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儿甜甜的笑着道:“好，秋儿也想哥哥了呢。”其实她心里除了哥哥以外，便只有李清玄了，对她来说只要能跟着师父去哪儿都可以。

连绵的群山之上，一道剑光去势陡增倏忽即到了天际处。一闪便无了踪影。

“师父，我们去哪儿？”秋儿一身浅灰色道袍，抱着初八道。

初八也实时抬头望着他。

一道剑光自玉仙山脚下，富华镇飞出破空远去。

李清玄会心一笑，这是秋儿第一次主动提起哥哥，看来她快要自过去走出来了。而初八也是第一次主动提及想去的地方，当即点头回道:“好，不过我们先去看看你哥哥，告诉他一声。然后再陪师父去一个地方，最后我们再去江南。好吗？”

李清玄望着身畔飞速而退的云气，笑着摇了摇头道:“秋儿，我们修士的一生可是很长的。”

李慕秋忽然有些担心，抬头望着他高高的背影道:“师父你忘了，你答应过秋儿，不会离开的吗？”

旬日后，李清玄所驾剑光落在神都附近的一座山上。时下正值万物复苏的初春之时。百花尚未开放，晨光熹微，山中林木苍翠，暗香疏影。不似昔日萧瑟之景。这座无名之山自从突然多了座沐秋亭后，倒是人气渐旺。有人游览至此，发现不远处的坟茔时，偶尔也会拜祭一番，久而久之这座山便被称为沐秋山。

李慕秋虽然听不太懂师父的话，不过师父说不会离开，她倒是听的真切，故而放下心来，笑盈盈的捋着初八的几根胡需道:“师父，哥哥曾经说过长江以南自古便是人间仙境，天府之地。那里四季如春。我们不如就去那里吧。”

初八在一旁颇为赞同的点头道:“本仙君也想去见识一番，这所谓的人间仙境。”

墓碑前李慕秋跪在地上，李清玄挥袖点燃三根香，插在墓碑前道:“你放心，秋儿我会代你好好照顾的。”说着拍了拍秋儿的肩膀接着道:“秋儿，师父去前面的山洞见个道友，你在这里陪你哥哥说话。”言罢，瞥了眼，一旁追着蝴蝶乱蹦跶的初八。转身缓步离开。

山阴处，一个藤蔓遮掩的山洞前，李清玄抱拳朗声道:“故人来此，不知了尘道友可在？”

片刻后，一个身着白色僧袍的轻年和尚出现在洞口，打量了一下来人，道:“原来是长生观的玄一道友，快里面请。”

“师父当然不会离开，只是你总有长大的一天，幼鸟羽翼渐丰，总是会有想要自己振翅高天的时候。”他似乎忽然之间明白了很多。明白了父亲为何送他上山，明白了师父为何给了他太玄录全部功法的修行法诀，又为何在他离去时未曾转身看上一眼。

了尘摇了摇头道:“道友无需以物交换，小僧是自愿相赠。非是什么交易。”

“道友莫怪在下唐突，我早年抄录过楞严经，故不食肉者，我也知晓。但何以酒也不可？俗世间也曾多有传闻，曾有一位佛门高人也食酒肉的。”李清玄疑惑道。

了尘淡淡一笑:“那位高人也说过，世人若学我如同坠魔道。其实，我无尘寺倒也并无不许饮酒此戒律，只是小僧佛心已明，现在守的已不是戒律，而是佛心。不食酒肉，乃是因为那并非小僧的道而已。”顿了一下接着道:“道友以为佛与道何异？”

李清玄闭目沉思了会儿，颇为干脆道:“不知！”

了尘抚掌大笑，只不过笑声中充满了畅快，并无丝毫嘲笑之意。良久其笑声方停道:“此话我问过千位道友，百位前辈，能如此答者现今只有玄一道友一人，可细说否？”

李清玄紧皱着眉头道:“我也曾听人说过，佛本是道，初觉有理，后不苟同。就以当今之世来说，大道之下宗派林立，修行法门何止万千，何解？无非是历代前辈，自身对道有所悟而成。可见道在人眼皆有异，推而论之佛亦如是，如若不然也不会有诸部佛经了，曾有人说过，佛与仙都只是一种境界，却不是修行的终点。我深以为然，可这也只是我二人看法。是故才有言曰:道不可言，言而非也。此话，与佛亦同。不论是一人或者百人言佛本是道，乃是他对道之所悟，就如同历代前辈高人，自创修行法门一般。千万人听后拜入其门，也随其意而修道。修既未成道，既未成道，安知我道是道，他道非道。故我不能言对，也不能言错。只能答不知也。”说道此处，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双目越发明亮。

了尘起身恭敬一礼道:“多谢道友赐教，不知道友接下来有何打算？”

他连忙也起身正色回礼道:“我带弟子祭拜一番，不久之后就会离开。来道友此处叨扰，也只因为发现坟茔处干净异常，想来道友时常去打扫，故来相谢而已。”

了尘喝净了杯中茶水，定了定神道:“举手之劳而已。”他也未曾想本来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所言让他也大受震动。

二人相对而做又闲聊了一番。

一刻钟后，李清玄亲身告辞，带着秋儿御剑向南而去。

一日后，奉天城外，一大一小两个身着浅灰色道袍的身影走到了城门口。守门的兵士懒洋洋的飘了一眼，摆了摆手让他们进去，就继续与周公相会了。

李清玄拉着秋儿，向城西而去，此行主要为了看一眼生身父母生前所住的地方。当日，玉仙峰顶，师父为他再施展了次元神寄剑之法后，给了他和秋儿每人一个香囊。他的香囊中装着四样物事，太玄录后续功法，一块有他生身父母名字的牌位，一坛骨灰与一封信，信中言明了他的身世，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长生观的敬仙堂，其师父也不知道。只能他自己以后再查了。

李清玄叹了口气，他发现此城街市萧条，罕有车马，一路行来人流稀落，大多店铺都是闭门谢客。就连街道旁偶尔出现的家犬也是瘦骨嶙峋的。想来此地百姓甚苦。

不多时转过几条街道，在几个人奇怪的目光下，他和秋儿走进一处临河的破败院落，斑驳的门框上挂满了蛛网，满是裂纹的匾额，依稀可见林宅字样。院中长满了，没身的蒿草，轻轻摇摆。碎裂成几块满是缝隙的木板，勉强可看出院门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他对这里毫无记忆，没有一丝熟悉的感觉，甚至于对自己的生身父母也毫无记忆。

“师父我们来这处荒院做什么？”秋儿抬头问到。

李清玄幽幽的道:“师父就是在这里出生的。”话音一落，飞身而起落在房顶，手掐道诀，一挥拂尘，疾风骤来，奉天城上空连绵的白云忽然颜色转暗。浓雾自城内河中蔓延而出。不多时弥漫全城，他见此情景，手上道诀一变。红、蓝、灰，三道颜色各异的符箓浮现在指间，蓝色符箓飞入云层消散，灰色符箓没入院墙之中，红色符箓化作几只赤红蝴蝶在院中飞舞，所过之处荒草变化作灰烬落地。浓雾之中整座院子泛着土黄色之光，有缺口处自动消失，屋顶墙壁变得平整如新。

不多时天空下起了大雨。此时，城中的一些行人抬头看着天空摇了摇头，就近在几处房檐下躲避，相互议论这场突然来临的大雨，更有一些倒霉之人，原本趁今日天气好，刚把洗好的衣物搭好准备晾上一番，没曾想却碰上天气突变，心中有气之下收起衣物，骂骂咧咧的进了屋子。

于此同时，城西样子已然大变的院落中，李清玄立在房顶，左手拂尘一挥搭于右臂上，右手并指成剑口念念有词。身周十周内，落雨忽止，静静漂浮在空中，他微微一笑，挥袖之下，漫天的雨滴四散而开，院中的窗户，门框，柱子，在雨滴融入其内后，纷纷恢复如初。

望着崭新如同刚建成的院子，他面带微笑翩然落地。

须臾，云散日朗，雾气无踪，那刚把衣物收好拿进屋子的人，又再次指点着天空，骂骂咧咧拿着衣物出来了，听其声音明显更大了些。

三日后正午，李清玄离开了他施法恢复一新的林宅，驾起剑光消失在城南天际。

他为这座院子找了一对年迈夫妇作为新主人。并将父母的牌位于骨灰留下，让二人香火不断每日祭拜。

“师父，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江南！”

了尘神色悠然，嘴角含笑道:“此茶名为“普渡”，道友若喜欢我这里还有些，可赠送与你。”

李清玄抱拳道:“那就多谢了尘道友了。”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复又道:“我别无长物，只在游历时，收集到一酒方，酿出一种酒，不知道友……”

李清玄闻言神色忽的一暗道:“我已不是长生观弟子了，道友以后切莫在如此言之了。”

了尘楞了一下，不过也并未追问什么。而是单掌竖于胸前微微一礼:“是小僧，唐突了！我以为道友这身浅灰色道袍只是为了方便。还请道友见谅。”

长生子，依旧负手而立站在雪松之下，即未曾回头，也未曾离去。

二人坐在石凳上，李清玄打量了山洞一眼。这山洞陈设极为简单，一张摆放着茶壶茶碗的石桌，几个石凳。靠墙处摆放着一丈左右的平坦石块，上面放着一个蒲团，一摞佛经。想来是日常歇息打坐之所。除此之外洞中别无他物。

“寒舍简陋，别无所长，只有这一壶清茶招待。”了尘笑着斟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道。

“了尘道友多虑了，我辈修士，岂会过于在意这些外物俗礼。”说着轻抿了口茶，双眼一亮不由赞道:“好茶，清鲜醇爽，不失其甘。真是天生万物皆有其妙。”

他并未转身，而是负手立于剑尖处，悠悠重复着:“是啊，我们去哪儿？”忽然他转身问道:“秋儿，你可愿意跟着师父浪迹天涯？”

“秋儿，会一辈子跟着师父的。”李慕秋神色坚定，语气中满是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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