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芸微微一愣，立即想到了昨晚在禹门巷撞见的那起抢劫杀人案，不由自主地抬头瞟了老板一眼。

这位老板看起来相貌普通，坐在吧台里面，无法估计身高。他露出吧台的上半身略微偏瘦，眼睛里也没有什么神采。身上穿的是一件胸口有胶印字母的黑T恤，唯一能够引起别人注意的，就是脖子上那条小指粗细的金项链。

可芸抿了一口酒，觉得酒味很淡，还带着一丝甜度，就像饮料一样很好下口。

“这部电影真的很精彩！”调酒师好像最近刚看了一部电影，饶有兴致地跟老板探讨观后感。“那个侦探一进案发现场，就从现场痕迹看出受害者的死不是意外……”

店里放着优雅的轻音乐，角落上坐着一对情侣窃窃私语。大厅正中的两桌客人，说话的声音也很低，整个环境还算清幽。

“是你把电影中的侦探想得太神了！现实中，真有那么厉害的侦探吗？”老板喝了一口啤酒，“就拿抢劫杀人案来说，抢劫者与被害者素不相识，在一条光线昏暗没有监控的巷子里，趁着四下无人，把迎面走来的人杀了，抢走他身上的财物，立即溜之大吉。没有目击者，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侦探该如何破案？”

“不可能吧，你太小看现在的刑侦手段了，有些高明的法医，甚至能从受害者的尸体上，判断出谁是凶手。”

“我说了，那是电影！”老板再次强调，“电影中凶手和被害者之间存在特定联系，只要顺着预留线索找出其中联系，就能查到凶手。但是有些谋杀案看起来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凶手只是个普通人，他偶然作案，与被害者以往毫无联系，没有人能想到他会作案，即便是经验丰富的刑警，也不会发现他是凶手。”

调酒师没接话，似乎在考虑刚才老板说的是否真有道理。

“你真是电影看多了，如果凶手跟被害者没有任何联系，警察为什么要接触他？好，就算是警察接触到他，也只是例行询问。他只要把自己当作局外人，想象自己与案件完全无关，以普通证人的身份配合警方调查，谁又会怀疑他？”

“要是真像你说的这样，凶手的心理素质也太好了。”

“其实，越是精心策划的谋杀，越容易露出破绽。因为只要制定了谋杀计划，作案时就要按步骤去施行。而在实施谋杀的过程中，会出现一些无法避免的干扰，让作案者被迫留下线索，警方顺着这些线索就能找出凶手。”

“老板，你好像把杀人看得很简单似的！”

“嗬嗬，这有什么难的！全世界每天要发生多少谋杀案？能够顺利破案抓到凶手的案子恐怕都不超过三成。”

“这不太可能吧？无论是谁，他一旦作案，警察只要接触他，就会从他的言谈举止中发现反常。”

昨夜在禹门巷遇害的女死者，颈部就是缠了一条红色的电线。

可芸悄悄地观察着老板，这个人看起来真是再普通不过，属于那种平时在街上遇到，你绝不会多看一眼的类型。他的身形略显瘦弱，但是放在吧台上的两只手骨节粗大，苍劲有力。如果是这双手拿着电线，狂勒昨晚那名女受害者……

“诶！”可芸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是在胡思乱想。

可听了这位老板刚才发表的那些见解，可芸有点不想离开这间酒吧。静静地坐在桌边，细细地品着果酒，眼睛不是瞥向吧台。

接下来，调酒师和老板说起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不过可芸也从二人的闲聊中，了解到一些信息。

这间酒吧开业已经十来天，生意不是很好，每晚只有几桌客人。几乎一过午夜十二点，就不再有客人进来。老板为了筹措开酒吧的资金，可能贷了一笔款。酒吧没什么生意，还款自然就有一定压力。

坐到十一点过，酒吧都没有新的客人进来。十一点半，大厅中间那两桌客人结帐走了，酒吧显得越发冷清。

可芸面前的酒瓶里，还有四分之一的酒没喝完。她想再等等，看那位老板什么时候才离开酒吧。

十二点差几分，坐在角落上的那对情侣也离开了。酒吧里只剩可芸一个客人，若是再待下去，就会让人觉得有点奇怪了。

可芸拎着包，走出了酒吧。马路斜对面是她住的沸城公寓，可她还不想回家，慢慢走到前面路口，在靠近人行横道的护栏边停了下来。

大概站了十来分钟，那位带金链子的老板出现在酒吧门外，身后背着一个双肩背包。只见他朝左右瞄了一下，就朝可芸的反方向走去。

酒吧门头标记着“隐久”二字的灯箱熄灭了，可芸快步走过去，发现玻璃门从里面上了一把U型锁，看来调酒师晚上可能住在店里。

前面的酒吧老板走得不紧不慢，一边走一边侧头观望路上遇到的行人。可芸不敢跟得太近，与他保持着六七十米的距离。

那老板走过了两条街，在一个光线十分昏暗的巷口站住，抬头看了看头顶那盏没有光亮的路灯，随后左转进入了巷子。

可芸心里一紧，连忙加快脚步，走到巷口却已不见那个老板的身影。巷子里很黑，可芸记得这里面全是一些老房子，道路四通八达，不熟悉路的人进去，很难找到出口。

现在该怎么办？到底要不要进去？可芸思想开始挣扎，她有种很强烈的预感，那个老板肯定有问题。可是贸然闯进巷子里，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要不打电话给小雪？不行，如果小雪叫上简逸、侯峰赶过来，巷子里什么也没发生，该怎么解释？仅凭酒吧老板说的那些话，就胡乱猜疑，非得惹笑话不可。

巷子深处隐约有点灯光，可能是某户还没休息的人家透出的亮光。可芸站在巷口看了半晌，巷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那个老板早不知道钻到哪去了。

唉，还是赶紧回家吧！可芸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无聊，居然学人跟踪，最丢脸的是还把人给跟丢了。

就在可芸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巷子深处依稀传来一声痛哼，紧接着就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好像还撞翻了什么东西，哗啦一阵乱响。

可芸毫不犹豫冲进巷中，边跑边拿出手机打开电筒。进入巷中三四十米，有户人家的窗口亮起灯光。可芸顾不上回头，脚步不停拿着手机四处照看。发现就在前面五六米的地方有条通道，靠近通道口的电杆下倒着一个黑影。

“么的，真的出事了！”可芸心里暗骂了一句，立即冲上前，俯身查看趴上地上的人。

一个黑色背包首先进入眼帘，在手机电筒的照明下，可芸看清了酒吧老板的侧脸。他脑后的头发被黏糊糊的血液浸湿，鲜血顺着脖子淌到地上。

“唉，你怎么样了？”可芸摇了一下酒吧老板的肩膀，见他没有反应，急忙放下手机，拉着老板的胳膊想把人先扶起来。

谁想手一摸到老板右臂，触手就是一片湿漉，他的衣袖也被血浸湿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叫嚷：“出什么事了？”

可芸转头看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大爷，有人受伤了。”

老头走过来一看，顿时皱起眉头。“人还有气吗？”

“我不知道。”可芸非常紧张，伸手摸摸了老板鼻息，感觉呼吸十分微弱。“大爷，快帮我报警。”

老头弯腰拾起可芸放在地上的手机，不耐地说道：“我打不开你的手机。”

“那你先帮我扶着他。”可芸一手揽着老板肩头，不让他再倒下去，一手伸向老头，拿回手机解锁了屏幕，老头也在另一边帮忙扶住了酒吧老板。

“喂，我报警，有人在……”可芸扭头问了一句，“大爷，这是什么地方？”

“锣鼓巷。”

“有人在锣鼓巷被打晕了，可能遭遇了抢劫，请尽快联系市局刑警队蒋明洲……”

“小姐，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凌可芸，两点水那个凌。”

“好的，请你留在现场，警察很快就到，请问联系120了吗？”

“还没有。”

“我马上联系120，请你暂时照顾一下伤者。”

“我知道。”

可芸放下手机，准备检查一下老板的伤势，猛然发现他脖子上那条金链子确实不见了。

“不是好像，我的话肯定有道理！”老板洋洋自得地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调酒师身后的酒柜隔层中，放置着两卷电线，应该是装修酒吧时没有用完的。从可芸坐的角度，恰好能看到那两卷已经用掉一大半的电线。一卷是红色，一卷是蓝色。

“不会吧！”

“老美的FBI够牛了吧？他们掌握了世界上各种最先进的刑侦技术手段，可每年破获的谋杀案，还不到两成。有百分之八十的罪犯，都逃过了法律的制裁。”

明天就要考试，可芸不想喝醉，点了一瓶度数很低的果酒，在靠近吧台的一张小圆桌旁坐下，想静静地思考一下，自己对南山养老院案的一些疏忽和错判。

“那是在国外，国内不会也是这样吧！”

“国内的情况肯定要好得多，毕竟我们对枪支和刀具的管制非常严格。但像我刚才说的那一类抢劫杀人案，侦破难度肯定非常大。你想想，通常警方破案所依靠的不外乎是监控、尸检、社会关系排查这三种手段。如果现场没有监控和目击者，杀人手法又极为普通，凶器上甚至没有指纹，排查社会关系又毫无效果，那警方还有什么办法，找出凶手呢？”

调酒师轻轻点了下头，“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调酒师的声音很轻，可芸竖起了耳朵。

“那是电影！”老板不以为然地说道：“电影的情节和现实生活是两回事，现实生活中如果真的发生谋杀案，其实很难找到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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