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思路还清晰，口齿还伶俐，抓着一些重点问题不断咨询律师，但这都是机械的行为。

她在暗自难受。

李昭凌在学校旁边租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江渺偶尔晚上忙的太晚宿舍关门了会去那里借住。

她拿着起诉书，坐在李昭凌的客厅开始给律师打电话。

昨天和林纳言闹得那么不愉快，互相在伤疤上捅刀子，她就有预感这事不可能这么善了。

但是她没有再看，扭了一下换了个角度，继续对着电话讲。

李昭凌除了郊外那套房子外也是几乎一无所有。

江渺一连打了几个电话，花了一个多小时，李昭凌从房间出来，去阳台晾衣架上拿衣服。

李昭凌的行为太过自然，换衣服丝毫不避讳她。

他的老搭配——从高中时就是这样，一身黑，只是从以前的黑色短袖变成了现在的黑色衬衫，整个人都像是在身上镶满了刀子，只有面对江渺的时候柔和一点，其余时间都尖锐锋利让人不敢靠近。

江渺还对着电话不断说些什么，看到他□□上身给新洗净的衬衫翻个的时候，忍不住结巴了。

也许在别人看来，他这是没有把她当外人，但是江渺心里知道，这其实是因为他根本没把她当女孩，或者说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异性。

她对他而言更像兄弟兼合伙人。

江渺又聊了十分钟左右，挂掉电话，跟李昭凌说道：“昭凌，律师的意思是我们如果有明确证人证明这套房产是爷爷留给你的，胜算会更大点，但是我们吃亏在当初并没有及时做遗产公证，这是在爷爷去世后我们才——”

他也没避人，直接在客厅脱掉了身上宽松的睡衣，换上一件黑色衬衫。

江渺：“算了，你本来不是想最后才收拾这些人吗？让我先去试试。”

李昭凌也极其了解她，他挑眉笑道：“那好啊，等你的好消息。”

江渺点头，穿上外套出去了。

外面刺骨的风吹来，江渺忍不住瑟瑟发抖。

刚刚李昭凌在阳台收衣服的时候应该也知道今天有多冷吧。

可惜他也没有任何表示，任由穿着单薄的她这样独自走进冷风里。

江渺裹着衣服，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学校马上放寒假了，周边商户也都陷入一片沉寂。

她根本没想好用什么方法来解决这件事，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让李昭凌用那种极端的方法去处理。

她心疼李昭凌，面对那些势力嘴脏又毫无下限的人那么多年，她也理解他为什么如此激进。但很多底线还是不希望他触碰，有的事情做了就没有回头路能走。

如果真赶狗入穷巷，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江渺并不是圣母，但她和他要走的路是光明的，是前景广阔的，她不能接受如果有一天他们站在所有人面前时展现的不是光辉而是不堪。

但是有什么好办法呢？江渺携着风雪一路前行，路过了一个火锅店。

这家店江渺和李昭凌都很爱吃，但是因为创业已经很久没来过了。火锅店老板娘拿着传单在门口热情揽客。

江渺走过去，老板娘愣了一下，立刻认出她来。

江渺或者李昭凌单独出行的时候总是没那么惹眼，可是当他俩一起时，仿佛会变得更吸引人注意。

“哎呀，这不是小江同学嘛？”老板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和母亲年龄相近，可是性格大相径庭。

她笑嘻嘻的，拉着她往墙板后面避了避风：“好久没看到你和你对象来啦。”

江渺冻得舌头打结：“我……我们不是……”

老板娘也没听她回复，自顾自拉着她道：“马上期末考试了，考完就放假了，你们最近不来搓一顿再回去吗？”

江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前些天太忙了，没顾得上，等考完试再来。”

老板娘高兴，扬手递给她一张纸：“好呀好呀，喏，这是我们店新出的套餐，咱们是老乡，老规矩，给你俩打八折！”

江渺笑着点了点头接过来。

老板娘拉着江渺的另一只手，使劲搓了搓：“你手咋这么凉呢？穿太少了吧？这两天寒流来了，你可得注意别生病啊。”

老板娘的手宽厚又有老茧，刮着江渺的手痛痛麻麻的，反而从心底里热了起来。

江渺拿着老板娘的传单看了看，笑着说：“这传单大红大紫的，真喜庆。”

传单。

等等，传单？

江渺捏着传单定住了，过了足足三分钟，火锅店老板娘终于意识到她的不对劲，使劲摇了摇她：“孩子？你咋了这是？”

江渺回过神来，兴奋地跳了起来大叫。她一把搂住老板娘，开心地晃着她：“谢谢你大姨！我有事先走了，考完试来找你啊！”

老板娘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立刻消失在眼前，无奈又带着点宠溺地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每天风风火火的。”

江渺一溜烟地冲回了李昭凌的小房子。

她有钥匙，开了门之后也不管不顾他在干什么，直接跑进了卧室，一把搂住了他。

李昭凌正在看资料。

“我有办法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高三第一次见面，我早上请假没来上课那天？”

李昭凌听到有人开门刚想站起来去看，就被她扑倒在椅子上。

他拍了拍江渺的后背，安抚：“我记得，你在门口被老师骂那次。”

江渺一下子松开他，瞪着眼看他：“你怎么记这个这么清楚？”

“算了，”江渺打住话题，“我们说回这件事上。”

她拉过来另一张椅子坐下，“我刚才看到传单才想起来，当初我请假没来上学，就是因为收到了一张传单。”

她开始回忆，高三离现在并不久远，但因为一直搁置着不曾回想，所以很像生锈的机器，摇一摇，拍一拍，也还能用。

那还是高二下学期期末考试，江渺考数学时趴在考场上睡着了，当她听见还有十五分钟交卷的铃声醒来的时候，已经根本来不及了。

卷面全是空白，十五分钟顶多能确保得个十几分。她懊恼的做了几个选择题，后面一顿乱写公式和数字，企图能多得几分。

后来成绩下来了，她毫不意外的考了34分，总成绩排年级倒数第七。

这下惹怒了母亲和班主任，家长会被点名批评，会后老师单独留她母亲长谈，母亲回来后暴跳如雷，给她每个科目都报了个假期补习班。

江渺整个假期都奔波在补课班的路上。

直到物理班的最后一天，她中午回家补了个午觉起晚了，醒了后顶着下午最烈的太阳跑去上课。天太热了，她满头大汗地在补课班楼下超市里买了瓶冰水灌了下去，也就是这时，一张传单被塞进了她手里。

江渺先是愣了一下，传销员似乎很着急，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走了。

她低头看，发现这张传单非常奇怪。

常规传单都是大红色为底，上面印着超大号字，写着某些东西大甩卖。

但这张传单不是。

不仅不是，而且非常别具一格。

首先手感就不一样，它不是普通传单那种滑溜溜的纸质，而是手感很好的防水硬卡纸。青白的底色富含古韵，上面画着一幅水墨画。

画中是用黑色墨水勾勒出的悬崖峭壁，壁上清冷，只长着零散的枯枝，没有半分青翠之色，看起来压抑至极。

唯独峭壁正中间，画着一棵树。

江渺看不出来是什么树，但这棵树长得很突兀，因为全画里只有这棵树上沾着点点绿光，好似生的希望。

在这幅画旁边，黑色瘦金体写着：

『九月一日南江市艺术展览中心

程之行国内首次个人画展

诚邀您的到来』

江渺几乎就是那个瞬间决定了要去看这场画展。

即使她不懂任何艺术。

但是她觉得，这个宣传方式并不靠谱的画展似乎隐约向她展示着她从未见过的世界。

如果不是因为程之行画家是南江人，一定不会来这里举办画展。

如她预料，这场画展无比清冷，满打满算不足十位观众。

她也没有认真看每一幅画，因为她根本不懂，只能走马观花地一层层上去，直到爬上了五楼。

电梯维护，她爬楼上来的，累的不行，靠在承重柱上休息。

就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小程总，你年纪轻轻就能把这么大一场画展办的这么好真是年轻有为啊。”

“是啊，看来程老后继有人了哈哈……”

江渺从柱子后面微微探头看，发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领着一帮看上去“厅里厅气”的人正往这走。

江渺哪见过这个阵仗，她吓得躲在柱子后面不敢吱声。

就听见那个小程总说道：“我哪有您说的这么优秀呢，现在这一点小成绩都要感谢祖父的尽心栽培。”

他的声音很清澈，听着就让人觉得像个从小养尊处优来的嗓音。

他继续说道：“祖父知道您几位今天会赏脸过来，特意备了茶水在顶楼等各位。今天是画展开办第一天，杂事太多还等我去处理，不如让小陈带您们上去吧。”

他对一旁的助理摆摆手，助理立刻上前。

几位领导答应着，然后程子域按了电梯，电梯缓缓上来，小陈带着所有人上楼了。

刚才电梯不是坏了吗？江渺还躲在粗壮的柱子后面思考。

电梯的疑惑，她是在后来创业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电梯是可以设定只在哪个楼层停的。

因为当时没等她想很久，程子域就从柱子旁边绕过来了。

江渺吓得一激灵，想往后退但是毫无退路，她只能后背紧紧贴着柱子的墙面。

程子域没有直接询问什么，而是先打量了她一番。只是这打量并不含恶意和排斥，只是单纯地凝视并思考，所以江渺并没有很别扭。

半响，他才缓缓开口，“小姑娘，你怎么会在这？”

不回忆的时候仿佛她从来没认识过那个人，但是一旦开始回忆，那个男人的影像好像放电影一样，慢慢从她的过去里浮现出来。

她咧开嘴，对李昭凌神秘地笑着说：“著名大画家，程子域，还说过我是他的知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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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渺有点放心不下他，他的手段激烈不留后路，等他拿到了他们的把柄，然后呢？

回忆了一下被他整过的人，江渺都不敢想象。

“没关系，”李昭凌换好衣服，他明明和江渺同岁，但一举一动都十分成熟，和江渺形成极强的反差。

“这不是大事，找事那几个人我认识，每个人屁股都擦不干净，干掉他们太轻松了。”

江渺和李昭凌在第二天就收到了来自李家的起诉书。

李昭凌表情冷漠，带着一丝讥笑：“我真的太搞不懂他们，明明全身都是把柄，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非要惹我。”

还不是因为林纳言，都赖他。江渺腹诽。

李昭凌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扭头看她：“我要去找证据了，你要一起吗？”

并不是什么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而且法律援助。

因为问过了专业律师，光是咨询价格每小时都要两千块。她卡里还剩下去年一整年在王鸿教授实验室打工挣的一万多块，可是这笔钱后面还有很多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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