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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0 章 第三十九章辛筝

  • 作者:都广建木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2-11-22 06:58:05
  • 字数:18728字

“那也比不得帝都,而且工地不仅吃得差,睡得也没帝都舒服。”

“可你不是给她塞了貂皮虎皮吗?把皮草垫上还能不舒服?”

“我舍不得。”君离哭着道。“心里难受。”

“吃块糖糕,嘴里甜了就不难受了....你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美人垂泪很好看,但这个美人是配偶,自然不好看美人猴戏,正在享用糖糕的辛筝犹豫了下,还是没继续品尝下去,奇怪的看着哭着回来的君离。“只是暂时分别而已,又不是不见了,有什么好哭的?”

“她去服役的地方是澜州,那边的沿海从扶风时代起就很繁华,找好的食肆加餐并不难。”

“那也是冷菜冷饭。”

辛筝道。“下了船就能吃上热饭了。”

“可她要和很多人睡通铺,她从小到大从来没单独生活过,身边一直都有长辈陪伴照顾,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会不会被欺负。”

可我记得跟着我巡狩时她连草根虫子都吃过,辛筝思考一瞬决定还是不揭自己苛待幼崽的黑历史。“你不是给她的行囊里塞了一百枚银毫吗?够她天天跑外头加餐吃到徭役结束。”

“工地周围能有什么好的食肆?”

她要是能被欺负就太对不起你我与官序多年来对她的武力教导,辛筝心说。“....你要实在不放心可以给工地写信,让工地上的官吏照顾她。”

君离摇头。“还是算了,我若写了信告诉他们无忧是我们的子嗣,他们肯定会让无忧什么都不干,蹉跎三载。那不合规矩,也对无忧不好,你我皆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人生在世,父母会老去最终离你而去,配偶是互相扶持的人,没有义务一辈子任劳任怨的照顾你包容你,子女会长大会有属于自己的更重要的小家,靠自己才是真理,她必须明白这道理。”

“那你还哭什么?”

“你诓谁呢,我又不是没吃过工地的食堂餐,一点都不好吃。”君离更担心了。“无忧打从出生就没吃过那么差的伙食。”

辛筝在朝堂上宣布巡狩时第一个跳起来反对的便是相,只差哭着表示你走了我镇不住底下这群妖孽。

紧随其后反对的是有自知之明的妖孽们,王在还好,他们斗也有个限度,王要是走了,他们也没把握不出事。

反对声浪很大,奈何辛筝心意已决,所有人都反对也拦不住掌控拍板做主权的她。

众人反对任众人反对,她自己拍板通过巡狩的决策即可。

辛筝自己要出远门,却也没打算让留下的人闲着,留了个任务,增加与发行普通玉钱和绿松石钱,希望公卿百官能在她回来前办好。

因着辛筝几乎每年都要出门巡狩,少则两三个月,多则两三载,帝都本身也每隔三十年一迁都,很习惯或大或小的搬家,因而从辛筝拍板通过决策并留任务到真正出发只相隔半个月。

巡狩很正常,但都放出准备禅让的信号了还跑出去巡狩就很诡异。

过去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人王在禅让前后巡狩,但那些人王都是政治争斗失败,说是巡狩不如说是被流放了,被新王流放到远离政治中心的地方,王不见王。

辛筝可没在政治斗争中失败。

公卿百官不论是年老的还是年轻的都不知该怀疑辛筝的身体其实没出问题,人很健康,这次只是不知道想搞什么幺蛾子做出了如今的假象,还是相信辛筝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佩服她不怕死在巡狩的途中,一时间心情就很复杂。

不论心情如何复杂,被辛筝留下维持帝都运转与帝国日常政务的公卿官员们面上都保持着看不出任何心思的木然送别辛筝。

辛筝虽说在做一次危险的考验,但也没想真的闹出大问题来,因而离开帝都后一直高度关注帝都,做了随时千里加急赶回去收拾烂摊子的准备。

万幸的是虽然妖孽们在寻常时拿出了十分精力五分干正事五分扯对手后腿的事,莫说一年便是十年都未必能办成发行新钱币的事,但地方发生了天灾,那帮妖孽还是很懂事的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并不扯别人后腿。虽然这是因为他们还只是候选人,且妖孽中最有分量的那几个脑子拎得清,最重要的是辛筝还活蹦乱跳等缘故,但辛筝对此很满意。太多的人哪怕知道上头有人在盯着也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分不清什么该做什么都不该做,出了事才悔之不及,但迟来的后悔比草还贱,辛筝从来都选择尊重别人的后悔,落下断头的斧钺。

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能够控制自己的行为,不出格不过线,辛筝的要求很低。

确定出不了大问题,辛筝终于开始认真享受自己的巡狩,看沿途的风景,并且按帝国过去的传统每到一地便刻石,留下属于自己最后的痕迹。

辛筝留下刻石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元洲,不论人族还是其它种族皆收到。

羽国。

“刻石?”风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熟悉各个种族历史的朔提醒道:“人族的王最后一次巡狩全境时会刻石,不过这个传统已经停了很久。”最近的一千年里人族王权一天比一天式微,已经很久没有人王如辛筝一般满世界跑,平时都不敢巡狩全境,何况快死时。

风洲恍然。“她快死了?”

也可能是政治斗争失败,读作巡狩写作流放,但辛筝的情况风洲很清楚,显然不可能是被流放。

海言奇道:“应该是,不过人族这传统是怎么想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王快死了?赶紧去插手?”

焦饶国的嘉树为了权力平稳过渡同时没有外来势力干扰,提前几十年就开始装神弄鬼,生怕别人知道他快死了。

经桓道:“因为外来势力真的去插手,对人族而言利大于弊。”

海言无言的看着经桓。

经桓解释道:“人王最后一次巡狩前会立下摄政君,最后一次巡狩人王拖着将死之身离开本就是为了让摄政君顺利接管权力,但即便如此也并非一定能保证王权的平稳过渡,外来势力的干扰正好加速王权的过渡。”

海言懂了,都是狠人。“难道不怕玩脱?”

经桓叹道:“人族家大业大,只要能保证王权平稳过渡不变成内乱,再大的损失也可以接受。”

不怕敌人狠,就怕敌人狠的同时还有丰厚的家底。

焦饶国要是有人族的家底,嘉树何至于需要提前几十年布局,死后还要秘不发丧,等新君顺利继位才宣布他的死讯。

一番商议后风洲拍板道:“看她最后选谁再决定下一步。”

趁着别人发丧打过去这种事就算了,发丧的确是打仗的良机,但历史已经证明这一道理不适合人族,至少不适合王权稳固时期的人王。

焦饶国。

新任焦饶王收到消息露出了讶异之色,旋即道:“人王快死了呀,但这与焦饶何干?”

除非人族一天死一个王,否则哪个王死了都没靖人的机会。

龙伯国。

安澜第一反应是好机会,第二反应便是想起人族的历史。“算了,先看看她最后选谁。”

非人族的族群饱含兴奋与期待,人族内部就很复杂了,辛筝的寿命太长了,所有想弄死她的人都被她反过来宰了。这位人王以一种嚣张肆意的姿态横压元洲百余载,所有人都习惯了她的存在,如同习惯了太阳般,谁想不到太阳也会落下。

许多人不免心生不安,但很快发现生活并未因此有所改变,而辛筝仍旧很张扬肆意的在巡狩,又拿不准这家伙是真的要死了还是在钓鱼,有心人便是想跳出来也没勇气迈步。

幽篁最为感慨。“她真的要死了。”

虽然很多人怀疑辛筝是不是在钓鱼,但辛筝那样的人是不屑也不会做诈死这种事的,虽然钓鱼也是真的,有心人若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一定会死得很惨。

巫咸也很唏嘘。“人谁无死?”

服了长生不死药的炎帝的会死,拥有长生种血统的白帝也会死,何况一没磕丹二没长生种血统的辛筝。

“无忧去服役了,帝都中是她选的年轻人们在当家,她竟然坚持禅让。”幽篁感慨道。“她若想传子,没有人能拦她。”

巫咸道:“历代人王,十个至少九个半动过传子之心,九个半中至少六个付之行动。”

幽篁愣住。“可真正传子的只有扶风诸王。”

“因为诸王没扶风诸王那么蠢,也没扶风诸王那么好的条件。”巫咸解释道。“付之于行动的王为自己的子嗣铺了路,奈何子嗣....不能说诸王选择当下一任培养的子嗣不优秀,真是个废物他们只会一开始便停留于脑海的想法。但他们付之行动后很快发现一个问题,公卿们都有王位的继承权,越有能力便离王位越近。也因此,这些能干的公卿们会效忠于王,但效忠于王与当下一任王并不冲突,王子的能力若不能碾压所有公卿,必遭所有人反对。很遗憾,王的子嗣生长于锦绣宫阙,尽管因为优渥的生长条件有着许多美好的品性,但他们的生长环境也决定他们不是对其它阶层无法共情便是能共情,却是比鼋的眼泪稍微值那么一点钱的共情。公卿中不乏一些从底下一路杀上来者,尽管品性不择手段,却也因为自身经历之故对所有阶层都有所了解与共情,明白不同阶层想要什么。”

幽篁了然。“诸王会那么容易放弃?”

“当然不会。”巫咸道。“不知你有没有留意到,史书上对诸王子嗣的本纪中经常有他们将自己的子嗣派到地方上的记载,他们希望通过后天的吃苦弥补子嗣的不足,但不是所有的王子都领情,大部分天高人王远,用心享受生活,少部分倒是领情了,补上了自己的不足。但公卿们也不是傻子,他们不会允许王子损害自己的利益,哪怕自己不能成为下一任王,也可以寄托于自己的子嗣。锦绣堆中长成的王子与血火中走出的权臣根本没有可比性,王子能与权臣们同台切磋更多的是因为他们的父母是人王,但人王做为裁判可以偏心却不能亲自下场。自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亲自下场的奇葩也有过,被公卿们处理掉了。而那些能压下公卿不会被公卿处理掉的王,能做到这点的都是有庙号的王,这类王与公卿都曾共患难,再人渣也很难做出为了给子嗣铺路杀掉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手足臂膀之事。”

“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王都是这世间最极端的利己者。”巫咸道。

幽篁懵然。

巫咸道:“王爱自己的生命甚于爱所有人的生命,爱自己的利益甚于爱子女的生命与子女的利益。王可以保护子女的生命,但子女的生命安全不能妨碍到自己的生命安全,可以给予子女更多的利益,但子女的利益不能损害到自己的利益。”

幽篁道:“那不是应该的吗?父母当爱子女,但最爱的还应该是自己。”

巫咸看了眼幽篁。“那你还那么恨你的父母?”

幽篁道:“我不介意他们更爱自己,但我介意他们根本不履行父母的责任。”

巫咸了然。“那诸王在你眼里应该更顺眼,他们只是不够爱,而非不履行责任。也因为不够爱,便不愿为了给子女铺路而弄伤自己的羽毛,也不愿为子女背负骂名。诸侯方国可以依托制度与王权保证一个庸人坐在君侯之位上不出大事,但人族的疆域太过辽阔,辽阔得决定了人王之位容不下庸人,你要知道,即便那些恶谥的王,也曾有过英明神武的曾经,没有真正的庸人。诸王若硬推能力不足的子嗣上位,必定被推翻,杀掉公卿为子嗣铺路,有能力的人都被杀掉,即便上位的子嗣有能力也不可能一个人治理好人族,必定会带来巨大的动荡,甚至王朝倾覆,而这些责任他们是跑不掉的。为子嗣的前途赌上自己一生之名,未来可期的美谥美庙号乃至帝号。对了,还有祖庙中的一席之地,自白帝将元王的神主位清出祖庙,人王传子的代价便增加了一条,败则被清出祖庙。为了旁人赌上自己的所有,值得吗?”

幽篁道:“不值得。”

巫咸道:“是啊,不值得,历史也证明诸王的认知与你我相同,所以他们不论是动心还是行动,都在最终放弃传子。”

哪怕是黄帝,他也是在近两百个子嗣里发现有一个真的有优秀,有竞争一把的能力才半是出于半是出于尝试能否让王权平稳过渡的公心扶一把,尽人事听天命。而元王太能耐,黄帝的威望太高,留下了足够的政治遗产,加之当时尖锐的社会矛盾、错综复杂的政局,令元王成了。

但不会有人认为黄帝为元王做的一切是出于爱子之心,看过元王的本纪就该知道虽然元王是黄帝最后选择的嗣子,但在他十岁之前黄帝压根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儿子,十岁之前这父子俩见面的频率约莫每年一次——年底时氏族举行祭祀所有族人都要出面,包括黄帝与元王。

黄帝最爱的子嗣是另一个,从一开始就被黄帝保护得很好,黄帝暮年时将自己的遗产一分为二,大头给元王,小头给爱子,让爱子去往封地安稳度日,远离帝都的风云诡谲。后来扶风氏被清算时因为这一脉什么都没干,便没被赶尽杀绝,扶风氏留下的嗣子正是这一脉的后人。

比起爱却理智的黄帝,元王则不同,选嗣子时干脆利落的选择最爱的孩子,这也不是大问题。诸王泰半都是最爱哪个子嗣就让谁当嗣子,没选最爱的必定是因为人已经死了,只能退而求其次,若不是想扶他争王位,黄帝大概也会立最爱的孩子为嗣。

元王最大的问题在于后来。

黄帝传子不是过,元王的继位推迟了人族注定的内乱,元王的传子却让人族注定的内乱在那一代爆发。

可能是想给自己最爱的子嗣最好的一切,也可能是对江山万代的渴望,晚年时不惜杀了有威胁的公卿给继承人铺路,令后人唏嘘不已,年轻时那么英明神武的王,晚年怎么就疯成那样了?

后人不在乎那场生灵涂炭的浩劫是多少代人积累的社会矛盾的大爆发,没有人能阻止,正好赶上社会矛盾大爆发的那一代人有多少无力与痛苦,后人只在乎内乱在那个时候爆发了,谁在位谁承担责任,元王晚年的一意孤行毁了他自己也毁了煊赫的扶风氏族。

这么惨烈的前车之鉴,后来的每一任王动传子之念时都不免反复掂量。

幽篁总结道:“咱们现在这位王是一位很正常的王,她爱自己甚于爱无忧,也甚爱无忧,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无忧都不会传子。”

***

帝都。

赭阅览着来自远方的简牍,阅后随手将简牍投入香炉中,继续批公文。

帝国的军政大事还是要向辛筝汇报,虽然辛筝的回复始终是你们看着办,但不能因此就不报,辛筝是将死不是已死。一个掌控天下最大权力的人垂死,谁也不能保证她的心态是怎样的,能不刺激她最好不要刺激到她。

猛虎即便垂死也是猛虎,因为她垂死而将她当病狸奴的必定会被撕成碎片。

军政大事最终由六卿商量着解决,但一个庞大帝国的运转不止军政大事,还有无数的寻常公务,底下的人权力不够,辛筝明摆着不想再管这些寻常公务,而相推托自己年迈,就等着辞职养老,拒绝拼命,便只能六卿按着各自的职权分一分。

地卿管钱袋,赭本就倒霉的分到了分量最多的奏章,加之年轻人们都努力表现自己并给对手扯后腿,赭不愿他们闹出大乱子——现在偷的每一分懒都要在继位后十倍的还回去——还得时时刻刻盯着,查漏补缺、调解矛盾,如此一来需要处理的事情更多,一直批到双月高悬才将简牍缣帛统统处理完,得以安寝。

翌日天不亮时迷迷糊糊下意识捞了一把枕边,什么都没捞到。

赭瞬间睁开眼,迷瞪的看了空荡荡的枕边好一会才想起斯人已逝。

默然须臾,赭坐了起来,在院子里习武练操,练了半个时辰左右庆节也起来习武。

庆节打着哈欠,眼角挤出两滴生理性眼泪:“大父你怎么每天都这么早?”让他都不好意思睡懒觉。

“是你起得太迟,生活太懒散。”

庆节为自己叫屈。“习文习武我每日都没落,分明你的标准太过分。”

“我亦每日如此。”

“正常人谁跟你一样?”庆节撇嘴,习武也就算了,还练锻体操。

祖孙俩随心所欲的拌了几句嘴,一同习武锻炼,赭雷打不动的练了两个时辰,只想练一个时辰的庆节不好意思当着长辈的面走掉,只能陪着练。

一口气练两个时辰练得一身大汗,熟水铺的伙计也将热水送了来,赭觉得自己的同僚们都很有才,熟水铺提供送热水上门的服务真的是太贴心了。

他本就不想雇佣奴仆,不小心被人翻了什么东西很容易出事,但每日锻炼完又必须沐浴,以前还要麻烦的找合适的人雇佣,替自己打水,如今可以跳过这一环节,只要一口气支付超过一个月的水费,熟水铺便提供送水服务。

洗去所有汗渍,换上新衣,城中公共食堂准备的朝食同样送上门。

庆节接收了朝食,没付钱,赭同样一口气预付了一个月的伙食费。

朝食非常丰盛,一只烤鸭、六只鸡腿、一只烧鹅、半扇切块羊炖甘荀、一盆豚肉菘菜汤、一盆凉拌野菜、一盆苦菜,赭大快朵颐,吃惯了食肆的精致食物,庆节不太习惯街上公共食堂的伙食,但赭吃得津津有味,他也只能陪着。

赭的仇家那么多,定食肆也不太安全,公共食堂味道虽不如食肆,但也有好处,为赭准备的食物都是从大锅饭里打的,吃得人不止赭一个,也没人知道赭的饭食会从哪一锅里打,吃着安全。

虽然还有更讲究更安全的做法,比如自己包养一家庖人,奈何赭没钱,养崽之余还要买制作乐器的材料、有趣的好玩的东西、好看的头面首饰、发冠、乐谱、菜谱....俸禄根本不够花,如何养得起庖人?

用了朝食,处于假期的庆节出门去找朋友玩,休沐的赭也没去上朝,换了一身鸭卵青的常服,再选了一顶金冠束发,衣冠楚楚的出门。

离开公卿们居住的街区便是一个路口,六头健牛拉的公用大车在路口停下,赭跳了上去,递给车夫两枚钱。

往来不同城邑里聚的大车按距离远近收费,贵得要死,但即便如此也很受欢迎,无它,安全。但往来城邑里聚的大车对道路有要求,公用的大车只有帝都与少数州治城邑周围有。但城邑内的公用牛车却不同,城邑内部道路再怎样也能通车,大城邑都有公用牛车,价格也很统一,不论距离远近,只要不出城,全部按一个人两枚钱收费。

牛车没有车厢,只有一圈围栏,围栏内有两层,一层铺了茵席供人乘坐,一层约一尺高,供乘客放东西。

赭在最近的茵席上坐下,其它的乘客不由目光古怪的看着他。

赭穿的深衣料子很精细,但庶人在重要场合穿的礼服也是深衣,料子也很精细,无法以此判断赭的出身。但赭头上的芙蕖金冠以赤金打造,芙蕖栩栩如生,一滴露水将坠未坠,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东西。

毫无疑问,养得起这顶金冠的人家里多半也养得起马车。

赭无视众人的异样目光,同车夫搭话,不一会便与车夫相谈甚欢,了解到车夫很担心如今的朝堂,不确定辛筝要死的消息是真还是假,若是真的,不知未来会怎样。

见赭出身不一般,车夫也试探的向他打探起来。

辛筝虽然动不动折腾大户与公卿们,却很少折腾氓庶,因而氓庶对她治下的生活都很满意。

赭抿了抿嘴,辛筝统治得太久了,给人族打上了浓郁的印记,令后来者想要打上属于自己的印记,不被她衬得黯然失色,很难。

“人有生老病死,王也是人,无可避免。”赭道。“太阳也不会因为谁死了便不再东升西落,不论未来如何,日子都是要过的。”

“但日子有过得好也过得不好之别。”车夫道。

赭问:“那你相信王吗?”

“信啊。”车夫理所当然道。

赭面不改色的说:“那你就相信王,相信她即便要走了,也会为人族选一位优秀的新王。”

公车行了三刻时间后赭在一个路口转了车,又坐了两刻时间,终于抵达自己的目的地:画廊。

画廊是辛筝修建用于举行全国绘画比赛的地方,但绘画比赛三年一次,其余时间画廊闲着也是浪费,干脆出租,只要给钱就能租赁画廊,可以举办画展也可以举办私人的画赛。

帝国喜爱绘画的画师与收藏家每季便会众筹钱财租一次画廊,举行画展,画师将自己画得满意的画拿来展览,寻找合适的买家,将才华变现,收藏家或来炫富或来物色优秀的画作。

游人只需看一眼画架上,若挂有一株禾草便是可以买的画作,若无便是非卖品。

赭边走边看,发现自己的艺术天赋全都给了诗歌音律,没分给绘画半点,只能看出每一幅画都很好看,具体怎么好看却是说不出。

半刻时间后赭看到了自己找的人——赵叶,现任秋卿。

秋卿生平没别的爱好,唯嗜画,据说她曾想做个画师。

画坛名家一幅画便能卖出数万乃至数十万钱,然画师前期非常烧钱,绘画用的颜料与缣帛无一不贵,贵的同时又是画师的日常消耗,寻常人家如何供得起画师?便是供得起,也不是每个画师都能成为名家。能成为画师的多为不缺时间的长生种便是不愁吃穿的富家子,秋卿哪个都不是,更无奈的是她的绘画天赋只比普通人好点,想成为大家需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成本,比如时间,比如金钱。

秋卿只能向现实低头,但即便如此她也没舍得画,比起俸禄花得杂的赭,秋卿的俸禄花得一直都很专一:买画。

前不久便用十万钱买了一幅画旬的画,花去大半年的俸禄,穷得天天在台城食堂混饭吃。

生洲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秋卿并非第一任句芒州牧,她前头还有一任,死于当地丰富的生态环境。为了更好的开发句芒州,秋卿上任后有一半时间与精力花在组织人收拾种类繁多的巨兽、猛兽上。

能活到如今并干出成绩,秋卿的武道自然不差,一有人靠近自己便察觉到,从画工精湛的帛画中回神,回神后便感觉到不对,对方不像寻常游人,武道造诣同样很高,不由扭头。

秋卿扬眉。“地卿寻我?”

赭痛快答:“是啊。”

秋卿:“....地卿真直率。”

“绕来绕去的试探太麻烦,也浪费时间。”赭道。“秋卿可想将新币政策落实?”

秋卿神色复杂道:“自然想。”但也只能想,扯后腿的太多了,而原因也不难猜,她是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新币政策又是她提的,若是落实,她的优势将大大增加,是个对手都不能让她如愿。

赭道:“我可以帮你,不仅新币政策,你提出的其它政策也一样。”

秋卿反问:“你想要什么?”

赭答:“你给王写了钱币的奏章,我也写了。”

“你写了什么?”秋卿奇道。

赭三言两语说了说自己的奏章。

秋卿讶异,好家伙,比自己还激进,惊讶之余秋卿又觉得这是妙招,可以大大缓解帝国的财政压力,反正她不信赭的政策落实下去后钱号的钱会放在仓库里发霉。

“若是如此,你会得罪很多人。”秋卿道。

窖藏钱币与毁钱铸器的主力军不是别人,正是权贵大户,重金属是最保值的钱,权贵大户无一不窖藏着大量的贵金属,并且随着时间流逝越聚越多,赭这招中利益损失最大的便是他们。

赭叹道:“总不能让钱荒加剧,怎样?今日我帮你,来日你也帮我。”

秋卿问:“你不想要王位吗?”

赭笑:“做梦都想,但谁是下一任王,决定权从来不在你我,与其浪费时间去想自己无法决定的事,不如做自己想做的事,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秋卿讶异的看着赭,似乎没想到赭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无法理解眼前人为何能对那至高的王权如此豁达。

秋卿抬手。“我也不喜欢如今互相扯后腿的乌烟瘴气,合作吧。”至于王位,正如赭所言,决定权不在他俩手里。

赭笑着与秋卿击掌为盟。

辛筝理所当然道:“时间宝贵,自然倍加珍惜,不能拖延。”

君离很担心如此仓促会带来巨大的反对声浪,事实也证明他的预感很正确。

“道理我都懂,但我还是难过。”

辛筝将一块糖糕塞进君离嘴里。“吃糕,吃饱才有力气哭。”

“呜呜....”

君离哭笑不得,但还是停下了眼泪,吃起糖糕,不知是辛筝越来越喜怒无常不讲理带来的高压刺激还是食堂厚积薄发,这两年的糕饼越做越好吃,君离咬了一口便忍不住第二口第三口,干掉三块糖糕后虽有了继续哭的力气,却没了哭的情绪。

安抚了君离,辛筝也松了口气。“我明日便宣布巡狩之事。”

君离讶异。“这么快?”

“不知道无忧吃得什么,船上根本吃不上热饭,只能啃干粮。”

“我觉得你准备的干粮已经很好了。”辛筝由衷道。“饼里夹烤肉腌肉,能保存许久,有饼有肉,几个人能吃得这么丰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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