里回来吧，身上的血腥味还没有冲淡。”青衫男子一笑，似将屋檐敞亮，刚刚的那一抹愁苦也消失不见，对方用手指了指：“放心，我不会害你，你是我兄弟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青衫男子好像知道宁缺所有的事，示意了下周围，用半开玩笑的话气说道：“别疑惑我为什么在这，这两边的铺子都是我的，我今日来是收租的。”

“他不该这样，太着急了！”卓尔想起身却又被一手按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宁缺是你兄弟，但也是梳碧湖砍柴人，杀人犹如吃饭，你所担心的无外乎就是他该如何收手，失去了你这么一个兄弟，在没有任何外应的情况下他可能犹如一鱼饵，吸引各方势力的上钩。”

……

……

宁缺将卓尔抬入房间，温湿的血液顺着指间流敞到地上，目送着朋友进了层，宁缺将破损的大门安装好后回到了老笔斋，一样的清冷，一样的孤寂，旁边只有一碗清茶。

“你的朋友去杀人了。”感受着窗前一闪而逝的身影，和身上所徘徊的淡淡的杀气，尽管少年极力压制，但还是被感应出来了。

只能说少年的心不静，平静的湖面被泛起一波涟漪，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微小的波动都会被无限放大，特别是对一些武道高手，站在了武道的巅峰，心境更犹如磐石，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们的注视，更别谈那些久经杀场的人们，他们对杀气的敏锐更不输于武道中人，虽气血不行，但长时间锻炼出来的意识促使他们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会化作一匹饿狼，嗅到血猩味后就会不顾一切疯狂地迎面扑上。

不然也不会在战场上活下来。

饮了杯酒，望着对面紧锁的大门，宁缺第一次抢了自家小侍女的酒壶，灼灼的烈酒灌入咽喉，在身体里引起一股燥热。

今夜他要杀人，杀他想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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