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城墙之后怎么保证城邑聚落的安全？

因着分封制被废除, 所有军队都掌握在辛筝手里，地方官职也被划分为行政和军事两种，职权分明，互不干涉，倒也不需要担心哪怕同属于一个国家，不同城邑之间也还是隔三差五的切磋。然纵消除了战争这一最大祸患，也还有别的危险因素。

但今天的热闹显得格外的和睦, 没有禽兽猪狗也没有全武行，更没有出口无脏的问候别人祖宗十八代，朔一时间都有点不适应, 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懵然的走到启所在位置, 食案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肉食，勉强算素食的居然只有用龙伯的球葱与本土圆葱改良培育出的一种新品种圆葱。

逆旅被砸了都不止一回, 搞得治安司都专门派了一位治安吏在这坐镇。

辛侯不太喜欢筑城墙，有筑城墙的钱和人力不知道能修多少路和渠，权衡之后这位辛侯将城邑的城墙给暂时放下了。

辛原的大部分土地种不了菜, 吃的菜都是从南方和东边的条原运过来的, 穿越千里的距离，哪怕是一根草也会变成一根黄金草, 只要有人买。

朔叹道:“我想吃菜想吃水果。”

这年头猛兽都比人多，尤其是兖州这种地广人稀的地方，城邑不筑城墙，豺狼虎豹天天跑你家门口溜达，还有那些亡国的贵族与死士们化作的盗匪。

启道:“你先凑合一下，晚上我给你弄水果蔬菜。”

猜到启想做什么的朔迅速拿起了箸。“不用, 辛国不同于别的地方, 若是被人看到, 你会被人打下来的。”

辛侯非常干脆的让没有战争任务也不用驻防边境的军队暂时驻扎各地，日常就是清理城邑聚落周围的豺狼虎豹，以及抓盗匪。

军队需要好的视野才能看得远，提早做准备，因而城墙虽未筑，相对省钱的角楼却建了许多，很多角楼上都架了巨弩。

虽然古老的神话传说中羽人能够飞到云层之上，能够飞一整天，现实却是羽族会飞，但高度与飞行时间都有限制，飞行高度和普通鸟类差不多，飞行时间根据体力、内力与灵力而定，体力越持久，亦或内力灵力越雄厚，飞得越久。

肉很好吃, 但这么个吃法也没人受得了。

“诳你的，既然洗漱过了，怎么还相信这种话？”启问。

朔:“....”自然是因为没洗漱。

“去洗漱。”

朔无奈的逆旅的后院。

逆旅有专门为所有客人准备盥洗之用的盥洗处，虽然只是一条水沟与水沟两边摆两排案几，但用于盥洗的水都是熟水。

据说饮熟水讲卫生可以降低染疫的风险，辛侯对这方面抓得很严，氓庶们也都很配合，哪怕不想配合，瞅瞅如今正肆虐元洲的瘟魔也会在求生欲的驱使与周围人的谴责下配合。

不过烧熟水需要柴，以前的时候氓隶们一年都不洗几次，最多就是天热的时候跑到河流里洗澡也不是懒，纯粹是烧水废柴，而柴是燃料，关乎着能否活过冬季。

不洗澡不饮熟水不一定会死，冬日没有足够的燃料一定会死。

因而辛侯刚开始推广饮熟水时效果并非很好，直到后来一个叫望舒的人将窑炉进行了一些改良，让窑炉里的柴一柴两用，将窑炉烧东西时只能散去热量引去烧水，再用这些熟水供给氓庶才有了成效。

熟水反正便宜，逆旅为了吸引更多的客人，将所有的用水都换成了熟水。

端着水杯用青盐净齿，朔有点感慨。

离开羽族至今头一回用熟水用得这么容易。

虽然这一路走来，不论在哪个国家她都能混到用上熟水的待遇，但十几二十几个人围着服务才得以提供熟水服务与一两个钱便能过上有熟水的生活无疑差异悬殊。

将牙齿仔细清洁，又用温水和自带的帕子洗脸，洗完后又对着盥洗处旁边挂着的铜镜照了照，确定没有眼屎才放心。

再回到大堂拿箸，启没再阻止她，同她一边吃一边说起了为何今日大堂这般消停。

“他们搞清楚为何昨日辛侯提前离席了。”启道。

朔:“....这才一晚上，百家学派这些人，着实人才。”

不论是辛国还是兖北都不是百家的传统影响区，影响小，势力自然也小。可即便如此，昨日下午辛侯提前离开，旁听的时间少了一个时辰，并且剩下那两个时辰里投入在百家论道的注意力也减少了许多，今天这些人便调查出了怎么回事。

足可见，百家学派这些人才只要不互掐，齐心协力去做一件事，很难有做不成的。

“可惜很难坐下和平共处。”启感慨道。

“不可惜，他们若和平共处，最头疼的是阿父。”朔道。

启一想也是。

朔问:“那辛侯是出什么事了？”

“具体出了什么事还不可知，但这两天有数百名官吏被抓了起来，其中不乏邑郡两个级别的官吏。”启道。“朝政应该出了什么问题，不过我们还没分析出了什么问题导致辛侯在蹴鞠楼频繁走神。”

朔不由得有些诧异。“这么多人才居然没分析出辛侯遇到什么麻烦了？”

任何一个政府都不可能无缘无故将大量官吏给下狱，尤其是其中不乏高层，求稳是任何一个大势力的基本素养。如果这么做了，必定是出了要命的问题，让大势力只能在求稳与切肿瘤保命之间二选一。

既然是大问题，辛侯想瞒是瞒不住的，尤其是瞒住这帮人精。

“并未分析出来。”启困惑道。“我也没分析出来，一点先兆都没有，就仿佛她突然就暴起发难，突然得连前因都没有。”

朔瞅了瞅大堂所有人脸上或多或少的困惑，能理解为何如此安静了。

“她这么做必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不论解决还是遮掩问题，最终都会呈现出来。”朔道。“我们猜不到原因，只是因为掌握的情报太少，过段时间收集了更多情报总能分析出来的。”

实在不行，最终也可以参考一下辛侯给的官方说法。

一下子将那么多人下狱，辛侯总得给个过得去的理由，不然就是带头破坏辛律。

辛律明确规定了，只要别人没有违反辛律，哪怕是国君也不能给人定罪。

辛律里并无冒犯、无礼、非议、辱骂与国君是犯罪的规定，这也意味着辛筝要杀人，无法随便给人按个不走心的罪名敷衍了事，必须认认真真的找罪名。

虽然罪名多半是不是那些人倒霉的真正原因，但通过比对共同点，说不定能分析出什么来。

“昨日提前离席莫不是有高官跑了？”朔好奇的问。

“那倒不是，她昨日离席是去接人了。”启道。“百家那些人打听到昨日有一支靖人使节进了城，辛侯接见了他们的首领。靖人使节是来自西荒，据说是一座属于靖人的城邑。”

“焦饶。”朔瞬间反应过来。

在亡国千年后，靖人遗民中最有可能建立起一座属于靖人的城邑的只有那个神秘莫测的焦饶。

“他许诺了什么利益竟能让辛侯与他建立外交？”朔大为惊讶。

焦饶古国灭亡两千多年，靖人已经成为了人族帝国的一部分，虽然是以奴隶的身份，但在辛侯要废奴的当下，那些靖奴也将真正融入帝国，没有足够的利益，辛侯不可能允许靖族复国军继续存在。

百家也很好奇。

百家再怎么掐，立场再如何分歧，人族这一立场却是共同的。

辛侯若非脑子出问题，想似青州那位赫胥侯一般千夫所指，必定是焦饶给得太多，让她无法拒绝，并且焦饶给的东西对人族也很有益。

然而，再怎么好奇也没用，掌握的信息太少，根本分析不出来什么，只能在用过朝食后出发去蹴鞠楼开始新一天的论道。

落座后游士们讶异的发现观众席上多了几个靖人，而那几个靖人围着一个看身高就知道不是靖人的年轻男子。

稍微一打听便知道了那是谁

靖族复国军的下军佐嘉树。

使节的主使是复国军的上军将，带着一支谈判队伍在同辛国负责外交谈判的部门谈判着呢，这位下军佐是副使，但可能是因为不是纯血靖族的缘故，有不少空闲时间，就跑来看百家论战了。

朔瞅了瞅嘉树所在的位置，闲得无聊跑来看百家论战才怪，多半是焦饶的意思。

而焦饶，靖人复国军这位神秘莫测的首领着实令人难以预料，根本没人知道他是谁。

瞅了一会，朔诧异的发现嘉树竟也看向了自己，朔回以好奇的眼神，仿佛一个好奇一个人族怎么与靖人混在一起的普通游士。

启担心的道:“你不要太明目张胆了，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我长得可一点都不像羽族。”朔自信道。

“但你的眼睛太特别了。”启道。

羽族与人族的外貌差异并不大，仅从外表判断，羽族更像是生活水平好一些，所以长得也高一些的人族，最多就是发瞳色少许差异。

羽族的眼睛和头发颜色都是非常接近纯黑的黑褐，人族就比较杂了，头发有黑色的也有黑褐的，眼睛颜色有偏黑的黑褐色，也有偏褐的黑褐色，还有棕黑色、浅茶色....虽然总体都是黑，但黑的层次非常丰富。

启这个纯血羽族的外貌在人族中找相似的能找出一大堆，倒是朔，在人族中格外鹤立鸡群。

赤金色的眼眸，整个元洲找不到第二个。

“也还好，不仔细看很容易以为是琥珀色。”朔道。“我记得西荒的人族中有一部分眼睛就是琥珀色的。”

“但这里不是西荒。”

“就算被人怀疑我不是人族，谁又能猜到正确答案？”朔自信道。

她与羽族的外貌差异甚于她与人族的外貌差异，最重要的是，在羽族她的存在虽然是公开的秘密，但不是在羽族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并且同上层有往来，谁能猜到她是风洲的女儿？

启没吭声，却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

视野与听声音都非常方便的专属观众席上，辛筝一边听着百家论道一边翻着望舒与青婧默写整理的羽族资料。

这俩巫子都非常的清新脱俗。

青婧曾经为了学习羽族的语言跑到羽族境内生

活过三个月，与许多羽族的平民打过交道，望舒更牛，在羽族十二翼学院就读过，同羽族的贵族和平民都打过交道。

将这两个人的见闻加以整理便是活生生的羽族社会风俗与现状大全。

羽族的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羽族的繁衍比起人族太慢了，这决定了风洲当年推翻第一王朝，建立第二王朝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时并非将旧的一切砸碎了，然后在废墟上扫干净垃圾，重建新的。

好处是这将流的血给减少到了最少，坏处是风洲为此折腾了一千年，现在还残留着诸多隐患。

折腾一千年还没完，也就长生种能这么搞，换成人族，搞变法，若不能在二三十年里完全扫干净，肯定人亡政息。

永远不要指望下一代人，因为下一代人一定会将事情推给下下一代。

能自己这一代做完的事就不要拖到下一代。

辛筝叹了口气，可惜自己活不过风洲，不然风洲死的时候无疑会是对付羽族的良机。

不过风洲也未必不明白自己留下的隐患有多严重，但他只要还活着，这些隐患就不会爆发。至于他死后，若觉得麻烦留给下一代人不太好意思，死的时候拉上成千上万人陪葬，那别人攻打羽族就是给羽族助力，除非能够一口气吃下羽族，不然任何外部压力都是帮助羽族加速蜕变。

话又说回来，风洲怎么也还能活个千儿八百年，鬼知道那会儿人族是盛世还是乱世。

辛筝将资料翻到了之前折起的一页。

羽族王朝除了羽族还有少量的人族，主要生活在青北，是历史上青州北部在人族与羽族频繁易主的历史遗留问题。

两个王朝打来打去，每回收复失地后都会清理土地上的异族，但青州过于地广人稀，那些被落下的异族为了活命往荒野和深山老林里一藏，除非威胁到了自己，否则统治者也不可能浪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追。

那些深山老林和荒野艰难求生的人族与羽族寨子在没有背后王朝的驱使的情况下，哪怕因为族群之别看彼此不顺眼，但没有利益冲突并不会打起来，最多井水不犯河水。

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多了，时间长了，什

么奇葩都有。

最早的相爱通婚案例发生在什么时候不得而知，不过望舒推测下场可能不太好。

人族最近的两千年里是排斥混血种的，而羽族，如今和曾经都很排斥混血种，但现在不排斥与异族繁衍后代，曾经很排斥。

两者凑一块，相爱通婚产下后代的人很难不死在种族之别上。

理论上，这种情况应该会一直维持，并且随着两个种族的长久对立变成禁忌，与异族相爱即是罪，但是羽族在这方面有别的历史遗留问题。

并非所有的羽族都长翅膀，羽族有一部分族人是没有翅膀的。

在羽族的认知里，哪怕四肢健全，没有翅膀那也是畸形，哪怕断手断脚，只要有翅膀，那也是健全人。

不论是什么社会，对残疾的歧视是共通的。

羽族内部分为有翼民与无翼民，各个种族的文明早期都有将先天残疾畸形视作不祥之兆，处死残疾婴孩的传统，羽族也不例外，无翼民一经发现就会处死。但后来可能是文明发展了起来，物质相对不那么匮乏，且无翼民也能够成为劳动力，最重要的是在有能力养活幼崽的前提下，哪怕幼崽是个残疾，大部分父母都会抗拒处死自己的幼崽。

处死无翼民的传统最终在羽族第一王朝的王政时代被明令禁止。

因为无翼民是畸形残疾，做为对残疾人的怜爱，无翼民不用参军。

那位羽皇可能是出于好心颁布这样的慈善政令，但权力与责任是相互的，享有不参军特权的同时，无翼民也失去了争夺权力的资格。

发展到如今的结果便是无翼民不能加入军队也不能成为行政官员，继承家业方面，除非没有扯的直系，并且五代以内的旁系都没有一个有翼民，否则无翼民不能从亲生父母那里继承任何财产。

无翼民会高兴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最开始时可能真的感激过，后来则只剩下了恨。

第一王朝元老院时代，无翼民曾经发起过叛乱。

奈何无翼民的数量太少了，无法抗衡人口是自身数百倍的有翼民，叛乱以失败告终。

不过叛乱也不是什么效果都没有，羽族修改了继承法，无翼民可以继承父母一成的财产，仍旧不能参军不能参政。

修改继承法的同时羽族也在法律中强调了有翼民的权力与地位，只要有翼，那就是健全羽民，受到羽族的保护。

羽族与人族的混血种可能长翅膀也可能不长翅膀，有翅膀的概率还挺高的。

至此为止，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办法，就算混血种有长翅膀的，也会因为它们比无翼民更稀少的数量无法产生影响，压得下去。

然而，无翼民再次带来了转折。

“那怎么还有眼屎？”

“哪里？”朔下意识抬手摸眼睛，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

羽族王朝如今飞行时间最长的不过两个时辰。

都需要下地休息。

朔睡眼朦胧的下楼用朝食时发现逆旅的大堂特别的热闹, 这家逆旅住的都是外来的游士，哪怕是平时也很热闹，但百家弟子凑一块，在一番辩论后往往会向着禽兽猪狗的问候而去, 最终再演变为全武行。

“今天怎么这么清净？”朔好奇的看了眼周围的游士们。

启皱眉将朔手里的箸夺走。“你洗漱了？”

朔面不改色的回答:“洗过了。”

辛原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它完美的证明了一件事:每天都能吃肉也不代表有钱。

至少在辛原, 能吃得上正经蔬菜和水果的才是有钱, 圆葱与甘荀这两种东西是被当做底层的主食来食的, 不算正经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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