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离的鼻翼微微翕动。“好重的酒味。”

辛筝闻了闻,没闻出来，却也清楚君离的嗅觉比自己敏锐，自己闻不到不代表没有。

北方的冀州、兖州、沃西的作物是以粟麦为核心的轮作,种的麦以春小麦与宿麦各半,一块地今岁种宿麦,明岁就种春种秋收的春麦,即是恢复地力也是为了错开时间，增加一个劳动力一年能耕作的土地总量。

如今正是春小麦收获的时间,风拂过麦子的悦耳麦浪声支离破碎,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南方的作物是以稻麦为核心的轮作，其中的麦是宿麦,秋种夏收。

夫妻俩牵着手走到了农场中间的建筑群，建筑群里不知多久没有清扫,地面上厚厚一层灰,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浅浅的脚印。

“没有，管理的家伙心态崩了。”辛筝感慨道。“我当初就说他真的很天真。”

君离闻言也反应过来。“但你还是让人予他方便。”

辛筝对侍从道：“去打桶水。”

君离道：“虽然你有时会做一些恶劣的事,但我感觉得出来,你对他的心情不是玩弄,不然你也不会巡狩时专门跑来看他。”

辛筝笑道：“好吧，我其实也好奇他要如何说服我,也不费多少钱，便批了他。”

吩咐完顺着酒气寻去，很快找到一只醉鬼，正好侍从带着一桶水回来，辛筝接过水桶批头倒在酒鬼头上。

秋日的井水又冰又凉，倒在人的头上更是沁人心脾，烂醉如泥的酒鬼瞬间醒来。

“哪个混蛋....”

辛筝哦了声。“想看他会摔得多惨。”

尽管喝酒喝得快酒精中毒，但对于自己的实验与失败的过程酒鬼仍旧记得很清楚，辛筝与君离坐在地板上听他一天天的回忆，很快了解到整个过程。

酒鬼当年说服辛筝搞公有制没成功，却也没死心，而是跑去其它种族，想看看能不能完善自己的理论，并寻找支持的依据，十几年来去过羽国去过龙伯去过焦饶，也去过海国，还去了长洲与西洲。

对自己的理论进行完善后，发现理论依据不够坚实，还是有可能被辛筝无视，遂想做个实验，用实验依据来加强自己的理论。

靠一张嘴拉来了钱财支持，但还欠缺土地，又去找当地官吏，官员不想理他，但辛筝好奇他能折腾出什么，因而官方最终批了他田地做实验。

酒鬼的实验也很简单，以按劳分配与按需分配的结合方式经营农场，证明这样能让人过得更好。

结果嘛，鼓捣了两年，这期间不断有人偷窃与偷懒，生产效率越来越底下，农场经营入不敷出，以酒鬼破产而告终。

辛筝哈哈大笑。“听着真惨。”

酒鬼忍不住道：“为何会这样？”

“傻瓜，不患寡而患不均，你的按需分配无疑将不公写在了明面上，而按劳分配，它同样违背了生物自私利己懒惰的天性，你不破产都没天理。”辛筝捧腹道。

“可古妖没有。”

辛筝道：“古妖有搞按劳分配按需分配吗？我怎么不知？”

虽然相隔万里，但辛筝还是有了解过其它种族的社会形态，包括古妖。

古妖的社会形态与体制不论在哪个种族看来都很清奇，但充其量按劳分配而非按需分配。

“他们的老人与幼崽主要是族群在养。”

辛筝道：“很正常呀，古妖老得时候子嗣多半也老了，而且一个活到寿终正寝的古妖至少能看到自己第十一代后人的诞生。反之，一个刚出生的古妖会有上千个直系祖先活着。人族撑死赡养一两个血亲，古妖却要赡养上千个，谁受得了？且古妖没有家族家庭，便无法学着羽国第一王朝时那般由整个氏族供养老人。个人拒绝养那么多祖先，又没有氏族，养老的责任落到国库的头上不是很正常吗？至于你说的幼崽，古妖的繁衍方式，不是我说，强迫发/情期的族人配对，而非让个体按情投意合亦或利益联合配对，每次配对的人还不同，父母很难为幼崽提供一个安稳的生长环境，自然只能官方出面。而且你说得也不对，古妖的幼崽并非全由族群养，古妖的税赋中便有一项抚养税，向每个族人征收，每岁都要征，税收上来后交给养育幼崽的宫城。”

人很明显没让国库掏这个钱，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

“他们每个人生病了都看得起病。”

辛筝嘴角抽了抽。“人是长生种，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时间，十个羽人至少七个懂医，比羽人更长寿的古妖懂得难道还能比不过羽人？当一个族群的医者比例超过总人口的七成，医药成本廉价到极致。”

看个病根本不需要大老远的求医，自己就能，实在不幸身为不懂医的少数人，你总有街坊邻居。一点小忙，邻居肯定不会拒绝，而给你看了病，你回头地里拔一把葱给邻居就算缴了诊费，甚至就算不回一把葱，邻居也不会在意。

诊费没有成本，那药费总有成本吧？

还真没有，至少如今没有。

约莫四五千年前古妖便推广了一项政策：让家家户户在自家院子里种一片常用草药。

街坊邻里串个门，需要的药材也差不多齐了。

“他们的土地制度非常公有....”顿了顿，酒鬼补充。“至少京畿很公有。”

辛筝道：“那是长生种独一无二的优势，人族学不来，我要敢让人一次服徭役便服五十载，你看大家会不会打死我，而服役时间太少便无法如古妖那般。”

古妖的土地制度与徭役制度都极具个人特色。

最早的土地制度是类似人族炎帝时代的氏族公有制，但后来随着发展，这种做法同样出现了问题，古妖与人族不约而同的走上了分封。不同的是人族的分封最终结果是礼崩乐坏，而古妖的分封是先知自己给自己扫尾。

分封本身就是半土地私有制，只是没有绝对的私有那么自由，但随着发展，迟早走上土地交易之路，最终产物便是土地兼并。

土地兼并到极致便是失去土地的人们揭竿而起，杀无道的统治者，重新分地。

先知未必提前一万年前预见土地兼并，但他搞了一套盲目试错法。

只要我尝试的方向足够多，一百条路有九十九条错了也无妨，最后剩下那条是对的，走上对的路，我前期所有的损失都能赢回来。

先知分封后让诸侯们自行决定封国的土地制度，其中一位诸侯选择的土地制度非常有意思。

这位诸侯将徭役与土地结合了起来，国中每个人每五十年服役二十年，其中五年修建道路水利、营建城邑，剩下十五年耕作土地。

这位诸侯的国土上根本没有真正的农民，所有农业活动全部由役人完成，因为土地都是役人在耕作，地里打的粮食自然全属于国库。

这种做法的好处是稳，不服役的人想从事怎么职业都行，花钱买粮食，粮食被国家控制，粮价稳如死狗，一万年都不起波澜，而服役的人，服徭役管饭，绝对不会发生农人因为颗粒无收而饿死。

缺点是农人的生产积极性是诸国中最差的，别人的发展速度是兔子跑，它虽没到龟跑的境界，但也没好多少。

先知在放任诸侯折腾许久，等各家的优缺点都暴露出来后吸收百家之长，在京畿推行了一套新的制度。

一名古妖成年后第一件事便是服役一百载，服役内容为种地，这是第一次服役。之后每一百年服五十年徭役，不服役期间，爱干嘛干嘛，乍看与那位诸侯如出一辙，但先知增加了服役的内容、一套奖惩机制并改进了农作物的耕作方式。

增加服役内容是原本服役后只种地与修建道路水利、营建城邑，先知将官府的胥吏职位全部划进了徭役范围，而非采取征募或考试。这使得每一名古妖都会担任吏，但只是一段时间，因为服役时间到了就得卸任，下次再服吏役时必须换一个吏职。就古妖的寿命而言，这种模式下，每一名古妖都能于有生之年在官府所有部门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迹。

古妖胥吏的作风比起其它种族的同行也好出十条街不止，毕竟不是铁饭碗，你今天敢滥用职权给别人找茬，明天你服役结束，轮到别人服役，同样能找你茬。

世界如此美好，何苦互相伤害？

喜欢权力，亦或是出于其它原因想继续在官府呆下去，可以选择为官，官员并非役，自然不能随便来个人就能担任。先知选拔官员的方式与辛筝有一半相似，胥吏中干得出色者可以申请转为官，官员不会因为时间到了就卸任，但官员不能长期任职一地，短则三五十载，长则一两百载就得换个地方。依着古妖的寿命，谁要是将做官当终身职业，同样能在古妖的每一座城邑中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迹。

因为不是一味的种地与干土木工程，干一类干腻时可以换口味，古妖便不再排斥服役种地。

其次的奖惩机制，虽然服役只管一日三曹吃饱（徭役是无偿劳动，仁慈的统治者会管饭管饱，理智的统治者会管饭但不管饱，正常的统治者要么不管饭要么喂草），没有工钱，但表现优异者，给奖金，先知给奖金给得很大方。

最后也是分量最重的改进农作物耕作方式。

首先，役农用的农具全部用最好的，以铜刀为例，铜铁冶炼技术处于同一个阶段时，其它种族的主要生产工具是蚌镰石镰，古妖的国库砸锅卖铁，愣是做到了人手一把铜刀。收割用的刀如此，旁的自然也不会差。

其次，收集与培育许多的作物种子，优先挑选播种与收割时间不同的作物，其次才是挑选产量。让农人错开农忙的时间。古妖虽未做到一年十二个月，每个月都能播种或收割一种作物，全年无歇，但任谁看了他们的农业史都不会怀疑那帮长生种未来能做到。

然当下还做不到，因而先知通过另一种方式做到让役农全年无歇。

古妖疆域南北纬度差异很大，从亚寒带到热带全都有，同一天，最北端和最南端处于不同的季节。

理论上只要农人跑得快，一年四季都是同一个季节。

甲农人在热带翻地与播种，种子种下去后便不再管，奔赴亚热带，在亚热带翻地播种，忙完后奔赴温带，温带之后是亚寒带。

乙农人在热带追肥后奔赴亚热带，亚热带追肥后是温带，温带之后是亚寒带。

丙农人在热带灌溉后奔赴亚热带，亚热带灌溉后是温带，温带后是亚寒带。

丁农人在热带收割作物奔赴亚热带，之后同上。

戊农人在热带晒干粮食后放进仓库，之后同上。

古妖没翅膀，无法一年四季都是一个季节，但先知还是通过让役农流动起来的方式提高了效率，同样是一岁的时间，一名古妖农人耕作的土地面积是人族农人数倍。

更难能可贵的是，役农的生活并不苦，一日三餐，餐餐有肉，每天干五个时辰的活，剩下的时间属于自己，可以看书（每座农村中都有藏书楼），可以欣赏文艺节目（役农自己上台表演），可以玩游戏。

通过这种方式获得的大量粮食也是先知后期废除分封的底气，不是所有古妖都会看在他是帝国开创者的面上老老实实响应废分封，尤其是那些土地私有的封国，先知很耐心的等（也可能是耐心的火上浇油）别人土地兼并到民怨沸腾时，再带着大量的粮食去平民怨，收拾烂摊子。

这么麻烦倒不是先知闲的，而是先知在一开始就颁布诏书告诉整个族群，因为大家都是同族，同族相杀违背天理，所以他永远不会通过战争的方式废分封。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古妖的封国只四种结局。

第一种，因为继承人放弃继承权（先知禁止封国的太子从事其它职业，要求拥有一万年寿命的太子必须用九千年的时间去等待，这期间除了等待，不能做任何事），而其它子嗣没有继承权，无嗣除国。

第二种，太子不想用九千年的时间去等待，又舍不得用王位换自由，选择干掉父母，结果被先知查出，杀害同族是死罪，新王被处死，国无主，遂除国。

第三种，封国社会矛盾尖锐，民怨沸腾，比如那些土地私有的封国，先知用粮食平了民怨，控制了该国，万民请愿除国，封国并回直属领地，诸侯....部分诸侯只能识相，给彼此一个体面，部分诸侯干脆自己请愿除国，换取其它利益。

第四种，诸侯就是不肯自请除国，看先知敢不敢撕破脸刀兵相见，先知自然不敢，但该国的庶人与部分贵族自发的收拾行囊跟着先知私奔....啊不，是搬家了。

四种结局里没有一种方式是战争，先知不想动刀兵，而诸侯不敢对先知动刀兵。在规则范围内和先知打擂台没事，从肉/体上解决掉先知，必定会成为整个种族的公敌，子孙十八代被送上烧烤架都是轻判，诸侯们谋的是利益，不是烧烤架。

最无奈的是先知是古妖帝国建立者的同时还是一名始祖，古妖的寿命已经很夸张，先知的寿命更夸张。每个古妖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而每个古妖也都听着先知的故事长大，读书以后上历史课还是绕不开先知。沙场相见，军队会不会在看到先知后倒戈是个值得深思的好问题。

先知最终兵不血刃的解决分封问题，但也因为没有通过战争，原本的既得利益者不仅还活着，还保留了自己的财富，先知也没一上来便全面推广自己那套制度，而是一个封国一个封国的改变。完整内容

古妖如今的土地制度便是公有制与私有制并行，各方势力隔三差五的交锋，然未来已注定。

古妖前不久通过了新的继承法案，生一个孩子分出去一半财产，还不能不生，任那些不甘心的古妖如何强势，他们的财富都会在未来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无力同官方叫板。

辛筝研究完古妖的社会制度后满脑子只一个念头：寿命长，就是这么任性。

因为活了一万六千多年，古妖先知才能提前一万年挖好分封制的陷阱，耐心等待收获；也因为寿命长达万八千载，古妖才能接受人生有一半的时间在服徭役。

人族旧时代最狠的贵族都不敢让治下的氓庶人生一半的时间服徭役。

酒鬼绝望的问：“那人族就永远都不能过上同样老有所养幼有所依看得起病的生活吗？”

辛筝道：“那倒也不是。”

酒鬼期待的看着辛筝。

辛筝道：“我们与长生种最大的区别便是寿命。”

酒鬼：“....一个族类的寿命是天生的。”

“炎帝的寿命也是先天的？”

必须不能，虽然没知道炎帝的族群寿命几何，但她子孙的寿命足以反推炎帝的正常寿命，酒鬼不可思异的看着辛筝：“古往今来试图炼出长生不死药的王侯不计其数，青史载有名姓者便三千余，然得长生者，只炎帝。”

辛筝不以为然：“梦想总要有的，说不定就实现了呢，你有空喝得烂醉如泥，不如想想差异在哪，用什么方式可以绕过去，别想着照抄。羽人与古妖同为长生种尚且三观差异巨大，何况短生种的我们。”

酒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若没辛筝开头那句他是想如醍醐灌顶般点头的，但有辛筝开头那句，他莫名有种自己其实是个正常人的感觉。

思考须臾，酒鬼终是道：“王说得对。”

你那么疯都没死心，我又怎能死心？

重新打起了精神，酒鬼终于发现坐在地板上待客的不周，而自己已经让客人坐了半天的地板，赶紧收拾出榻与案招待客人，询问辛筝要不要一起用膳得到回应后又下厨做了一锅汤饼，卧了六个从鸡棚里摸出的鸡子。

六个鸡子酒鬼很自觉的都给了辛筝与君离，自己咸菜加田埂上采摘的新鲜野菜就汤饼。

汤饼并不好吃，麦子必须磨得非常精细才能做出美味的汤饼面食，而酒鬼煮的汤饼不仅不精细，还掺了麸皮磨碎后的糠。

乡野农人并不会浪费糠，穷的会将糠掺入谷米中做为粮食食用，富的会虽然不会拿糠当粮食，却会用糠养牛喂豚喂鸡。

辛筝理解里头有糠，但这糠的比例是不是太重了？除了乱世时我就没吃过掺糠比例这么重的食物。

年纪大了肠胃变得娇气，也不想委屈自己，更不想浪费粮食，辛筝在坚持吃了四五口后将汤饼倒入君离碗里。

君离用无神的目光看了眼辛筝。

辛筝温柔道：“你陪我走一天了肯定很累，多吃点。”

君离沉默的看着辛筝，然辛筝默默将一个鸡蛋夹到君离碗里，君离不由露出无奈之色，终是安静的继续用汤饼。

探望了执着的游士，辛筝重新踏上巡狩的路，经过辛原时犹豫了下，还是去辛氏历代国君的陵墓举行了祭祀，祭祀结束后继续向东。

逛完兖州与沃州后穿过浮络山脉巡狩入青州，逛得差不多后跑到青州的海边看海，还猎了一条数十丈长的大鱼。

继续向南，至扬州，经过两州分界的淮水时辛筝特别绕了个远路，避开林精城。

扬州牧自赭至今已是第三任，但赭的政策都被延续。

扬州的商贸与纺织比之过去更加繁荣，但没有再害农，织工的待遇也很合理，辛筝了解了下，每岁都能对外出售缂丝三四万匹、绸缎三百余万匹、葛麻纺织的细布六七千万匹，粗布以百兆计。

诸多布料中最昂贵的缂丝与绸缎出口都是宰肥羊，赚得盆满钵满。也因为是宰肥羊的利器，扬州的绸缎产量已数年没再增长，产量再增加就要降价，扬州官方拒绝丝绸降价，遂亲自下场敲打商人与织女控制产量：奢侈品就应该卖高价，实在想赚更多钱可以想办法提高产品质量，然后将丝绸的价格翻个几番。

敲打的结果是一部分人老老实实研究丝绸品质概率，大部分人选择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能织丝绸，我用蚕丝和葛麻织混纺布，混纺布只要蚕丝用料低于五成就不算绸缎。

过扬州是越州，越州多山，能种粮食的土地占比很小，但种药材和木材很适合，最早是药材与木材的出口商。赚的钱用于道路与水利修建，开出大量梯田与种藕养鱼的池塘，鱼塘周围再种一圈桑养蚕，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在扬州的纺织业突飞猛进后越州做为邻居也做出了改变，大规模种植葛麻，利用本地河流因为多山而随处可见的落差修建水车加工葛麻，抽取纤维纺线，一部分自用一部分售往扬州。

辛筝看到了大片麻田、梯田、鱼塘、药田....甚至还看到一片种植何首乌的药田，一打听，果然与巫彭殿有关，只有巫彭殿会研究如何种植这些不常见还费时的药材。

过越州后是澜州，澜州地形与越州不分伯仲，但澜州因为多良港的缘故，在造船这一行走得越来越远，河流与沿海船坞林立，漫山遍野都是造船的木材。辛筝根据底下呈上来的数据估算了下，每天至少五百艘千石大船下水，小些的船不计其数。

许是船运太发达，也可能是青蘅当年留下的影响，澜州从南到北的饮食结构都很纯粹，以海鲜、藕、羊乳为主食，食用粮食多是食用粮食制作的点心，制作得很精美可口，每旬吃一两回，拿粮食当主食食用的都是高门大户。不像其它南方州，南部仍旧以海鲜、藕为主食，但北部已经随着鸿沟竣工已慢慢调整回来，粮食占饮食比例越来越正常。

澜州逛得差不多后君离问辛筝：“接下去可是要去澜州？”

“不，回帝都，那里已经分出了胜负。”辛筝答。

她走了十四个月，帝都那帮家伙有八个月在互相扯后腿，但最近半年消停了下来。

“该换一个相了。”

君离问：“赭？”

辛筝挑眉。“我还没说呢。”

“人族下一步是开发炎洲，清水邑又是冷期时最重要的粮仓。”君离笑道。“为了保证炎洲不分裂出去，选海州牧为新王是最稳妥的选择。而且赵叶与赭各有千秋，前者稳健踏实，后者锐意激进，人族如今，不，是你更想要后者。”

“任何事物存在得久了便会积攒出许多沉珂，不论在位的是明君还是庸君都无法改变，好比官僚，我明明很注意，但两百载下来还是冗官冗吏，而这只是两百载来积攒的一项弊病。万事万物皆会老，我的王朝也不例外，它老了。”辛筝惆怅道。“不过我虽看好他，却也没想过他，我原是想着未来还有别的海州牧，但计划没赶上时间。便只能以帝都做为对他俩的考场，他与赵叶谁先搞定谁，谁便是相，只是....”

“他怎么了？”

“他太从容了。”辛筝无语道。“赵叶志在下一任王，而他志在未来的王，我选赵叶便得杀了他为赵叶铺路，那不合算。他俩的价值都没达到让我为他们杀人铺路的程度，我希望他俩最好共存。”

君离听懂了，赵叶与赭各有千秋，但辛筝不想二选一，而想同时保全两个人，选赭最安全。

辛筝继续道：“不过我喜欢他这种执着劲，我接下来的计划需要新王配合，赵叶不会陪我一起疯，而他会。”

君离怔愣的看着辛筝。“什么意思？”

辛筝笑道：“意思就是，赭若能配合我，并且活下来，他将得到稳固的王权，他若不能活下来，那王位便是赵叶的，只是那个时候的王权可能不太完整。”

君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由皱眉。“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筹备一场绚丽的葬礼。”辛筝大笑，笑得张扬肆意。“我来到这人世，活要活得轰轰烈烈，不论遗臭万载还是流芳百世，死亦不能逊于生，规规矩矩的死于病榻，葬入王陵？我不喜欢，我的葬礼必须与众不同，空前绝后。”

“我就想看看你会怎么失败。”辛筝笑答。“把你的失败总结给我看看....看你这表情没写？那现在就给我总结，让我开心开心。”

酒鬼在心里衡量了下自己与辛筝的武力，很快得出结论当了几个月酒鬼快酒精中毒的自己不是辛筝对手，遂心如死灰般道：“好。”

“我。”辛筝蹲下拍了拍酒鬼满脸胡须不知多久没修面的脸。“醒了就好。”

看清辛筝，酒鬼不由掩面想跑，被辛筝一把抓住拖回。“你跑什么？”

车马辚辚,在一座农场前停下，君离虽看不见，但风声让他察觉到不对。

“民愧对王，王给予民支持，民却一无所成，无颜见王。”

“没事，我本来就不信你能成功。”辛筝道。

酒鬼噎得不轻。“那你还....”给我方便？

“已经收割完了吗？”君离问，但风拂过已收割过的土地也不是这种声音。

辛筝瞅了眼,本该是春小麦丰收的时间，地里只有稀稀拉拉的麦苗，仿佛农场管理者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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