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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4 章 第十三章青蘅

  • 作者:都广建木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2-11-22 06:57:47
  • 字数:20172字

龙伯是荼叶消耗的大户,以畜牧为生,以肉为主食,想吃菜蔬也很难弄到,肠胃问题可想而知。也因此荼在北方龙伯三国眼中与盐等同地位,一两日不吃没什么,但很长一段时间不吃就会出现各种问题。拘缨河谷的面积太小,还需要种植粮食,产的荼并不能满足整个北方的需求,同人族的互市中龙伯采购的商品有一半是荼。

很少有人留意到羽人同样是荼叶消耗大户,羽人飞行对体力消耗非常剧烈,只吃素身体受不了,因而羽人的饮食中肉食比例很可观。羽人会通过摄入菜蔬水果来解油腻,但羽人疆域跨的纬度不比人族逊色。

赭听了这波及范围连气老天针对自己都嫌浪费精力与时间,瞬间投入了沉重的救灾中,感谢大户们,他们的家底真的丰厚,令扬州府库充盈,不然天灾之后就得加上人祸。

青蘅也没了研究音律的心情,乘着鹏鸟往来诸郡,虽然能送去的物资很少,但天灾之后最怕人祸。她是玉主,往那一站,安抚人心的效果甚于官吏们苦口婆心。

波及范围至少五个郡,往后二十年不可知,但往前二十年没有比这回更大的雨雹。

赭以惊人的速度做出了决定,派人去羽国同羽国谈荼叶贸易。

青蘅稳定人心再加上赭不眠不休的组织人手调集资源抢救,抢救完了一统计,虽然财务损失巨大,但确定死亡与生死不明的人口加起来没超过七千,大部分是猝不及防被雹子砸死的。此次的雨雹大部分都是婴儿拳头大小,比不上以前下过的那些人头乃至磨盘大小的大雹,但它数量足啊,劈头盖脸一同雹子砸身上,并且没及时找到遮挡的地方,不死也伤。

这个结果总得来说是个好结果,如此大范围的雨雹,却只死了这么点人,堪为奇迹,扬州的官吏们都有种做梦的感觉,这么好的成绩,政绩考核绝对差不了。

前些年为了更方便管理和赈灾,风洲将羽国疆域设了州,青州与沃州的疆域没改名,仍旧沿用与人族共同的名字,其余地方,北荒东海岸的疆域被设为阳州,生洲那边也设了玄州与月州。其中玄州与阳州皆位于寒冷之地,种不了荼。

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的是,雨雹下的时候离夏粮成熟也没几日了,因而地里被雨雹杀了的作物一番抢救还是抢救回来一些,总算没全部损失。但后续统计上来后赭无奈的发现粮食缺口很大,万幸自己之前从炎洲那边买了一百万石粮食,本来准备存进地方粮仓里,这回正好派上用场。再加上本地原本的存粮,省着点也能等到辛筝从青州与越州调的粮送来,不会发展成最坏的饥馑。

但这么一场天灾,财产损失....赭看得都肉疼,更别说切实利益受损的氓庶,大部分的房子不是倒塌就是有待修缮,鱼塘里养的鱼、山林里放养的牲畜、桑田、荼园,许多人都回归了赤贫状态,灾后重建任重道远,还不能拖太久,不然治安问题会变成沉疴。

沃州并非荼的原产地,沃州的荼是羽人东迁时带过去的,口味....赭当年在边境参军研究羽人时便尝过羽人种的荼,感想是有待改良。生活在南方的羽人种植的荼都是卖给北方吃菜蔬水果困难的同族,自己都是吃菜蔬水果解油腻,自己都不吃的荼在开始后可想而知。

在兖州呆过的赭有信心扬州的荼比兖州的荼更受欢迎,虽然扬州的荼同样很苦,但不怕自身差,只要别人更差。

敲定了去打通羽国海贸的人选,赭又在吃饭时向青蘅打听龙族的饮食,一日吃几顿,每顿都吃什么,吃多少。

底下人畅想未来的加官进爵,赭却完全松懈不下来,雨雹是结束了,后续影响却还在,雨雹杀死了大片庄稼,今年的粮食减产已是板上钉钉。

赭点头。“扬州很多地方需要重建,到处都要钱,虽然王批了赈灾的钱款,但要完全重建并且让人看到未来会更好的希望,那些钱远不够。虽然我不待见扬州之前桑荼侵占耕地等乱象,但扬州桑荼却也是扬州的支柱,用得好也能让扬州发展得更好,补上我还差的一岁税赋。”

青蘅道:“王只是让你抄那些大户,五岁税赋只是玩笑,并非强求,你不必逼自己太甚。”

赭道:“我知道她是开玩笑,但我想要海州牧的位置,而她想将海州牧之位留给她的继承人,不想给我,我想让她改变主意就必须展示出更大的价值。”

王就算将海州牧给你也是给下一任王铺路,让你做下一任王的踏脚石,青蘅心想,却没说出口,这些东西她相信赭更清楚,但赭自信未来失去海州牧的位置,海州也不会脱离他的控制。

那个时候....青蘅回想了下辛筝那张堪比死亡名单的王位候选名单,赭要真将未来的王给架空了,辛筝大概率会鼓掌叫好。

没有镇压或平衡各个阶层的能力,凭什么成为人族的王?被人废了亦或杀了都是活该。

啥?

新王是辛筝自己选的。

王位候选名单上每个名字也是辛筝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人杰,但大多是被辛筝玩死的。

虽然辛筝主观上没有恶意,但她对继承人的高标准高要求使得她客观上一直在折磨候选人的心态。

光是前途正好时突然被扔到炎洲去发光发热这一点就足以让大部分人心态崩溃,不是每个人都如赭一般能及时调整心态。遑论还要身强体健,强壮到能在瘴疠横行的炎洲活下来,并且在之后意识到海州牧之位对未来王权花落谁家的影响,几个人受得了这么折腾?那些心态没崩并且没水土不服没染上瘴疠的人杰大多在回到安逸舒适的元洲后不愿再提起炎洲,遑论积极争取回炎洲。

从青蘅这里判断龙族有可能对荼感兴趣,赭很快务色了合适的人选去龙族经常溜达的几座沿海城邑找龙族。

敲定了人选,给了条件和任务,剩下的赭也无法再干涉,只能一边等一边忙灾后重建,就算要拓宽商贸也得先将本地基础打好,最重要的是丝荼再怎么发展也不能再侵占耕地,必须盯着。

忙活到看到正常季节下雪时赭终于清闲了下来,来自辛筝的赏赐也在此时到来。

有功的官吏们爵升一级到两级,赭也升了一级,爵至上卿,再想升也没得升了。本来按着常理,已经是正卿的爵位想要再升就得等辞官养老时,但他这回的救灾成绩太出彩,辛筝便破例让他还没到养老年龄便升至上卿。除了爵位,每个官吏还额外发了相当于一个月俸禄的钱币做为奖金,赭也不例外。

州牧的待遇等同于六卿,仅次于王与相,不算杂七杂八的福利,每岁只俸禄也保底一千八百石,每隔两年还会按时涨,一个月的俸禄赶得上刚入行的底层小吏一岁俸禄。也算是横财,关键是拿着还不烫手,数了数奖金,又数了数这些年攒的钱,赭很开心的拉着青蘅去逛街,准确说是逛乐器店铺。

音乐是艺术,也是奢侈品,直白点就是一般人玩不起。哪怕是最普通的乐器也需要数百钱,寻常人家哪有舍得这个钱。

但和平盛世的一个好处就是不需要像乱世一样将所有精力与资源都花在生存上,生存方面需要投入的精力与资源少了自然会有更多精力与资源投入到生活中。而音乐的历史比文字的历史还要悠久,足以证明人们对音乐的需求有多牢固,将因盛世而省下来的精力与财富有相当一部分投入了乐这一领域。

辛筝虽然对绝户饭爱得不可自拔,但她嘴刁,低于十万石的绝户饭看一眼都算她输,而十万石以下的人家在孩子对音律感兴趣时还是买得起几件乐器做礼物。

帝都每隔三年会举办一次乐会,让全天下的乐师去比赛,胜者将受到台城的邀请被聘为御用乐师,在台城的重要宴饮上献艺。

就算没能在乐会上夺魁,也有别的出路。

民间有言,一流的乐师国宴上献艺,被国家包养;二流的乐师在邑郡献艺,被邑郡包养;三流的乐师自己被乐楼聘用,在乐楼表演,而乐楼提供给乐师上品乐器,再卖票给想听音乐放松精神的氓庶,也有一些出身优渥不缺好乐器的乐师自己开乐楼;四流的乐师混得最差,在街头献艺,凑合着也能糊口;五流乐师,趁早改行。

好的乐器与好的乐师是相辅相成的,青蘅能随便拿泥捏个呜都奏出好曲,但那是她妖孽,正常乐师没这能耐,且即便是青蘅,用好的乐器奏的曲也甚于呜都。

由此可见,好的乐师怎能没有好的乐器,至于好的乐器肯定贵,乐师家境不一定支撑得起。乐师支撑不起,乐楼支撑得起,乐师的技艺关系到乐楼的收益。以维扬城中最有名的乐楼为例,每岁花在乐器上的钱超过一百万钱,镇楼的名琴更是花了二十万钱购得。

维扬城不是帝都,却也是前帝都。

帝都的政治属性是其它地方给不了的,遑论帝都一年十二个月,三百七十二天,就没有哪天是没在办全国性的赛事。

蹋鞠、弓箭、马、步、石锁、数算、诗歌、书法、弈棋、六博、泅水、织布、刺绣、染布、美食、驾车、乐、星相、绘画、击剑、农作物....林林总总两百多项,凡是能拿来比赛的,全都设了全国范围的比赛,其中一些赛事甚至将元洲其它种族也拉了进来。

大部分赛事都有追捧者,如最典型的蹋鞠与乐,鞠迷与乐迷是真的能做到为了看蹋鞠与听音乐大老远跑帝都去。帝国常住居民不过二三十万,流动人口却不时能达到百万也与此有关。

这些鞠迷与乐迷不是帝都本地人,衣食住行无法自给,全都要靠商贩,等他们看完了比赛要回家时更不可能空手而归,怎么也要给街坊邻里亲戚朋友带点特产,而近百万人的衣食住行与归乡时大采购....直接结果便是帝都三十年一迁都,很多商贩也自发的跟着跑。

很多人对此很佩服辛筝,帝都已经牵扯到了如此多的利益,她居然还能坚持三十年以迁都的传统,头真的好铁,更奇迹的是这么铁的头居然没被斩下来。

乐器行业是跟着帝都最坚定的行业,一来乐会都是在帝都举办,因而帝都的乐师数量最多,乐器是乐师的刚需;二来,追星者为了表达自己的喜爱会给追的星送礼。

追美食的人会收集珍贵的食材送给自己追的庖人,按着庖人这一行形成的不成文规矩,庖人会用迷弟迷妹送的食材做成美食宴请迷弟迷妹。从这一点来看让人很怀疑庖人的迷弟迷妹们究竟是爱庖人还是为了剔除了人工费的美食(国家级的庖人给私人一顿美食,人工费比材料费更贵)。不过庖人也不亏,因为庖人除了迷弟迷妹还会给别人发请柬邀请一起品尝美食,当然,请柬要收费。

追画师的人会给画师送珍贵的颜料,追剑客的人会赠宝剑给剑客,追书法的人会送珍贵的笔墨,追数算的人会上门拜师....说回乐师,追乐师的人喜欢给乐师送乐器,有钱的迷弟迷妹财大气粗送价值连城的乐器,囊中羞涩者或送吃的喝的用的,或是一群人合资购置好乐器相赠,动手能力强大者甚至会自己制作好的乐器相赠。

最开始有直接送钱的,但产生了不好的影响,被辛筝发现后一通整顿,并定下了行规,你送东西表达喜爱,可以,送吃送喝的送穿的可以,送对方行业用得着的东西,比如送乐师乐器,送画师颜料,送书法家好笔好墨....总之,禁止直接送钱,你敢送钱我敢收拾你追的星。

这种行规对乐器铺的影响最大,乐器铺平日里与古董行半斤八两,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但行规一出,乐会期间,乐器铺一个月的业绩够吃十年八年。

为了保持优势,乐器铺会追着帝都跑,维扬城的乐器铺最鼎盛时占了好几条街,后来迁都,大部分乐器铺跟着迁走。但三十年的时间足以培养起本地的乐风,再加上前帝都没了政治中心优势却有经济政策优势,仍会有一部分乐器铺在前帝都留下分号,本地人也会接盘一些店铺,因而如今仍旧有两条街的规模,规模仅次于蹋鞠铺子,后者规模占了四条街。

被赭拉到乐器街的青蘅甚为讶异。“你不是一向不喜陪我逛乐器铺吗?”

不,我不是不喜欢,我是买不起,所以不陪你逛,赭心说。

虽然他能听懂青蘅的乐,也能给青蘅写诗,也会动手帮青蘅制作乐器,也送过青蘅材质上佳的木料与丝线,但他买不起青蘅想要的任何乐器。

被玉宫倾举国之力教养,眼光能差吗?

不能。

青蘅看得上的乐器保底也是十万钱的名器,除非乐器的主人不识货,将珍珠当鱼目出售就是另一回事,但不论是青蘅还是赭都没碰到这种好事。

青蘅随便一件乐器都是赭需要攒数年才买得起的东西,也就这几年升到了六卿州牧这一档,俸禄也跟着增加,不然他是绝对不会陪青蘅踏足乐器街。虽然没有要求必须给配偶送奢侈品(虽然对青蘅而言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属于奢侈品),但配偶真心喜欢的东西,一件都送不起,不要面子吗?

“发了奖金,想起我好像从未送过你乐器,便想送你一件。”赭道。

“可你平时送我的东西并不少。”青蘅道。

赭重点道:“但没有乐器。”

青蘅听明白了。“既然坚持,那就看看吧,不过不一定有我感兴趣的。”

她眼光很挑的,甚至因为嫌弃大部分乐器品质太差自学了乐器制作,平日使用的大部分乐器都是自己制作的。

赭自然知道青蘅很挑,还知道青蘅自己制作的乐器虽多,保留却寥寥无几,有一点不满意都会当做次品处理给乐器街换回钱收集材料制作满意的乐器。因为青蘅不想打理俗物,俗物都是赭打理,次品乐器也不例外。

第一次帮青蘅处理次品乐器时赭还不懂行,以为青蘅说是次品就真的是次品,却忘了青蘅眼中的次品和别人眼中的次品不是一个东西。万幸他不懂行,却懂察言观色,注意到乐器铺掌柜第一眼看到乐器时眼神不对才没被坑得太惨。

为了那些次品乐器,乐器街愿意掏少则万钱,多则三五万钱,虽然很珍贵,但比较起来好像不如那些十数万钱的乐器,但那些超过十万钱的乐器全都是传了千百载的古董,它们大部分价值还是在于曾经拥有过它们的人。

也是因为帮青蘅处理乐器,赭才知道青蘅在乐器行很有名气,因为她制作乐器时习惯在乐器上留下蚕与桑的图案,而这图案是昔日濁山氏的图腾,被人怀疑是祖上是濁山氏,被称为濁山先生。

二流的乐师都不惜千金只为求濁山先生制作的乐器。

一流的乐师却是不用求,青蘅找他们每一个都切磋过,这也是乐师魏无病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届乐会却在帝国之内都有名气的缘故。

对于看得上眼的乐师,青蘅在切磋输了后无偿为别人量身定做最趁手的乐器,让人发挥出更好的实力,奏出更美的乐,以此做为指教的束脩。自己也会在未来挑战这位变得更强的对手,理由是挑战强者才能变得更强,挑战弱者自己则会变得更弱。

若是切磋赢了,青蘅也会为人量身定做最趁手的乐器,让人下回以更强的实力来找自己切磋。

可以说,帝国最拔尖的那些乐师用的乐器都是濁山先生制作,太趁手了,仿佛不是工具,而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用了青蘅送的乐器再用别的乐器便差了点感觉。

但青蘅自己对此完全不知,也不关心,大抵也是这种心态才能在案牍劳形之余保持音律造诣缓慢增长,换个人案牍劳形百年,音律天赋再好在乐这一道也废了。

赭晒然道:“没有看得上的乐器也无妨,乐器铺也出售材料,我们可以买材料回去自制。”

俩人说说笑笑的走进乐器街,然不到半个时辰便放弃买成品。

乐器行有个和古董行相似的毛病,一些乐器是做旧的。

不能说乐器不好,乐器最终还是要给乐师用的,乐师一上手便知音质如何,音质不好,再旧也没人会买。

若是碰上好面子,心里没数,奔着乐器的附加价值买乐器的乐师或傻大户,乐器行便会将“古乐器”卖出数倍的高价。碰上识货者,亦或是买乐器就是为了乐器本身,不要附加值的乐师,前者不会上当,后者是媚眼抛给瞎子,乐器行会老老实实开一个正常价。

夫妻俩进的第一家店铺将俩人当成了不识货的傻大户,俩人对视一眼,去第二家。

第二家相对有眼光,或者说掌柜认出了赭,骗州牧不是说不行,诈骗到公卿州牧头上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但认得赭的人自然也知道他的妻子一栏是魏无病,帝国一流乐师中的佼佼者,这个层次的乐师什么古乐器没见过,哪怕不是专门鉴伪的人也能轻易判断乐器真伪。更别说一流的乐师对古乐器都没兴趣,到了这个层次在挑选乐器时更注重趁手与否,至于乐器有没有名,无所谓,反正不管以前有没有名,以后都会变成名乐器。

数数帝国最拔尖的那几个乐师用的乐器,就没哪个用的古乐器,都是新乐器,但这些没有历史的乐器名声却不逊于任何古乐器。

诸般乐器,青蘅最爱琴、箜篌与编钟,然其余乐器也都有涉猎,家中乐室里凡是这颗星球上存在的乐器全都能找出来。因而掌柜的也没问青蘅想买什么类型的乐器,非常懂事的将铺子里最好的一批乐器取了出来。

青蘅都看了一眼,没一个入眼的,一条街逛下来,只挑中了一块制琴的木料与一把琴弦准备回去自己尝试制一把琴。

结账时掌柜暗示送赭,不用钱。

赭第一反应便是不买了,这要收了,回头政敌想找自己麻烦,现成的罪名。赭一点都不怀疑当下收了未来会被人翻出来,他的政敌排成队绝对比云水和漓水加起来还要长。

辛筝御下,只要罪名是真的,不是污蔑,杀人不带手软。感谢官序教育体制,人才如韭菜,杀了一茬还有十茬,不心疼。

扭头看到青蘅,赭到嘴的话卡住。

青蘅也看出了问题,将木料与琴弦放下。“不要了。”虽然材料很好,但她以前也不是没有去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寻找材料,找到的木料甚至更好,就是费时间,但时间和赭的生命比起来还是后者重要。

“不用。”赭看向掌柜。“价格多少?”

掌柜的无奈报了价格,赭又找伙计与旁边铺子里的掌柜核对,确定价格没问题,没有将自己当肥羊,很便宜,只比成本高一点点,这位掌柜真的很会揣摩人心。不要钱的东西赭不想沾,但这样一点不会危害自身安全的小人情却是可以接受。

既然价格没问题,赭取出了钱袋付钱。

木料是采自宁州的桐木,也是最常见的制琴木料,但这块桐木是斫两千年的古木所得。

赭初时怀疑掌柜的在驴自己,宁州的桐木千百年来都是制琴的好料,以前元洲智慧物种数量稀少时还好,千年古木不难寻,史书有记载青帝少年时想制琴,离家不远就找到了千年古木。然青帝年少时整个元洲的智慧物种加起来有没有超过一万万都是个问题,人少,学琴者自然更少,千年古桐木自然易得。如今嘛,莫说千年古桐木,便是百年的古树都在最近的两百年被伐净,何况两千年的古木。

想要古木请往深山,这种两千年的古木就更得往人迹罕至的地方去。

青蘅上手摸了摸,确实是两千年的桐木,应当是店铺的镇店之宝,如果不是买家是赭,未必会拿出来。

千年古木,价格自然不便宜,哪怕掌柜的开的是赭无限接近成本价的价格,也还是要两千钱。

焦饶国的金属弦比桐木更贵,是焦饶国的大匠出于兴趣研究的东西,琴弦的材质很广,有兽筋、马尾、蚕丝、羊肠等,也有奇葩用金丝银线做琴弦,但最好的材质还是冰蚕丝。

冰蚕丝的丝弦音色更透亮,甩开蚕丝弦羊肠线十条街不止,声音能传得更远。但这还不是它最大的优点,冰蚕丝最大的优点是不容易断,比金属丝还有韧性,且千年不腐不朽——玉宫里有一身巫女云桑留下的冰蚕丝礼服,穿是不能穿了,却还能看。

要说缺点,就一个:贵,死贵死贵。

冰蚕丝琴弦论根卖,一根三千钱,但这不算过分,搁两百年前三万钱都买不到。

冰蚕长七寸,黑色,有角有鳞,生得就很有个性,活得更有个性。这玩意只在断云雪山中生存,生长环境冷到能冻死人,但这不是取冰蚕丝时棘手的问题。再冷的地方,只要御寒措施足都能保暖。

取冰蚕丝最棘手的地方在于抽丝,寻常蚕丝,将蚕茧放进热水中烫杀便可抽死,而冰蚕,它感觉到热源后便会从冬眠中醒来,破茧而出钻到热源中产卵。但冰蚕极寒,直白点的表达就是一个大活人被冰蚕碰到后,短则呼吸之间(扑过来的冰蚕很多),长则一盏茶(扑过来的冰蚕少)便会化作人形冰雕。

杀死冰蚕只有一个法子:在冰蚕从蚕茧里出来前浇液态水,然冰蚕生活的地方是字面意义的滴水成冰。

最早有记载利用冰蚕丝的人是炎帝,寿命太长,寻常衣物不是穿着在野外溜达几圈就破了便是没破却随着时间流逝而腐朽,而冰蚕丝千年不腐不朽,炎帝遂往雪山薅了几斤冰蚕丝纺线织布裁衣。

后来的玉主们也出于冰蚕丝的舒适与不腐不朽效仿炎帝以冰蚕丝裁衣,甚至为了细水长流圈了一处雪山半养殖冰蚕,定期为冰蚕提供食物,让冰蚕繁衍更多,吐更多的丝。

半养殖的状态下,冰蚕丝的产出增加,玉主裁了两身衣服后还有剩余,多余的丝大头给王,薪火台有一身青帝时代裁的王袍,青帝与之后千年的王在重要的祭祀场合都是穿那一身王袍。直到黄帝时代,黄帝觉得自己的王权不需要一身衣服巩固,自己给自己裁了一身寻常蚕丝制成的王袍,这才让那身王袍从实用品变成收藏品。

小头用于赠合眼缘的人,这部分丝不知落入了哪个乐师手中,突发奇想制成琴弦,按到琴上一试,瞬间被透亮的音色夺了心神。

尽管如此冰蚕丝仍旧有价无市,或者说,因为发现它可以做弦,需求者增加,产量却未增分毫,它更珍贵了。

也不是没人不信邪,即便自己是凡人也要像玉主一般想用冰蚕丝裁衣便用冰蚕丝裁衣,想制弦便制弦。

只一人成功,桀王,成功的法子也很简单,冰蚕的寒气与雷鱼的雷电一般并非无限,需要时间积蓄,只要舍得人命。

桀王是唯一一位以冰蚕丝裁衣,想裁多少就裁多少的王,在她被当时的玉主砍了脑袋后人们从宫室中找出了数百身冰蚕丝的服饰。好家伙,她一个人的冰蚕丝服饰比几十任玉主的冰蚕丝衣服加起来还多。

玉主杀死桀王后颁布了禁令:冰蚕丝乃神物,只有神才有资格享用,凡人僭越,族三族。

规矩是好的,但这一法律在礼崩乐坏的时代名存实亡,有记载穿冰蚕丝衣服的诸侯不止一位,直到辛筝极为。

辛筝保留了玉主以外的任何人穿冰蚕丝衣服便屠其三族的法律,并随机挑几只幸运肥羊屠灭三族以儆世人。

后来有人研究出利用牛羊代替人获取冰蚕丝的方式,效率比不得桀王那一套,但不需要死人,且一味的堵可能适得其反。辛筝权衡后稍微放宽了些,冰蚕丝做弦,可以,裁衣服,仍旧屠灭三族。

种种因素下,虽然产量少,但冰蚕丝的价格只一根数千钱,达不到旧时代那种数万钱乃至十数万钱还不一定求得到的境界。

青蘅拿的一把是店里的所有库存,共十五根,四万五千钱,加上桐木,共四万七千钱。

赭掏钱的手轻微的哆嗦,他一岁的俸禄和福利补贴的收入加起来也不过十余万枚钱。

为了方便储存和携带,储蓄都换成了金铢,赭数了四枚金铢给掌柜,看着略有些诧异没有如往常的大客一般不要找零,将零头做小费打赏的掌柜找了十枚银毫。

赭将银毫放入钱袋,一枚铜钱也是钱,银毫就更是钱。

青蘅笑问:“还买吗?”

赭咬牙道:“买。”

青蘅闻言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行吧,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也没必要再客气。

青蘅将另一条街从街头逛到街尾,选了两块梓木、一块杉木、一块漆木以及一块金丝楠木,并若干与等重黄金等价的特殊漆。

逛完时赭打开钱袋一看,只剩下一枚银毫,按维扬城的物价,一枚银毫可以买十五石粮食。

人族官吏如今的俸禄为了省事(按月发太麻烦也经常来不及)是一季一发,离下次发俸还有六十几天,理论上十五石粮食够吃到下次发俸。

理论上,实际上是另一回事。

他如今一餐要吃两斤谷米、三斤菜蔬、三斤肉,青蘅比他好点,一餐食谷米一斤、菜蔬两斤、肉一斤,饮料点心若干。俱都一日食三餐。而夫妻俩都不想每日烧菜,偶尔下厨是情趣,天天下厨无疑是痛苦,何况俩人都没时间。因而一直都是吃食堂,每日的饭钱倒是很好计算,一天的伙食费合计百钱。

计算出一枚银毫够吃多久的赭语气格外温柔:“无病。”

“嗯?”青蘅笑看着赭。

“你养我一段时间如何?”赭温柔道。“肉偿。”

青蘅哭笑不得。“表现不好就只给你吃草。”

赭模仿之前见到的店铺伙计对客人的笑容:“包您满意。”

论解油腻,荼的小国无疑比树叶更好。

青蘅问:“你想打通与龙族的商贸?”

“龙族?龙族有好几个阶段,不同阶段食量不一样。”青蘅一边吃饭一边回忆。“虺阶段,第一个百岁一日食肉两三两,第二个百岁一日食肉五六两,第三个百岁,食肉十两左右,第四个百岁日食肉二十两左右,第五个百岁,一旬吃一顿,一顿吃半只羊。化蛟之后体型倍增,一月吃一顿,一顿吃一头能吃掉一头野豚。角龙约半载吃一顿,食量和两头牛不相伯仲。最强大的应龙,他们进食没有规律可循,什么时候想到就什么吃,不过我见过一头应龙进食时一口气吃掉了十头野牛。”

赭目瞪口呆,一天需要吃四顿才能满足身体需求的羽人在龙族面前都要甘拜下风。

青蘅披着斗篷乘着鹏鸟飞上天,用灵力拨开周围的雨雹,沿着云层飞了一圈,虽然居高临下看不清具体情况,但通过山川河流还是判断出了受灾范围。

青蘅理所当然道:“龙族体型巨大,食量大也是正常。”

赭没见过龙族,但近些年也有龙族跑到元洲溜达,因而对于龙族的形态人族也没那么陌生,那体型....巴蛇都能吞象,龙族没理由逊色。“吃那么多肉,会不会如龙伯一般肠胃不适需要荼解腻?”

青蘅听出了赭在打什么主意,回忆了下。“应龙不太清楚,但角龙的话我有看到他们啃食树叶,应该也遵循肉吃多了肠胃不适的生理规律。”

论把控人心,神棍是最专业的,虽然青蘅自己没研究这些,但巫宗数千年来将玉主乃神祇化身的说法宣传得深入人心。哪怕是最偏远的地方,人们不一定知道王是谁,却一定知道玉主是神祇化身。

绝境中人最怕的不是天灾,而是被抛弃,只要知道还有希望就不会自暴自弃,自发的遵守秩序,秩序不崩溃,大部分人就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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