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爷的，你个毛没长齐的小畜生还审起我来了？小子，我看你是饭盆扎猛子不知深浅呐，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是吧！行有行规，老子今儿个就当一回你爹，教教你这行的规矩！”

见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宋清和唇边的笑意渐盛：“是一万两黄金吧。”

“云中鲤？”宋清和尾音轻扬，漫不经心地重复道。

“正是！”独眼男身旁的小弟见这乡巴佬连云中鲤都不知道，轻蔑道，“那可是帝京城的正店之首，里面要什么有什么！我们伍爷一发话，他们大东家也得卖伍爷一个面子，只要你肯把翠芳汁交给我们，今后你去云中鲤吃住都好商量！”

“小兄弟，你初来乍到，还没去逛过云中鲤吧？”

此话一出，四周针落可闻，在场的小喽啰们都停了手，小巷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独眼男嘴角的微笑也凝固成僵硬的壳。他低骂一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面目狰狞，凶相毕露！

“干咱们这行的，不就是为了求财吗，”独眼男眼里精光一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样吧，你把东西给我，银子到手后咱们对半分怎么样？”

“你打算分我多少？”

她话音刚落，左侧就传来当啷一声脆响，她懒洋洋地瞥了朱宏图一眼，是他的大刀掉在了地上。巷口人家悬挂的灯笼被夜风扬起，光线在黑暗里乱舞，照得地面忽明忽暗，朱宏图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杨老二和马老三的脸色也是难看至极。

五千两不是个小数目，独眼男胸有成竹地张开手掌，对着宋清和比了个五，见对方无动于衷，他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我再问你一遍，云中鲤许给你多少银子？”

“哟，朱兄看起来很惊讶啊，怎么，你不知情吗？”宋清和看热闹不嫌事大，毫不客气地冷嘲热讽道，“瞧瞧，同样是当老大，人家从中牵个线，不费吹灰之力，转手就能赚你数十倍之多！朱兄啊朱兄，你可真是老猪成精啊！”

朱宏图气得怒目圆睁，头发直竖，他们兄弟三人还没开口，独眼老伍那边却先稳不住了。

帝京城三教九流，他在城中混迹多年，之所以能混出头，靠的就是疏财重义的好名声。类似的买卖他先前也做过多次，唯独这次不知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竟被这小子知道了，还当众戳穿了他，这不是拿他的面子当鞋垫子吗！

“跟朱大他们一样，五千两！”

老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茫然回头，却看见官兵和护院高举剑戟朝他们围攻而来！老伍手里的长棍颓然坠地，他玩了一辈子鹰，没想到最后却被鹰啄瞎了眼！

纪峥率一众官兵将作乱者按倒一地，全部押送开封府大牢候审。朱宏图双手背后被人压在地上，他一动不动任由他们捆住手脚，黑眼珠滑到眼角，直勾勾地盯着宋清和。犯人们很快都被押解出去，小巷里逐渐安静下来。

宋清和独坐于高墙之上，悠闲地晃荡着双腿。今夜吹的是春风，长夜迢迢，春意融融，一个高大的身影提着灯笼从左侧朝她走来，她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抬头望向帝京城的夜空，万丈苍穹之上，群星皪皪，炳如观火。

陆淮岳仰头站在墙下，灯笼放在脚边，一脉清光映亮了他小半边侧脸，袍裾轻扬，广袖如云，他朝宋清和伸出了手。

“我接着你。”他说。

宋清和哑然失笑，比这再高的墙她都能翻上翻下，哪里还需要他在下面接着？

她含着笑低头去看他，心却猛然一颤，漫天星光照亮了他的脸，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正近乎虔诚地望向她。

陆淮岳，我数十下，你若还是这样看着我，我就不会放你走了。

陆淮岳，如果我选择奔向你，你会逃跑吗？

宋清和定定地看着他，而他的视线也没有移开，两人对视良久，久到她在心里念满了一百个数。宋清和双手在墙头上一拍，果真跳了下去，没有半分犹豫，然后就被那个怀抱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陆淮岳拦腰抱住她，大手按在她的后腰处，他身上有着冷冽而澄澈的山林香气，又青又清，像雪天的北山，像黑山大营的夜。

宋清和的脸埋进他怀里，仗着他看不到她的表情，笑眯眯地吸了吸鼻子，委屈道：“疼。”

“哪儿疼？是崴到脚了吗？”

陆淮岳闻言一震，全身紧绷，语气里都透着紧张，他松开双臂，低头想要去查看她的双腿，不料反倒被她抱得更紧。

“不是，是后背疼。”

见她迟迟不肯放手，陆淮岳当她是疼狠了，他的胸口也跟着尖锐地刺痛起来，手悬在半空中紧了又紧，最后落在她脑后安抚地揉了揉。

“我这就带你去找张大夫。”他轻声道，“还能走吗？”

宋清和一言不发地在他怀里摇头。

陆淮岳俯身背起她朝外面走去，那盏灯笼遗落在巷子里，光华流转，烛光轻盈地跃动，一如她躁动的心。

巷子口，池素正惴惴不安地走来走去，时不时还踮着脚朝里面张望，靖阳侯抱臂站在她身后劝道：“放心吧，她力气大着呢，一般人伤不了她，更何况还有那小子护着呢！”

见池素不搭理他，靖阳侯扯了扯她的衣袖：“素素，反正人都抓到了，咱们先回去吧。”

“去去去，别添乱！”池素不耐烦地甩了甩胳膊，没甩脱。

云中鲤的护院们见状互相挤眉弄眼，人群中发出吃吃地低笑声，他们就爱看侯爷吃瘪。靖阳侯冷冷地回头，眼神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众人不由得噤了声，纷纷离他八丈远。

犯人们接二连三地从巷子里押解出来，独眼老伍经过池素时狠狠剜了她一眼，眼神犹如淬了毒的刀，他还没来得及撂狠话，就被靖阳侯一脚踹出数米远！

他眼里覆上冰冷的杀意，大步走上去捏住老伍的喉咙，力道之大能把他生生捏死，他挡在老伍面前低声道：“知道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吧，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了！”

池素对远处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好不容易才等到陆淮岳背着宋清和出来，她担心至极，正想上前询问，却看见宋清和冲她挥了挥手，一颗心这才落回肚子里。她一转头，看见身后委屈巴巴的靖阳侯，笑盈盈地上前握住他的手。

“走，咱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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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独眼男还在墙下指着她暴跳如雷，宋清和好心提醒道：“老伍，你的甲方来了。”

甲方？什么甲方？

老伍那只仅剩的眼睛里燃起不可遏制的怒火，他揎拳掳袖，两腮发颤，恼羞成怒暴喝道：“都别听他放屁！小兔崽子是不想活了，敢在你伍爷爷头上动土，拿你狗命来！”

他身旁的心腹也跟着大叫：“弟兄们，都别听这小子胡咧咧，伍爷短了谁的都不会短了咱们的，还愣着干啥，抄家伙给我上啊！”

独眼男表面上镇定自若，暗地里却攥紧了手中的长棍。

巷子附近的人家听到动静，都吓得门户紧闭不敢作声。众人被他这一嗓子喊得回过神，纷纷手执利器，拿刀弄杖，朝着宋清和猛扑过来！

趁着朱宏图三兄弟犹豫不决的空当儿，她将匣子往左袖袋里一塞，右边脱手甩出一根五指钩爪绳，铁爪铛的一声嵌进墙砖，宋清和如狸猫般灵巧地翻身上墙。墙下的乌合之众乱作一团，有人也跟着往墙上爬，无奈此处墙壁高直，又陡又滑，毫无下脚之地！

一时间，各种恶毒的咒骂声不绝于耳，斧子菜刀如急雨般打着旋儿朝宋清和飞射而去，她眼疾手快地闪身躲过，不慌不忙地冲远处打了个唿哨，紧接着四面八方亮起火把，照亮了黑夜里身着戎甲的官兵和云中鲤的护院，老伍的人被他们团团包围，已成瓮中捉鳖之势！

宋清和嘴角荡出一抹玩味的笑意，手里的空瓷瓶也从单手抛变成了双手抛。独眼男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瓷瓶身上，一只眼睛忽忽悠悠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云中鲤许给你多少银子，引得你这么大张旗鼓地来我这儿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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