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他甚至隐瞒了自己要去的目的地，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即将要去哪里。火车上他听见母亲哭诉着对父亲的怨言，但他始终不为所动，坚持自己的想法，安慰她让她放心，说过两个月回家一趟看看她。

为了离家里远点，他脑袋一热买了去成都的票，在那逛了两天街，吃了小吃，去了趟那里的古玩市场。

应聘的公司是他父亲联系的。结果自然不会超出他的预计。

实习了两个月，按时按点打卡上下班，三点一线的生活轨迹，体制化的企业内部……看似让很多人羡慕的干净舒适的办公空间，却让内心躁动的郑南捷感到单调和无味，第三个月他果断递了辞呈。

他身体里沸腾着的年轻不安分的血液，让他没有那种定力安下心来继续深造，而是着急要出去搞一番事业。于是他没有走上考研那条路，而是直接应聘了公司实习。

那一年，他第一次南下，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坐车，第一次身边没让母亲陪同也没通知好友彭嘉利。

这工作虽然他父亲用为人启师的名义给他找的，是靠个人关系让他进去的，否则他一个刚毕业的大学新人连人家的门槛都够不到。

虽然那份工作在很多刚毕业的大学生眼里是个香饭碗，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那几年，盗墓那一行十分猖獗，老听别人提起什么“淘沙”、“倒斗”、“摸金”之类的，深入探究一番，他跟着陷了进去，开始研究起考古学来。

大好的青春热情全都奉献给一成不变的枯燥东西，会磨灭人的斗志，会让人慢慢消沉，他不希望自己还没到那个年纪就提前变成那样。

起码他现在还年轻，翅膀还硬，有能力出去折腾一番，哪怕最后失败了，尝到了苦头，弄得遍体鳞伤，那也是光荣的战绩！

因为他父亲是大学教授，他有机会认识了几个他的研究考古学朋友，于是开始在这一行越走越远，完全背离了他一开始学地质探索自然资源的初衷。

那时候，他只是个有机会听别人讲解的业余爱好者，没有专业资格，所以当哪哪又发现了一个什么朝代的古墓时，他只能从新闻报纸或者电视上看，而没有机会亲自去探索，所以他感觉十分遗憾。

或许当初他一开始选的专业就是考古学，他现在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了。

但他真的不喜欢，真的坚持不下去，真的不想勉强。

骷髅头眯着眼睛对郑南捷说。幸亏老头不在，不然被骷髅头揭了老底不得跟他撕破脸皮。

“叔，我是想跟着你，学点东西，长点见识！”

在社会上混了两年的郑南捷识相地掏出一盒华子，抽出一根找打火机点上，送到骷髅头的手上。

骷髅头上下打量着郑南捷，接过烟，笑眯眯地说：“我瞅你不像是不务正业的人，小子，你家里不缺钱吧！”

郑南捷低头一看自己穿的擦得锃亮的名贵皮鞋，还有那条价值不菲的领带，突然反应过来，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正式点像个成熟人士，花大价钱置办的行头忘换了。

他也不打算隐瞒，说：“我只是单纯好奇，想长点见识，不是为了钱！”

听到这，骷髅头开始哈哈大笑，似乎很高兴，“那就好，你若是真为了钱找我我还头疼呢！”他说。

后来，他才发现这骷髅头有多奸诈狡猾。他的本事没让郑南捷见识之前，成天蹭吃蹭喝可没少让他破费，让他有种自己爹还没老先找个爹养起来的感觉。

不过，跟着骷髅头的那段时间，他也确实下过几次墓，长了点见识。

不光见识到各种墓穴里为了防止有人偷盗设置的机关障碍，还见识到了真实的粽子。当然，也亲手摸到过真真切切躺在陪葬品之列的好东西。

第一次锻炼下墓，就跟着骷髅头下了一个不算大的西周时期的古墓，那个墓还没进入公众视野，骷髅头应该是第一个发现它的人。

西周时期的墓讲究“不树不封”，也就是地面上没有痕迹也不栽树，很难找到。这处古墓还是骷髅头转遍四周看遍地形地势才找到的。

那个古墓不大，入口为了隐蔽骷髅头给开在了一个废弃的农家地窖里，进去以后，直接连接一条不宽的墓道。

郑南捷和骷髅头从四米高地窖口下来的时候，落土砸了他们一脸，迷了眼睛不说，险些被摔残废。从上往下看的时候觉得是村里那种冬天用来储存土豆萝卜的地窖，没多深，所以没找梯子。进去后才发现好家伙，这可真够深的！摔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郑南捷还好，年轻禁得起折腾，爬起来一会儿就没事了，带他来的骷髅头可给摔够呛，险些交代在这，气得直骂卖挖地窖那人的娘。

好容易缓过来了，两人开始沿着墓道往里走，一脚深一脚浅的，战战兢兢，快走到墓道头的时候，不知道他俩谁踩了地上的机关，轰地一声，一抬头，墓道没了，多了四面墙出来。

骷髅头傻眼了，才发现自己进的可能不是西周墓，闹不好是个建在主墓上面为了消灭盗墓贼，掩藏主墓的假墓地。

看这墙说倒就倒，露出一大片空地，接下来就该他们自己踩上陷阱，然后就是四面八方安放的弩箭发射出来把他们扎成筛子的环节了吧！

也不知道这又是哪个能人巧匠设计出来的，如此绝后患，那下面猜得不错保护的应该也是个人物，不然普通人哪修得起这样的工程。

骷髅头顿时来了兴致，腰也不疼了，脑袋也不晕乎了，开始拿手电细细打量脚下的石砖。

“段叔，咋办?咱们是不是被困在这了？”

第一次见到有机关的墓地，又是和一个没见拿出过真本事，啥事都让他来做，整天混吃混喝的老头，郑南捷感到一丝绝望。

骷髅头反过来嘲笑他没见识：“小子，就你这点胆儿，能干成啥事，你听过一句话没有：‘富贵险中求！’等下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好东西。”

骷髅头让郑南捷跟着他走，光线暗，反正看不清楚，不如闭上眼睛，仔细听周围的动静，以此来避开可能会触发的弩箭。

郑南捷一听还有弩箭，就藏在四周墙壁里，顿时吓得腿都软了。

骷髅头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落稳脚之后，没有动静，记着他迈第二步。郑南捷观察了四周的环境，上面不低，头顶有一米多空间，四周距离那些墙壁有七八米，地砖很大，一块顶上家里四块大小。

这样他心里有了点底儿，这样他这种高个子躲起那些不可预测的箭来还有点回还的空间。

一眨眼，骷髅头已经跳出了三块地砖，他赶紧跟上，结果骷髅头踏下第四块砖时，嗖嗖的破空声传来了。

这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可怕的经历。

一开始只是从一个方向射来的四只铜箭，骷髅头退一步便能绕开，而郑南捷可捣了大乱，一慌神乱走了好几步。

他这一乱不光害了自己还把骷髅头坑惨了，他也跟着乱了起来，那里踩过安全，哪里没踩过不安全，他一转向全乱了套。

结果，两人就在嗖嗖箭矢中呜呀乱叫着，疯狂逃窜。骷髅头这么多年摸爬滚打，啥场面没见识过，他倒老练，知道贴墙跑，不至于乱到摸不着秩序。可郑南捷就不一样了，头一次见这阵仗，腿被穿了个洞，胳膊也破了皮，要不是骷髅头一把给他扯过来，摔在墙上，他还搁那当靶子呢！

那一次两人没倒成，空着手回去的，都怪郑南捷拖了后腿。出去的时候还是骷髅头费了老大劲儿拉绳子拽他上去的。

郑南捷住院的时候，没敢告诉家里人，只有彭嘉利像请来的护工似的带饭端水，照顾他。

在病房里，彭嘉利一脸嫌弃地损了他好久：“你是不是脑子生锈了，放着光明大道你不走，非去那小阴沟折腾，居然干起了违法的勾当……”

“嘘，你小声点，小声点！”

郑南捷忍痛伸出带伤的胳膊去堵彭嘉利的嘴。

“那不是内啥勾当，那是叫探险，探索，知道不！”

“快滚吧！还探险！我警告你，伤好了赶紧滚回去去你爸那自己坦白去，不然到时候我替你去。一个正经人家的大小伙子，不干正事，我都想替你爹教训你……”

听着他默默叨叨，吃着他带来的饭，郑南捷一时不敢反驳，想等出院了找机会跟他解释。

他发呆的几秒钟，老头已经眼珠转了两圈，把他那里打量了一圈。

“小伙子，你找我来，不是让我看你这些赝品的吧！”

后来，他跟着那里一个搞古董的老头边学边帮他看店，起初老头不同意，说他店里自己一个人就够不需要招人，在他软磨硬泡加上提出了不要薪资的条件之后，他终于进了这一行。

之后，他一边打听着有关倒斗人的消息，一边帮人看店。终于有一次他找到一个干那一行的老手——骷髅头。

09年郑南捷刚从地质学校毕业的时候，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这是个人如其名的老头，人不瘦，身上有肉，就是那脑袋长得还真像个骷髅，头发稀稀拉拉的，这一搓那一搓，皮包着头盖骨，两侧太阳穴深陷下去，像被人砸出个大坑，后脑勺还一棱一棱。

最可怕的是正脸，眼窝漆黑，鼻子干巴巴，嘴唇也满是皱纹。

第一眼，郑南捷就开始在心里嘀咕：啧啧，这是人还是鬼?

因为这件事，郑南捷和他父亲大吵了一架。此前他父亲因为他没有考研已经对他产生了不满，现在他这么做更激起了他的怒气，那日郑父直接甩给了他一巴掌。从小到大都没打过他，这一巴掌给他带来的不只是疼，还有羞耻和怨气。

郑南捷眼里，父亲只是个不理解他的摆设，从小到大只会对他产生这样那样的要求，从来没夸奖过他，参加家长会的永远都是他妈。这一巴掌过后，他对父亲的怨气也加深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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