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事，可没折磨容易撇清。

嬴政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内史腾了？

内史腾悻悻然，不再多语。

衮衮诸公神色一阵出神。

“他们敢？！”嬴政冷声道：“他们若有胆妄为，朕不介意让他们试一试何为秦法！”

嬴政看内史腾如此做态，心中不免骂了句：“真是头老狐狸……”

这，这可是个送命替！

说郡县，得罪大半朝臣，食利阶层都要厌他。

灭国大战，是内史腾第一个打响的，就是他内史腾开的头，给嬴政打的冲锋！

分封的话，你内史腾灭了韩国，是想当韩王？

内史腾呆滞，他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现在六国灭了，改推行郡县了，你想退居二线，怎么可能？

郡县革命还未成功，内史同志还需努力！

路，嬴政已经给他指出来了。

说分封，得罪秦始皇帝！

灭匈奴策啊！

如何脱离困境，那就是提出一个和郡县制一样感兴趣的事！

六国是内忧，那外患呢？

北方之强大匈奴！

内史腾就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说匈奴是大秦的外患，朝堂上没有人会不认同！

匈奴人趁着大秦灭六国的空档南下，占领了赵国的河套之地，且最近又打死南下劫掠，无恶不作！

他们来去如风，让边疆百姓苦不堪言！

嬴政对匈奴人可以说是恨的咬牙切齿，如今正筹备着北击匈奴！

内史腾坚信，只要自己把灭匈奴策说出来，定然会让嬴政转移注意力……

如此完全可以顺着嬴政的意思，虽然免不了的最那些腐儒的厌恶，可却不会招致权贵阶层的仇视……

“陛下！”

“臣，臣以为……”

“臣，臣是武将出身，勉强可掌统筹，对国政实在是一窍不通，郡县与分封臣从未去研究过……”

话还没说完，嬴政的眸子就直接阴冷了下来。

一窍不通？

没研究过？

内史腾，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可是刚刚才领了赏！

“臣，臣曾是武将，大秦的敌国外患是臣首要考虑的，臣以为六国已灭，北方之强大匈奴，是我大秦心腹之患！”

“不过臣以为，我大秦对匈奴不宜贸然开战，匈奴纵深万里，来去如风……”

“内史大人所说甚是！”不等内史腾说完，扶苏就道：“如今大秦刚刚一统华夏，不宜擅开刀兵。”

嬴政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他真后悔，后悔死了！

后悔自己那时候实在太年轻……

十四岁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不懂，可嬴政十五岁的时候，扶苏就出来了。

才生出这么个混帐儿子！

老儒生淳于越也道：“长公子所言极是！”

“施行郡县制的地方，就相当于昔年的周王畿，只是如今的施行郡县制的地方还是太大了些……”

“如南阳郡，巴郡，蜀郡，汉中郡，北地郡，上郡，对了，还有陇西郡！”

“此七郡皆可分与皇子建国，拱卫天子！”

“至于王畿，只保留关中即可……”

“如此分封制诸王，拱卫咸阳，则匈奴之祸自然消弭！”

没错，

一点都没错！

淳于越说的一点都没错！！

曾经的周王畿，也就只关中这一块地方……

后来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周平王东迁，关中才落到秦人的手里……

嬴政此时此刻，已经动了杀心。

淳于越得死！

自己花了十年，整整十年才灭六国！

这淳于越居然不仅让自己弃了六国，还要把关中以外的地方全都给分了……

那可是一代代秦人，死了不知多少儿郎，留了多少血，花了几百年才一点一点打下来的！

淳于越得死！

嬴政一直紧握的手松了，轻轻抬起，不为人知的按住了腰间的长剑……

天子之剑，嬴政早年曾执此剑斩杀大刺客荆轲。

今日，他就要在这咸阳宫内，让天下人知道，他嬴政的剑一直都锋利如初！

“长公子怕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内史腾突然发话。

众人目光纷纷看了过来，嬴政也是一怔，他想不通今日让他念头不通达的内史腾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一时间万众瞩目的内史腾，不由得深吸了口气，暗道：“幸好昨夜把那小子的话记下来研读了一夜，不然今日恐怕还真不一定能对得出来……”

内史腾走上前一步，郑重道：

“敢告于陛下，臣所言不宜贸然开战，并非是张公子所说的那样！”

嬴政沉闷着脸，也是不解：“那是怎样？”

内史腾开始照搬陈凡的话，说与衮衮诸公听：“匈奴可说是万里大国，雄踞漠南漠北，疆域直抵北海，控弦之士不下二十万，侵略如火，来去如风！”

朝堂顿时寂静，匈奴的强大世人皆知。

那可是二十多万骁勇善战，极擅长骑射的队伍！

如果是正面作战，大秦可以平推，然而那些匈奴人跑的实在太快……

更何况对与北方，除了苦寒之外，华夏之人几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北海？”嬴政蹙眉，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地方：“北海在何处？”

内史腾拱手道：“北海乃是匈奴疆域的最北方，那里有丁零人世代被匈奴奴役，距晋阳三千五百里！”

三千五百里！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就连嬴政也惊异无比。

晋阳，就是后世的太原，已经是如今大秦疆土的最北方了……

而北海居然距离晋阳还有往北三千五百里！

还有那些什么丁零人，更是闻所未闻！

“父皇，匈奴疆域广袤至此，丝毫不逊色我大秦，万万不可擅动刀兵啊！”扶苏再次站了出来。

然而这一次，不等嬴政反应过来，内史腾却直接怼了过去：“长公子所言，老夫实在不能苟同！”

“我大秦已灭六国，诸夏一统，人口三千万，百万大军！”

“长公子可知那匈奴有多少人？”

扶苏被问的猝不及防，直接说了个数字：“匈奴也算是万里大国，有二十万控弦之士能万里奔袭，他们一千万人口应该是有的吧？”

内史腾笑了。

这些东西，陈凡如果不告诉他，他也不知道。

可昨天这些东西陈凡就已经明确的告诉他了，把匈奴的点点滴滴分析的丝毫不落，内史腾也算是宿将，真假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长公子，匈奴雄踞漠北漠南，控疆万里，有二十余万控弦之士，可万里奔袭！”

“其总人口，为九十余万……”

万里大国，拥有二十多万可以万里突袭骑兵的匈奴帝国，只有就是余万人？？

人口竟然只与大秦的一个中下等郡相当？

这在衮衮诸公眼中，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怎么可能？”长公子扶苏完全无法相信！

然而内史腾却是继续道：“匈奴以东，为东胡，自被燕国大将秦开大败，损地千里，至今仍尚未恢复元气。”

“东胡疆域四千里有余，骑兵十万，人口五十万！”

“匈奴以西，为大月氏。有骑兵七万余，人口四十万！”

场中人都听呆了，这，这怎么可能？

匈奴，大月氏，东胡他们都是知道的，毕竟都是北方草原上华夏诸国防备的对象。

他们都拥有数量庞大且骁勇善战的骑兵，然而他们的人口怎么只有这么一点？

匈奴，大月氏，东胡全加起来也才……不到两百万人？

加起来还不如大秦的一个富庶的郡！

要知道战国七雄中人口最少的燕国，也有将近两百万人口！

匈奴，大月氏，东胡全都加起来还不如一个燕国不成？

“内史，你所言当真？！”嬴政异常激动，比所有人都激动！

一直以来被全体华夏包括嬴政在内当做老虎的匈奴，却是个纸老虎？

如果这样的话……

“臣，不敢对陛下有丝毫欺瞒！”

“北方皆是草原，荒漠，无法耕种，只能放牧。纵然广袤万里，却也只能养活数百万人罢了。”

“且北方异族自幼骑马射箭，所以但凡能骑上马，拿得起刀的男人都是骑兵，这才能拉的起二十万可千里奔袭的大军……”

场中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这下就全都说的通了！

原来匈奴并不可怕，北方那些游牧人的底子，居然薄弱到了这种程度！

不过底子是足够薄弱的，可他们的骑兵那可都是实打实的……

“内史，你有何良策，快快说来！”嬴政已经有些急不可待了。

朝堂上所有人都在看着内史腾。

今天内史腾所说的，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想象。

“真不知耳东那小子从哪里读的书，居然会懂得如此渊博……”内史腾一阵的心虚，，而后开始照搬《灭匈奴策》上的话。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且匈奴逐水草而居，无城可攻，只当攻心！”

“陛下，匈奴看似无所顾忌，实际上却与曾经的魏国一般，身处四战之地！”

“匈奴东为东胡，西为大月氏，北方异族茹毛嗜血，野蛮至极，况且此二者被匈奴欺辱多年，恨不能报仇解恨！”

“而北海丁零人，世代为匈奴奴役！更是血海深仇，恨不得尽诛匈奴，只是实力不殆，无法反抗罢了。”

“匈奴的南方，便是我大秦了！”

“东胡被燕人夺地千里尚且不敢还手，他们自然知晓我大秦锐士的厉害！”

“陛下要灭匈奴，何须出动一兵一卒，只需费些粮草，大月氏东胡，还有丁零人争抢着要做陛下的刀！”

驱狼吞虎？

借刀杀人？

扔出一块骨头，让三只饿狗去撕咬与他们本就有仇的野狼。

恶狗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本来就有仇，也不差这一回！

更何况这次不是单打独斗，有两个盟友一起下手，还有大秦给他们撑腰……

高！

实在高！！

但也并不能说太多惊世骇俗……

可此时朝臣却都是一个个瞠目结舌，他们不是震撼于内史腾的算计，而是震撼于内史腾对域外的了若指掌！

这是他们所有人都不具备的。

“纵然合大月氏，东胡之兵，加上丁零人反叛，其能战者总计也不满二十万，会是匈奴的对手？”运筹帷幄的秦始皇，一眼看出了其中的缺陷。

内史腾不慌不忙道：“启禀陛下，匈奴之主是单于！”

“其大臣贵者次之为左贤王，再次为左谷蠡王，再次右贤王，再次右谷蠡王，谓之四角！”

“次左右日逐王，次左右温禺鞮王，次左右渐将王，是为六角！”

“诸左方王，居东方，东接秽貉、东胡！”

“诸右方王，居西方，接月氏、氐、羌！”

“而单于之庭直代、云中，各有分地，逐水草移徙……”

“如今的匈奴之主头曼单于的单于王帐，就在河套之地！”

“而势力仅此于单于的左贤王冒顿，虽是头曼单于长，却已经生反心，恨不得弑父而后快，我大秦可借此机会将匈奴先行分化……”

“既然是单于长子，又是左贤王，为何要弑父？”右相王琯完全无法理解。

这也是所有人的疑问。

内史腾道：“只因有头曼单于立幼不立长……”

这句话一说出来，满殿朝臣悻悻然。

扶苏一时间更是觉得无法自处……

这段时间嬴政的确是对他越来越厌烦，对胡亥越来越亲近了。

还为胡亥找了赵高做老师。

当年赵武灵王之祸，同样也是这个原因。

帝王之家，大抵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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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桩桩，一件件……

耳东昨天给特说的什么？

内史腾，战队可千万千万不要站错……

“倘若陈凡贤能在朝阳之上，必然能给出寡人妥善的解决之策。”嬴政叹了口气，又道：“内史，在这朝堂之上，你什么话尽管说！”

做为统官赋税的治粟内史，内史腾对嬴政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陛下，臣有预感，今年六国上缴的赋税，相比往年，恐怕会……”

内史腾被弄的不知所措。

现在还说陈凡呢，看来陛下求贤之心，真是越发的殷切了。

忽而，内史腾想起了昨夜那个“耳东”的话。

如果六国遗民偷税漏税扣税，导致缴纳上来的赋税太少，朝廷又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恐怕在山东六国，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略微平复了情绪后，嬴政问了内史腾一个出乎他预料的问题：“内史，你说未来的大秦，是当行分封还是郡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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