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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怀玉

  • 作者:季野
  • 类型:修真
  • 更新:2022-10-07 05:43:28
  • 字数:8284字

距京城一千余里,西北各州落在更西一千里处,南怀玉只走了不到十日。急当然是因为灾情之急,陇上之地肥沃,沃野千里,素有“塞上霖沧”之称,虽突遭旱灾,缘由大多还是在于“人祸”,北疆军主力背靠陇地各州,栾荒西山决战之前,为保证各军粮草充足,牵制北荒援军,武安侯以“北疆军元帅军令”越过兵部急调了陇地各州六十万石粮草,九十二万石头副食及相应用盐备用。武安侯要粮草,知州们可不敢不给,毕竟他们背靠着齐王晋王两棵大树,从前能不怕“无意争权,一心保境安民,不屑口舌之争”的栾平易,今日就能不怕“世事遵循法度,从不逾矩出格”的南怀玉,可武安侯是个人尽皆知的疯子,不讲理的疯子,北疆军明面上便设大栾十一位置军仙武正副使,可照样给武安侯这没登临散仙的老头管得服服帖帖,不敢有一句二言,世人所谓“散仙”虽然沾个仙字,可毕竟是人,置在军中也是把双刃剑,不服管教,目无军法以至军心涣散之事,前朝之鉴比比皆是,可北疆军军纪严明,甚至前些年还因为“私杀平民”的罪名杀了一位不服管教的仙人。

若论其中缘由,说来简单,武安侯狠!又横又狠,从不讲理,敢闹?仙人咋?他武安侯是太宗皇帝亲命的北疆军元帅,“假节钺”三个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在太宗皇帝当年的圣旨上,这个老武夫不知礼数,除了大宝印章,其余让人一笔不易地在绢布上誊了几万份,每天出门都得搁怀里头揣一份新的,杀人的时候拿出来搁眼前晃悠两下,再命左右亲卫按住身形,刀斧手一刀削去首级,算走了个他的流程,着实方便!不给粮?试试!他怕是敢领着一路北军先调转矛头,先给陇地“换个清明天地”!三十多年前,栾秦之战开始,这尊杀神临危受命支撑栾秦北部战线,便以“粮草失期,贻误战机”杀了一位监察押运粮草的观察使,一名兵部侍郎,算上几个“筹措不及”的知府都只能算是铡刀下的添头。十四年前栾荒之战更是以“看不顺眼,想着老子前面打仗,后面让这胡吃海喝的贼断后就不爽”为由杀了一任知越州事,杀得西北的衮衮诸公胆战心惊,战事将起就纷纷上赶着去补“丁忧守孝”。完整内容

锦衣男子又在把玩着面前这杯不好不坏的半凉茶水,酒要品意,茶要品味,简单一杯廉价边角炒青喝在他嘴里,尝不出茶香来,只咂摸出苦丁茶一般涩嘴的滋味。沉吟了片刻,觉得自己这玩弄人心如同玩弄器皿一般的行为着实不值得恭维,跟从前初心相去甚远,默默放下了茶杯,冲着持剑的洒脱汉子答道:

“不知道,人心易测亦难测,裳清的天穷百叶算是耳目遍及天下,可他从来只说自己知道从前事,不知道以后事,已过之事知晓三分,将来之事一分不知,只是臆测,不能擅断天机,盖是人心的规律就在于……没有规律,这个郑正算是个好人,可正因为他心底还有些良善,我才希望他能聪明点,看清中间厉害,别信我们,也别来这里。”

“大人,你说,明晚他会来吗?”

此刻半倚着木桌的锦衣男子自然是那位大栾百官之首的南怀玉,自了结了陇东之事后他便换了微服急奔勃州,快马加鞭,也不带车马行礼,只带了范之德这个一直贴身的侍卫,挑了两匹快马便直奔勃州来了。勃州

锦衣男子左手撑在圆桌上,紧闭着双眼,不停按压鼻梁,眼窝处被指尖挤出两个浅浅的窝,抹了抹脸,接过胡茬汉子递过的茶水,微微抿了一口说道:

“不急,之德,帮我把我那本奏章拿来,还要几个地方遣词用句要好好斟酌,其中几项措施也有要商榷的地方,刚才跟这位郑都头聊上一通,倒是想通了几个关节,得赶紧记下,记下之后便睡。”

如今天下御史弹劾之事,四分在权臣,五分在行伍,镇西侯人老成精,又是簪缨世族,每年请辞的奏章比家书上的还勤,自然没人理他,至于武安侯……从前燕王还在时,这“拥兵自重,骄横跋扈,目无法度”的骂名还能一块分分,你三块我七块的,如今燕王倒了台,这份“殊荣”倒尽归武安君,每年兰台里的言官要不骂两句武安侯老匹夫,就跟过年不放焰火似的,总少了些什么。可年复一年,陛下案上弹劾武安侯的奏章都快堆成小山了,却从没见到过任何处置,哪怕是无关痛痒的申斥。

锦衣男子翻开那锦缎封面,又迟疑两下翻回封皮,看着自己写下的“救危亡十谏书”,眼中的疲倦又消去几分,晃了晃脑袋,似是摇了摇头,不假思索地开口又道:

“之德,再把吏户两部寄来急需批示的奏章也替我拿过来吧,陇东那边灾情还剩下些尾子需要处理,这蜀地各道各州按察使的人选也是个问题,都领各州灾后恢复事宜,甚至监察各州主官,如此要紧厉害的职权恐怕还得仔细斟酌……,确实是个麻烦。”

想来也是,如今战乱未止,荒人在西山吃了个瘪,让武安侯围点打援打了荒人一部近乎全灭,光在西山大荒仙人便折损了四位,大栾能打仗的元帅就那几个,燕王栾平易出不了山了,至于他那个收养的世子资历还显浅薄,恐怕不能服众,真要是免了武安侯的北疆军帅位,要是荒人趁虚而入,谁能再做大栾一柱?现任的南疆军元帅晋王栾平坚?也就是如今南方平定,南楚元气大伤两三代人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南疆军元帅渐渐成了半虚职,真让栾平坚领兵打仗,都督北疆军事,那大栾真是亡国有日了。

话说回来,若是平常,四十万石存粮对于背靠蜀地的西北各州来说虽是沉重负担,可也不是拿不出来。偏偏又赶上战事起时正是冬日,给了军粮,大小官员再把秋天仓廪里的存粮贪一贪,分一分,卖钱的卖钱,换地的换地,一遇上陇东春荒,便只能看着“一贫如洗”的各州府库,道一声“苦一苦百姓”。因此应对陇东灾情其实也简单,杀两个过了火的元凶首恶,给个舒服的台阶让吞了银子的官吏们下,拿出钱财去蜀地采购粮食,在加上朝廷略微拨些粮草银钱,不伤筋动骨也就了结了这事。

可勃州之事却不同寻常,勃州百姓大多不事农耕,前些年发了两次大灾荒之后大多数百姓也转而做水货生意,近些年的勃州所用之粮也在易水东岸这头的各州府采买,按理说哪怕是颗粒无收也不至于致使数百万勃州百姓流离失所,这“颗粒无收”的灾荒名头糊弄糊弄蒙在鼓里的天下人倒还可以,可朝廷里的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此次勃州灾情之后肯定藏着隐情,他南怀玉何等人物,更是一清二楚!

被锦衣男子唤做“之德”的持剑男子苦笑了一声,却又奈何不得,只“诶”了一声,便走到客房那头的木床边取下垂着的包裹,从一堆五颜六色,薄厚不均的奏章里抽出一本厚厚的霖锦封皮的出来,递在锦衣男子手里。

“之前倒是没遇上这种情况,之德,下次送批文或是奏章还是用驿站的传信飞禽,公事公办,丢了便就丢了,哪里丢的就问所在有司的责,只要不是亟待处置的事项,不用想着稳妥。边疆战事,天灾人祸之类的紧要消息靠的都是朝廷的传信飞禽,若是这种事情都靠不住,以后要误事。”

南怀玉翻动了手上奏章,发出“哗”一声纸张轻响,如今陛下病重,也不让太子监国,吏部户部的奏章先要送到京城相府,家奴誊抄寄来,又让范之德寄一份给齐王一党,奏章在京可就是不递到齐王手里,非得在外转过一圈之后在给齐王一党看,倒真是讽刺,一声更轻的声音一同递了出来:

“书院青鸟太招摇,也别给他们留下攻讦把柄。”

范之德点了点头,久在南怀玉身旁护卫多年,也习惯了南怀玉这副外冷内热的性子,官场上若不将心中所想藏得深,那八成是给人当替罪羊的命,相互倾轧里的炉灰,党争的牺牲品,所以南怀玉作为位高权重的大栾丞相,自然是个喜怒从不形于色的冷面人,说话里总带着些上位者不容置喙的威严,几十年如一日,对待亲人朋友也不自觉带上这副面容,也是情有可原。

“之德,给你加个官职怎么样,挑个卫军当个指挥使也算是大材小用了,你的本事怎么也能在供奉堂当个供奉,之前便说起过这事,一直也就忘了,你在我这里呆了快二十多年,我这把身子骨也亏了你照料才能苟延残喘。如今油尽灯枯,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哪怕不是死在这封奏章上,也得被各州这些纷至沓来的麻烦事给耗尽了心力。”

南怀玉合上那封霖锦封奏章,语气平淡像是看透了生死,接续说道:

“你到时候也没必要接着呆在佑黎身边,辛苦一辈子,找个媳妇置些田地也好去颐养天年。”

范之德把腰上系着的剑取下来放手里攥着,摇摇头道:

“大人,这做官做吏的多是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虫蠹,这当官啊,我也没啥子兴趣,大人若是……要是没做官了,小侯爷要是需要,我就留下来帮衬帮衬,不过在过上几年,估计以小侯爷的天资也看不上我这柄破剑了,到时候我就随便寻个寻常农家,养养花种种田,也算是真真过两天神仙日子。”

“大人放心吧,散开章页让几个粗通文墨的书生抄过了,路上收来的昨日也一并送了出去,保险起见,用了天穷书院的青鸟,应该不会有问题。”

范之德的声音散漫零落着,话语之间气都不连着,听起来倒别是一番风味。南怀玉听了范之德这话,从自己那奏章里收了刹那心神,抬眉瞧了一眼,眨了眨眼,嘶哑苍老的声音慢慢流出:

不过他另有打算。

持剑男子又拿了几封黄色锦缎封面的奏章,轻轻搁在南怀玉的茶杯旁,给那还没动过茶杯里又满上几滴茶水。见南怀玉又不断轻揉着太阳穴,苦思冥想,自己散仙修为,哪怕放在仙榜上,虽声名不显没有仙号,可若是一战也未必不能胜过,玄力锻炼肺腑,更是仙力滋养,可隐隐都有些疲惫,这位名动天下的大栾丞相却是个连脉都没曾开过的“肉体凡胎”,不知道这个瘦骨嶙峋又白发苍苍的读书人哪里来的这么多心力。

木门闭合,听着郑正有些失魂落魄下楼的脚步声,有一搭没一搭的响着,似是每落下一阶便要站下思索一阵,听声音渐渐远去继而消失不见,持剑的胡茬汉子站在门旁又愣了半晌才转身过来,摸了摸下巴上硬硬的胡茬,开口问道:

“大人,这些都是吏部户部的折子,除了两部待阅的折子之外,还有兰台那位中丞汪大人骂你的折子,他也直接誊抄了一份弹劾你的奏章交户部公文一并递发。”

南怀玉也没抬眼望,听了骂自己的奏章跟着到了这儿,似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先没拿桌上的奏章,盯着自己那谏书又仔细默读了一句,轻声问道:

“齐王那边照例抄送了吧。”

胡茬汉子见面前锦衣男子说完这话,身形更佝偻了些,脸上写满了疲倦,一夜未眠,似乎头上仅剩的几缕“负隅顽抗”的黑发也一夜之间投了诚,给茶杯里添上一杯壶中的旧茶,递在手旁关切问道:

“昨夜赶路赶得急,大人又是一夜没睡,不如到床上睡会儿?睡上一两个时辰我再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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