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玄拍了拍秋儿的背道:“我们也走吧，师父带你去看看，当年曾住过一夜的院子。”

两人走向了东边的玉桥，桥头有一石碑上书“非道莫踏”四字。

走出凉亭，初八正蹲在凉亭顶上，仰望着天空。他飞身而上，飘然落在在初八旁边，仰望月色明莹，寒星闪烁，默默坐了下来，取下腰间玉葫，喝了一口。一人一猫就这么无声地坐着，谁也未曾说话。

是日，天色阴翳，丈外之地尽是云气迷蒙，几片雪花随风而去，两人一猫复又开始攀登玉仙峰，两个时辰后，穿过云气踏过最后一级石阶，眼前豁然一阔。一个通体有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巨大广场出现在眼前，在广场中心区域，以黑色大理石铺就成太极八卦之象，每一卦象上立着一个雕鹤香炉，袅袅青烟升起，一股股隐隐的香气，使闻者无不神朗气清。围绕广场有四座延伸入云雾之内，通往各处的玉桥。

许久之后，他轻叹一口气，两天之后门中长辈究竟会如何处罚自己，怕是只有天知了。只是心下暗暗期望到时候不会牵连上秋儿。

顷刻间风雪中诺大的广场，仅剩几个星星点点的身影，远远看去颇为孤寂与空荡。

“师父，他们是在干什么，”秋儿盯着远处比飞蛾大不了多少的身影道。

“这个说来话长，听为师慢慢道来。这一群人一起舞剑的景象，名叫演道！在我们长生观，其下六峰，每峰都是如此。每日正午，除了杂役，巡山以及正在闭关中弟子外。皆需到这太玄广场，跟随修为高深的弟子在此演练悟道，而这修为高深弟子，会在每隔百年的门派大典之后，宗门大比中选出前六位，按照排名与每峰的高度，分配带领诸弟子演武之人。此主旨在于，以其形，悟其意，以其意，悟其道，以其道，明己道。”他话音刚落，只见丹炉之上带领演道的弟子，手掐道诀，其下千名弟子亦紧随其而动，满天的古剑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汇聚成龙盘旋飞舞。

他只扫了一眼，就拉着秋儿踏上了玉桥。

“今日演道已毕！”丹炉之上的身影朗声道。

周围数千人先是弯腰一礼，随即化作满天剑光宛若流星一般，四散而去。

“师父，其他三座桥通往什么地方？”秋儿好奇的问到。

李清玄哑然一笑道:“其它三座桥分别通往，本门掌印，司礼，戒律三房。这其中只有通往司礼房的玉桥，世俗之人才可踏足。”

与此同时，几个世俗香客从通往司礼房的玉桥上走下，驻足在书有仙凡同礼石碑之前。

蓦然其形一变，数千柄古剑，化作一柄如巍巍高山般的巨剑，携万钧之势飞速而下。地上太极八卦图同时亮起冲天之光。巨剑来势忽止，悬停在十几丈外的空中。此时若有人身出其下只怕要心胆俱裂而亡。片刻之后巨剑溃散，复又化作三尺青锋，如风中乱雨般四散而开，在众人外围形成一个剑圈。悬停在距地面尺高之处。

李清玄点点头道:“没错，当日师父就住在对面的屋子。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里了。”说着又拿起一个木桶道:“你去把物理打扫一下，师父去做饭。”

两人就这样各自忙碌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玉仙峰上，这处久无人住的院子，亮起了烛光。李清玄立在院中，一想起明天就要在太清殿，等待师门长辈处置他背师私传的事，不免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翌日，天色渐霁。正午方过，便有一人来道他们昨晚所住院子。此时他正与秋儿在院中打坐，察觉有人前来，吐了一口气道:“师兄此来，可是奉命带我前去太清殿的？”

来人上下细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掌门与其余五峰峰主以在大殿内等候，现令你带弟子前去。”说完扫了一眼，他身旁的李慕秋和肩上的初八。

李清玄拉着秋儿瞥了一眼仍在熟睡的初八道:“秋儿，我们走吧！”

他拉着秋儿跟随来人身后，向太清大殿走去。

此时的太清大殿内，金丝楠木大椅上，空空如野。长生子面色阴沉的立在一旁，他身前五个身影正吵作一片。

一中年道士忽然冷声道:“掌门师兄，凌霄主管门内刑罚，此子虽然是你弟子，可是他现已做出背叛师门之举，因此我觉得不能让他踏足我长生观这神圣之地。”

一头白发的女道士皱着眉道:“凌霄师兄，此言差矣，莫要忘了，我等今日同聚于此，是为了商议如何处置此事，现在即未定下处罚，此子便仍是我长生观之人。既是我长生观之人，按照门规，踏足太清大殿便无什么不妥。”

“静明师妹！你就忍心让这背弃师门之人玷污这太清大殿吗？”自称凌霄的道士，瞥了眼一头白发的女道士缓缓道。

“凌霄师兄，此言又错了，据掌门师兄方才所说，此子私传他人功法，本意是为了救一孩童。我辈修士，参悟天道，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才对。故妾身觉得让此子进入太清大殿没什么不妥。莫非凌霄师兄觉的掌门教徒无方，还是此子有什么失德之处，才玷污了这太清大殿吗？”静明仙子面目含笑，平静的道。

凌霄子没有再与门中向来巧言善辩的师妹争论什么，而是转而扫了其他四人一眼道:“师弟师妹你们觉得呢？”

身材壮硕的道士，思忖了一下，上前一步向长生子一礼道:“我赞成凌霄师兄的意见。”

“掌门师兄，我也赞成凌霄师兄的意见。”一个眉清目秀的道士微微一礼道。

凌霄子面带微笑，对另一位云髻峨峨的女道士道:“清宁师妹，你说呢？”

被称为清宁的女道士闻言道:“妾身还是以为静明师姐的意见更为妥当。”

凌霄子，闻听此话面色丝毫不变，一副果然不出其所料的样子。转身一礼道:“请掌门师兄定夺。”

其他四人见状一同弯腰行礼道:“请掌门师兄定夺！”

长生子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目光炯炯扫视众人，在凌霄子身上停顿了下道:“就依凌霄师弟所言，让我那不孝徒儿在殿外受审吧。”

一刻钟后，太清大殿已然在望，李清玄目光深远的看着殿外肃然而立，六个气质不俗的身影道:“秋儿，记着为师昨晚说的话。”

李慕秋身躯一震，紧紧握着他的手细若蚊鸣的嗯了一声。

行至太轻大殿前，一行三人跪在石阶之下，仰望着石阶尽头六个手持拂尘，背负古剑超凡脱俗的身影。

长生子一挥拂尘道:“人既已带到，你就先下去吧！”

“是！掌门真人，诸位师叔，弟子告辞！”那传令他与秋儿到此之人，弯腰施礼后离去。

“玄一，今日之事你应该明白是为何吧。”长生子威严的目光直视着他道。

李清玄身躯一颤，叩首道:“弟子明白！”

长生子点了点头道:“你将如何收徒与为何私自传功一事，细细说与你诸位师叔听听吧。”

“弟子遵命！”

他再次叩首后，当下，将与秋儿相遇道收其为徒，最后至发现她身中剧毒私自传功的事，从头至尾又说了一遍。

石阶上六个身影听完他的诉说以后，一时竟是沉寂了下来。似是在各自思索着什么。

良久，白发女道士静明仙子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小姑娘，你上来！”

秋儿身体抖了一下转头望着他。

李清玄点了点头。

只见秋儿踏过石阶，走到静明仙子跟前，低头默然而立。静明仙子伸出莹白如玉的手掌，贴在秋儿额头，片刻之后道:“没错！这小姑娘确实中过毒，而且其体内脏器尚未恢复。”

除了长生子其他几人一一上前如是查看了一番。

盏茶时间后，其他五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静明仙子袍袖一挥，将秋儿送回他声旁后。当先道:“想必现在应该无人反对小姑娘却是中过毒一事，由此可见此子所言不虚，念其为行善道，我觉的应该从轻发落。”

李清玄心中一动，他不知这位只见过一面的师叔为何帮他，不过心中很是感激。暗暗记住了其名字。

凌霄子淡淡一笑道:“掌门师兄，我之意见与静明师妹不同，师弟觉得不管是何因由，犯错就当受罚。否则以后何以门规要求其他弟子。不过念其入门至今并无恶举，所收之人，也非邪魔外道，可以网开一面，废去两人修为驱逐下山即可。”

长生子还未说什么，静明仙子却冷笑一声道:“凌霄师兄，此言可是有些过了，这两人一个重伤未愈，一个体内脏器为毒所害，尚未恢复，此时若强行碎去两人经脉废其修为。以他二人状况活不过十年，而且此后体弱多病，此举与诛杀有何区别！”

凌霄子眯起眼，目光如剑冷冷的望着静明仙子道:“静明师妹，为何今日这般反常，一味为这为这违反门规之人开脱？莫不是对本门祖师所定门规有何不满？”

静明仙子怒道:“哼，我看反常的是凌霄师兄才对，自以为公正，对人情外因视而不见，师妹劝你一句，莫要为了一己私利，视人命如草芥。长此以往心魔頻生，离大道远矣。”

凌霄子怒极而笑道:“好！好！好，那就请师妹明说……”

“好了！”长生子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语。

争论的两人自觉失礼，连忙神色一正。

长生子看着两人脸照寒霜，彼此冷视。摇了摇头道:“诸位师弟师妹，请随我进大殿，为兄有些事情要告知你们。”

三个时辰后，太清大殿外，碧空如洗，皓月千里，李清玄与李慕秋跪在大殿外石阶之下。

他看着四周云气渐浓，眉头紧锁，师父与各峰峰主已进入大殿三个时辰了，也不知在谈些什么现在还未出来。此时的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很是煎熬。似刀悬于颈，能感觉到利刃的锋芒与寒意，可倒却即未落下，也未撤去。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太清大殿内，仍旧议论纷纷。

“掌门师兄，既然大劫将至。而且此子也还有些功劳的份上，不废去他二人修为也可理解，但是若只逐出宗门怕是难以服众。此子违反门规是实，总该受些责罚才对。”凌霄子缓缓道。

长生子叹了口气道:“就依凌师弟所言吧，不过弟子犯错，做师父的也要付些责任才对，就由我这个师父亲自来责罚吧。”

“掌门师兄，这怕是……”

长生子眉毛一挑，冷声道:“怎么！凌霄师弟担心我会处置不公有心偏袒吗？”

凌霄子心中一惊，连忙弯腰行礼道:“师弟不敢！”

“你们随我来看便知。”长生子一挥拂尘率先走出大殿。

石阶下跪着的李清玄忽然闻听脚步之声，举目见师父与几位师叔缓步而来，心中一凛。

“玄一！”

“弟子在！”

“你私自传授他人本门功法，若以门规本该严惩，但念你是为救人之故，今日只将你逐出宗门日后不得以长生观门人自居，百年之内除去三千为祸世间的妖邪。太玄录也不得再传与他人，如若违反，为师将亲自清理门户。你可明白？”长生子站在石阶之上道。

清冷的月光下，四周琼楼玉宇也泛着一片冷光，孤风忽来，云气翻涌，房顶的积雪随风洋洋洒洒而下。

李清玄闭目叩首，眼角泪水随之滑落。轻声道:“是！”

“好！你我师徒一场，还有些责罚为师要亲自施行，你可愿领受。”长生子面无表情的望着他道。

“弟子犯错，干愿受罚！”他声音颤抖再次叩首道。

“好！”

长生子一挥拂尘，一道青光击在李清玄身上。“砰！”的一声巨力袭来，他当即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身躯飞了出去，直到撞在身后的一颗雪松上其势方止。雪松剧烈摇晃，其上积雪簌簌洒下，他挣扎着爬起身子，哇的一声，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给满是积雪的地面，留下了点点殷红，添了几朵格外显眼的梅花。

秋儿见状，带着哭腔疯狂地跑了过来扶起他。

李清玄沾有血迹的嘴角微微含笑，吃力揉了揉秋儿小脑袋。在秋儿的搀扶下，艰难的挪动着脚步，走回了石阶处复又低头跪了下去。

长生子看了他一眼，转头道:“凌师弟，要不要查看一下？”

凌霄子闻言一怔道:“掌门师兄处罚公正，师弟怎会不信呢。”

长生子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诸位师弟师妹若无他事，便回峰安排应对百年之内的大劫吧。”

几人互望一眼齐声道:“掌门师兄，我等告辞。”话音一落几道剑光便飞天而去。

太清殿外只剩师徒三人。

长生子走下石阶，取出一粒丹药道:“服下吧！”

李清玄接过正要吞下时，秋儿一把掌将之拍掉，泛红的眼眶怒视着长生子。

李清玄咳了口血，喘着气，复又叩首道:“师父莫要生气，秋儿还小，对于人情世故还不明白。”

长生子笑着捡起丹药，吹了吹，又用衣袖擦了擦道:“为师怎么会跟自己的徒孙生气呢。这么小就知道护师父了，你也收了个好弟子啊。”说着将丹药放在手心道:“这粒丹药对你师父的伤很有好处的。”

秋儿狐疑的望了望丹药，回身见他点头，方才拿起喂他服了下去。

两个时辰后盘膝打坐脸色红润的李清玄，睁开了眼。心中感叹也不知这是什么丹药，让他在师父的一击之下碎裂大半的经脉恢复如初。

一直站在一旁的长生子面带微笑道:“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李清玄点头道:“已无大碍了。”

长生子一甩拂尘，也未再问什么，转身道“你们，随我来。”

李清玄拉着秋儿跟随在后。

玉仙峰尖，雪松下，呼啸的寒风如同孤寂的箫音。无尽云海，云蹦海啸，怒涛翻滚。长生子背对着跪在一起，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道:“以后在外无宗门之护，行事要小心一些。既然收徒就要好好为师，记着我们这一脉，不可为外人所欺。”

李清玄目中含泪道:“是，弟子，谨记师父教诲。弟子身无长物，唯有下山之时，偶得一酒方赠与恩师。”说着取出一块丝绢挂在了雪松之上。

长生子叹了口气悠悠道:“走吧。”

他闻言身体一抖，泪水夺目而出，三跪九叩缓缓道:“弟子，拜别恩师！”

李清玄起身掐诀站在剑尖，望着师父的背影。

身后秋儿道:“师父，走吧。”

剑光破空而去。

傍晚，大雪忽停，然阴翳如故，玉仙峰上一片孤白。在距离太清大殿不远的一座幽静的院子内。

“师父，这就是你在玉仙峰上第一天所住的地方吗？”秋儿环视一圈问到。

少卿一道剑光落地。一位长生观弟子道:“几位可是已经焚香敬拜过了，打算下山？”

几个世俗香客互望一眼点了点头。

入夜，风声呼啸，雪松摆臂。望仙亭处，衣袂翻飞的李清玄，静静地望着正盘膝打坐闭目修炼的秋儿。与其说是秋儿幸运的遇到了他，倒不如说是他幸运的遇到了秋儿。

“即是如此，几位上来吧。”掐诀间脚下古剑两侧各多出两把一般无二的古剑。

这几位世俗香客眼睛一亮，怀着忐忑与惊喜的心情踏上了古剑，古剑腾空载着几人向山下飞去。

其实之所以会有这一幕乃是因为长生观不成文的规矩，凡事凭毅力上得山来之人，皆可由门中弟子御剑送其下山。

太极八卦的中心点，立着一个九丈高黑白相间的丹炉。这座巨大的广场，使人处其上顿生蝼蚁之感。尽管这景象非是他第一次见，可仍然为之震撼，身旁的秋儿更是呼吸一窒，目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广场之上，白雪纷舞，寒气如烟，此刻正有数千名身着玄色道袍的弟子，与雪中跟随着九丈高的丹炉上的身影舞剑。破空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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