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不正常，但是这些汉字和常用词汇早就储存在我的大脑里了，我写出来的字词的确是我听到的，听到以后写出来的时候自然会本能的结合大脑里的汉字基础知识储备，结果基本不会出现错误。”我也很认真的跟她探讨。

“你说的没问题，但是这样会掩盖你的真实听力水平。”楚易眉头紧皱，显然她的大脑正在飞速思考。

假如她一句话说了三十个字那么我基本能听清楚十五六个字，相比之前已经进步许多，尽管我自认为没什么进步，但是楚易说我自己的判断并不准确。当然严格从听到的字数来讲的确增加了一些，最初的时候她说一句话我只能听到出来几个字，后来能听到十来个字，现在是十五六个字。

测试的时候我被要求闭上眼睛专门用耳朵听，不准眼睛看，这跟我自己正在训练的看听结合的方法并不一致。但是显然要想治好自己的耳朵楚易的方法才更直接更实用。

楚易很狡猾，她在口型基本不变的情况下会突然改变自己声音大小，www.youxs.org，可是实际上不管她声音大小我听到的内容都差不多。

“你这样不正常，唐简。”楚易立刻发现了其中的苗头，严肃起来。

楚易甚至对此有更深刻的思维，“你现在只能听到我的声音，而且不受声音大小影响，你能听到的字数正在逐渐快速增加。那么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你不是听不到别人的声音，只是因为某种心理因素让你的耳朵对别人的声音的物理反馈拒绝作出反应。刚好对我的声音愿意作出物理反应，看你听到的词句我在想其实你应该听到了我的全部声音，可你没有任何听力基础，对于浩如烟海的汉字发音完全是从头开始学习和辨别。你不是没听到全部，是无法识别全部。”

“你不要着急表态，因为你既然能听到我的声音就能听到别人的声音，你能听到我每句话中一半的字词就能听到全部。所以你需要的只是个从头学习的学习过程。我这两天让医院里有经验的老大夫帮我总结了300个字的最常用语，接下来的三天我会利用这300个常用字跟你一起练习。我说你听然后你把听到的写到白板上，我再做考核纠正。”

“可我的汉字储备和词汇量储备本来就是正常大学生的三到五倍，让我忘掉这些只跟随听力本能胡乱写出来岂不是更有害？”我在反问。

楚易跟我谈论具体治疗计划的时候让我先睁开了眼睛，所以我听到一半看到一半，看听结合。我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拿出记号笔在旁边的白板上写下我刚才听到的字和词。

结果一个错的都没有，不是我学习的多快也不是因为天才，而是这些字词虽然我从未听到过如何发音，可我从小到现在上了快二十年的学，每天都要读写，何况从小我就背诵过康熙字典和新华词典还有老的辞海。

“好吧，你赢了，其实冷静下来仔细回看一下正因为你从小到大的汉字储备所以你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读书上学写论文，否则你还是个残疾人。那么我们以正面积极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我现在再说三句话，一共一百个字，你听完以后我要求你尽全力全部写出来，不用区分自己听到的和根据句子前后逻辑推断出来的，全都写出来就行。”楚易趁热打铁，她也是个急脾气。

测试结果别说楚易连我自己都有点沾沾自喜了，三句话一百个字词一个没错全部正确，要知道这可是我闭上眼睛纯靠听力听到的结果。

而且似乎短短几个回合的专门训练我能够听力识别的字词数量又在增加。

“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现在在金陵朝阳医院总院已经是个名人了，医生护士都很佩服你，他们佩服的是你作为一个先天失聪者却具备比正常人还好的语言天赋，这个语言天赋包括你说话的能力也包括你用眼睛看懂语言的能力。虽然像你这种情况也有一些例子，但是像你做到这么好的，正常生活完全不受影响的，少之又少。”

“我总不能只生活在只有你一个人的世界里吧？”

我的怪异思维让楚易哭笑不得，“好，你还真是喜欢较真，换作别的人肯定会很兴奋很高兴的，在你脸上反正我没看到，你冷静冷漠的可怕。”

“你如果生在古代一定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我不知道楚易为什么突然得出一个这么奇妙奇怪的答案，我跟杀手沾边么？

谁说冷漠的人就会成为一个好杀手？

杀手又不会在脸上刻上字提醒大家自己是杀手更不会满大街嚷嚷自己是杀手，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正专业的人士都会也善于隐藏自己的本来面目。生活在古代也许你身边平常最和蔼可亲的那个老实人最后一夜之间杀了一家十几口。

平日里耀武扬威挥舞着菜刀的屠夫反而胆小怕事，有人欺负也不敢反抗。

重点在于人心，人心才是决定因素。

“你这样让我很泄气很没有成就感，今天上午我在医院也做了一项测试，测试我自己的声音和听力，结果都表明完全正常，身边跟我这样声音和听力的人比比皆是。也就是说从科学和医学角度讲我的声音没有任何特别之处，那么你为什么只能听到我的声音？是我特殊还是你特殊还是你我都特殊？”楚易干脆一吐为快，我这样的性格和表现任凭谁心里都会憋着一股邪火发不出来。

“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也尝试着跟我身边最好的几个朋友语音通话，可是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我也跑到小区里面人群聚集的地方闭上眼睛去听别人说话，我的世界一片寂静无声。所以我应该比你更奇怪更郁闷，要是生活在古代，那我们俩是不是该直接拜天地入洞房了？因为整个世界我只能听得见你的声音。”我不慌不忙，而且还开了一个平时根本不会开的那种玩笑。

别说这种男女玩笑，平常我连一个笑话都不会说。

楚易再一次被我气笑了，起身抬手用力的揉我的头发，“小屁孩，你才几岁？整天就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还是安心完成学业，想办法先把自己的耳朵治好再说吧！”

楚易真的把我当小孩？

未必，严格说我跟她从来不是师生关系，她也不是我的教练，我们其实是朋友关系。所以这样的玩笑也没什么大碍反而挺好玩的。

毕竟我们之间的微妙联系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还有不那么严格来说我现在已经正式进入最后的大四实习阶段，有的同学已经开始签约工作单位了，也就是说我现在也算是准毕业生了，那么我跟她的距离也就比以前更进一步了。

“我是个蠢人，愚蠢的要命，一个真正的蠢人却在自己二十二年的人生当中怨天尤人自私自利，认为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都在伤害自己，实际上那样的偏见和阴郁只是因为自己的无知和鲁莽而已。当事实的真相一点点被揭开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什么被无情抛弃的残疾儿童，而是被一个又一个大爱守护呵护的幸运儿。”

“现在我的耳朵开始听见声音，其实内心深处激动不已，表面上却不愿意承认。其实哪怕这辈子我只能听见一个人的声音也代表我不再是个聋子，代表我是个正常人。还有相对有一个正常的耳朵来说拥有一颗正直感恩向上的心才更重要，不是么？”

楚易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依旧纯净而干净，依旧不掺杂一点点杂质，看我的眼睛还以为我是个纯洁天真的人，看我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出来还会受骗。

“你现在是情绪极度不稳定么？还是……还是你喜欢我？”楚易问着平常不会问的问题。

“我喜欢你，对，没错。我跟不喜欢的人一个字都懒得说更不要说在同一屋檐下相处，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可是我却只记得七个同学的名字，其余的不管男女全都不知道。”我直接坦荡的回复。

“你这个喜欢可真吝啬，就是说你只是不讨厌我是么？”身为楚易这个级别的天才外加顶级美女当然会不高兴，虽然她并不是真的希望我死去活来的喜欢她，可我嘴里的喜欢也太过敷衍平常了。

“那么我们现在是在讨论我们之间的感情问题么？这事我不擅长，反正我只能听见你的声音当然愿意跟你在一起，一天24小时都不分开才好。”我的回答继续自己的现实路线。

“一天二十四小时在一起然后一天二四小时不停的说话才好对吧？等你听力完全恢复我也就没用了以后见不见面都无所谓，对吧？”

“算了，不跟你斗嘴了，说你是个小屁孩还不信，不是小屁孩会这么幼稚的回答问题？”楚易说着说着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也的确挺有趣的，因为我正在通过跟她斗嘴练习听力。我不喜欢那种一板一眼在医生专家框架内的引导治疗，我更喜欢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对话和交流，最好忘记自己是个聋子这件事。其实我在楚易身上练习看听结合有我自己更深刻的用意。

我用眼睛看别人说话是我二十二年唯一的习惯，唯一的办法，即便我的听力开始神奇般的自我恢复，那么我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和改变看人嘴形的习惯。我用眼睛看是因为我的耳朵完全听不见，当我的耳朵开始听见的时候我的注意力会本能的倾向倾听，然后逐渐从看向听转化。我总不能跟别人打交道的时候特意把眼睛蒙起来吧？

因此我的计划更加长远也更加现实，楚易则是从抓紧时间测试和治疗的角度出发，她当然没错，我也没错。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杜小丙那样的？”楚易开启这个话题的另一面。

“我把杜小丙当成是非女朋友的好朋友的时候很自在，我们相处的很舒服没有限制，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真要是考虑跟她恋爱那么我想我会不自在不舒服。”这个话题以前我从不会回复，现在刚好是个绝佳的机会，不但可以练习听力还可以讨论青春期和恋爱。

对我而言简直绝佳的全新体验。

“唐婉呢？唐婉如何？古灵精怪的。”楚易接着问，打破沙锅问到底。

“唐婉的感觉跟杜小丙不同，唐婉起初的时候我以为是朦胧的爱情，可是接触以后才发觉我们还是做朋友更好。”我的回答严谨现实严丝合缝。

楚易听了有些不高兴，“喂，小屁孩你是不是有点过于高估自己了？杜小丙和唐婉在金大可都是校花级别的女孩，而且论家世能力智商前途全都是人中龙凤，还配不上你？还不合适？你还跟我说实话没事，是不是其实你在人家俩过于优秀的女孩面前过于自卑？”

我抬手摸摸鼻子，“自卑起初的确有，但是接触以后自卑会减轻很少，而且我们现在谈论的是单纯的感情问题，单纯在感情上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不是么？你问我如实回答自己的感受就是，也可能因为从小到大我没有任何恋爱经验所以根本也不懂，只是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懂感情而已。”

楚易愣了一下，“那你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孩？”

我也愣了一下，看着她，“我不知道，不过……要是能娶一个你这样的女孩应该挺好的。”

楚易想要暴怒却还是很快隐忍下来，“你还真学会开玩笑了是吧？总拿我一个大人说什么事，找借口不想回答是吗？”

我摇头，“不是，最近我才了解一点我爸我妈的爱情，才知道姥姥姥爷几十年相敬如宾携手同行是如何平凡又何等珍贵。所以如果要找一个人结婚，那么我想以我的性格不需要也不会轰轰烈烈，更多的是细水长流比较好吧。这些年我固执的愚蠢着，认为自己不需要任何人关心自己什么事都能做好，可实际上知道真的如此么？”

“我想我需要一个可以帮我处理好很多事情的人，像你早晨跟我说让我等着，我就放心的等着，然后等你回来再说事，我内心没有任何的忐忑不安，不会担心也不会怀疑你会不会回来，更不会担心不会怀疑你是否有能力处理好那些事情。这样挺好的，至少我心安你也心安，不是么？”

我开始给大我几岁的楚易讲婚姻之道，这大大超出了她的预计，但她没有挂不住，不急不缓，大将风度，“你的感受没问题，你的感受应该出现了一点偏差，你需要的是一个姐姐不是妻子。”

我撇撇嘴，“我倒是有可能有一天突然多了一个姓姬的妹妹，姐姐不可能有了，而且我对我妈虽然很依赖但是那是小时候了，现在长大了我不再那么依赖她，至于姐姐，我没概念，但我觉得自己的情感体验应该没错。”

“姐姐的感觉是亲情，女朋友的感觉是爱情，差别应该很大。说了办法我，你觉得你需要什么样的爱情或者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此时的我能够听清楚她的话越来越多，已经开始打到总字数的三分之二了，这一切都是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的。

仿佛过了今晚我就会变成一个正常人了。

“我？我随遇而安吧，曾经心特别高，谁都看不上，也曾经想要坠入凡间找个及格线的男人就行了，也都尝试了，结果证明不行，所以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嘴里说出的心里想的都不算数，大多时候也不现实。如果非要问我的条件，那么我只能说到目前为止我还相信一点缘分，缘分来了呢，你一看那个人就知道，喔，就是这个人。”

果然男人女人的情感体验差别巨大，女人无论如何都更感性浪漫，男人则更现实理性，当然年轻的男子也会浪漫，只是生活和婚姻都很快会归为现实。

早点面对现实才是王道，否则一直沉浸在爱情的浪漫之中害人害己。

沉默，之后便是一阵自然而然的沉默，跟楚易在一起说不出多舒服也说不出多自在，但也没有那么多顾忌，没有那么多想法。不想说话了安静的呆着就行，人与人之间，男人与女人之间打到此等相处境界也算难得了，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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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易全部检查确定之后重新坐到我对面，“唐简，你觉得你这种情况是好还是不好？”

我抬手摸摸鼻子，“没什么感觉，因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还是只能听到你的声音，即便你说一句话三十个字我全都准确无误的听清楚了也能写出来，那又怎么样？我还是听不到别人的声音，在全世界面前我还是个聋子，除了你以外。”

楚易用自己的右手搓着自己的下巴，十分疑惑的逐一比对，她的三句话不是随口说出来的，是朝阳医院里的专家精心组织的，是有标准答案的。而她也刚刚通过邮件得到这些训练内容，我不可能提前知道，这点无需怀疑。

接着她又做了两组实验，我再一次百分百正确，也就是在半小时时间内我准确的利用现有听力和平日的知识储备完美还原了300个常用汉字和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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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件事即便让正常人来做也难免出现一点差错。但其实一点也不反常，正常人能写出来的汉字和词语比我少很多很多，从小学开始我就被称为移动的活字典。小学时候语文作业大家有不明白的不会写的基本都不查字典词典，全都是直接来问我。虽然在他们看来这算物尽其用，他们用最简单最省事的方式得到了正确答案，而我也没有缺少什么。

但是对我来说却十分重要，我认为自己得到了重视，认为自己是个有用的人，于是晚上回到家会把整本语文书的生字生词全都复习整理一遍，同时也更加增加了我一个人独自背字典词典的动力和乐趣。

虽然我的态度并不好，总是冷漠模样，心里却从那时候开始一点点融化。最初的时候我妈还在，我完全无忧无虑的做我的好学生，我妈失踪以后敢来问我的人就少了，我也变得更加冷漠自私不合群。

我内心深处有着一丝恐慌，恐慌自己没办法更进一步，所以才一直觉得自己进步太小，楚易给我讲了一个特别简单的道理，他说一个在野外肚子生活二十年的野人重新回到城市语言功能几乎丧失殆尽，他的思维里仍然保留语言能力和语言思维但是张嘴却只能说出一点模糊不清的类似动物一样的词汇。

如果想让他恢复基本语言功能至少需要专业人员对其进行半年以上的专业培训才行，我的情况还要更糟，因为我打娘胎里生出来就听不到，没有任何听力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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