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

“七点了，你要迟到了。”

这是汉乐府诗《江南》的开首。类似于江南小调般的温婉柔顺，意境优美。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这种古调的意境与柔和并没有参与进江采莲的名字组成，也与江采莲的性格格格不入……

脆弱的、发黄的磨砂玻璃制门板被拍的天响，苟延残喘地发出哐哐当当的撞击声，江采莲单口相声似的叫骂声无孔不入，魔咒般横冲直撞进了卫生间，让卫子高不多的耐心溃不成军。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妈！”

世界，卫子高——既然两不相让，那只能选择容忍。只是，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卫子高出来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豆浆，两个豆沙包整齐的摆在旁边，盘子下面还渗着几点水渍。江采莲头也不抬的整理着自己的手包，双脚熟练的蹬进了铮亮的皮鞋，不是高跟的，她穿不惯，手提包上的人造皮七七八八的破着，也不知道支撑了几个年头了，自卫子高记事起它就存在着。

“你还知道七点了啊，还不赶紧吃？上次你迟到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说你就不能有点时间观念？多大的人了，每次都要我送你，昨天因为送你我迟到被扣了五十块钱，你是不知道我老板那个混账东西……”

江采莲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见卫子高无精打采的坐在桌上慢悠悠的啃包子，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不停的念叨：“也没见你捯饬出个花来啊。瘦巴巴的，一点肉都没有，知道爱美还不吃饭，男孩子啊，壮点才好看……”

卫子高拉长着脸，不动声色的把豆沙包里的豆沙给挖了出来，扔进了豆浆里面。江采莲叽叽喳喳的声音长着翅膀一样的在他头边乱飞，争先恐后的往他耳朵里钻。

“妈！”

“又干嘛？”

“我吃完了！”

“每天早上都能在里面待上一个小时，你是个大姑娘啊，里里外外的都要捯饬？”

那年头微信刚开始盛行，但是说实话，卫子高这个年龄段的人几乎都在使用QQ。所以，这一隅方块之地，就成了卫子高一个人吐露心事的无底树洞。这里藏满了卫子高不为人知，但又极度想要抒发的心情。

卫子高他们的教室在五层，跳下去会怎么样他心知肚明。究竟会不会去试，他也心知肚明。

毕竟，中二又不是傻缺。

他刚把手机藏好，数学课代表小炮仗收作业的催促开始从四面八方涌来，教室里补作业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卫子高被这种氛围的浪花一下子拍上了现实的海滩，当即就管不了什么跳不跳楼的困扰了，他一个数学符号都没写！

小炮仗人如其名，脾气极其暴躁。收作业的英姿被尊称为厉鬼勾魂、无常索命，场景犹如修罗地狱。班中一霸，个子不高，但一点就着。

卫子高首先求助的是邱阳，一转头却发现那家伙自己都在奋笔疾书。

四周没一个能打的，学霸用时方恨少，卫子高痛恨自己平时没有结交有识之辈。就在卫子高抓耳挠腮的时候，他的同桌上完厕所回来，犹如神祗般扔下一本数学练习册。

卫子高感激涕零，二话不说，立即伏案狂书。可抄着抄着，他就发现了不对。他就算是数学学得惨不忍睹，也不至于分辨不出物理的牛顿第二定律与数学的等比数列的公式区别。

他同桌龙飞凤舞的字里行间中，F这个力学符号显得尤其的刺眼。卫子高看着自己已经抄了一半的作业，顿觉五雷轰顶。

看着同桌无辜中还带着些许无知的眼神，卫子高尽力维持着微笑：“帅哥，开学到现在一节课都没听吧？”

···

“他是怎么做到的？”翟耀目瞪口呆，深觉这是一件非自然事件，“本人扎根于九年义务教育这些年来，从未见过此等奇事！”

卫子高一边刷新着动态一边吃饭，白眼都欠奉上：“他藏了答案，但是没藏好脑子。抄串作业了。”

周若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你作业怎么解决的？”

卫子高玩手机的手一顿，笑的及其的凄凉：“抄都抄一半了，小炮仗又开始下最后通牒，我只能接着抄咯。”

周若漫不经心的挑出红辣椒：“你俩错得如此离谱和雷同，不怕数学老师算账啊？”

这就很尴尬了，卫子高就没想到这茬。

卫子高乐不可支：“你脑子也不见得多好使，哈哈哈哈！”

现世报的他被辣椒呛得涕泗横流，周若是吃不下去了，顺手掏出了一个砖头放在桌上。

啪嗒一声，卫子高不敢咳了，卫子高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别乱来……”

周若挑眉，温柔笑道：“这是充电宝，外观比较……前卫而已。”

卫子高也不吃了：“又这样。”

周若气急败坏地控诉道：“谁叫你是走读生呢，咱们宿舍都没有插座！”

“你们迟早要给我家交电费……”卫子高嘟囔着收下充电宝，周若笑嘻嘻地给他又是捏肩又是捶背，就差以身相许了。

不过，以身相许……身价也不太够电费。至少对于卫子高来说。

翟耀利索的接住，嘿嘿笑道：“今天脾气不小呀，怎么着？又让你家母后给逮着看不良网站了？”

卫子高十分富有深情地赠送了那家伙一个“滚”字，然后掏出手机在荒草丛生的朋友圈里发了一条负能量文字：从这跳下去会怎么样？真想去试试……

“是吃饱了！笨死了，怎么教都教不会。”

“……”

（这是卫子姝和杨笑在现代的青春幻想——这里卫子姝是卫子高，男生）

鸡飞狗跳的早晨，在江采莲小电驴的一骑绝尘下暂告一段落。坐在后座上的卫子高丧着脸，深感今天又是对生活毫无欲望的一天。

···

卫子高进教室坐下没多久，身后猛地伸出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张牙舞爪。卫子高心领神会，不耐烦的从书包里掏出了个充电宝，往后扔了过去。

他努力的翻着白眼。面对魔音贯耳，卫子高有些烦躁的捋了一把头发，把整个脑袋扑通一下埋进了蓄满了水的洗手皿内，然后整个世界就清净了。

卫子高不喜欢清晨，因为要早起，因为要听江采莲喋喋不休的说教，因为要学着和这个世界和解。事实上，他也不怎么喜欢下午和晚上，他不喜欢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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