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澄抬眼看他，眼里是深深的疑惑，阿昌笑了笑，“苏舜卿其实很可怜，她的心事没有地方吐露，对我说了不少，所以你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我多少都有些了解。”

夏明澄垂下目光，阿昌却看着她继续说道，“当年那个资助我的人，可不是眼前这样了无生趣，对什么都看淡的人。”

说着就要上前涂药，夏明澄看到他靠近，微微向后一退，阿昌愣了愣，手停在半空中，转过身向桌上望去，那里有他带来的一瓶水。

“不……不必……”空气中传来夏明澄嘶哑破碎的声音，阿昌惊讶地转过头，发现夏明澄平静地看着他。

他将其中一个药瓶打开，用棉签蘸了蘸，温言对夏明澄道，“这是去淤止痛的，用了之后疼痛会缓解很多，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痛苦，你也可以好好睡个觉。”

“我知道你没想活，但死也其实也没那么容易，有时死了比活着容易太多，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不试着好好活下去。”

阿昌坐近了些，蘸着棉签的手似乎有点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将棉签轻轻涂抹在夏明澄脖子上的红肿处。

“嘶……”夏明澄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叫，眉尖蹙起，阿昌似乎有点慌乱，停了了下来，关切道，“没事吧？”

“我们之间的通信，我一直还保留着，里面的一字一字我到现在都可以背出来，你鼓励过，安慰我，细心听我抱怨，文字中对生活流露出火一般的热情，绝对不是现在我面前这个淡漠的人。”

夏明澄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自己说不了话，阿昌才继续蘸取了药水涂抹。

抹完了药水，又给伤口处缠上纱布，阿昌拿着纱布慢慢缠绕，生怕弄痛了她，言语之间却是淡淡的。

他将绷带尾部撕开，打个结，又仔细端详了下，满意地点点头。

“我知道，你变成现在这样，不止是因为爱人去世，同时也是你恨你自己，恨那个懦弱，自私薄幸的自己，可你在劝说苏舜卿的之时，你希望她放下，那你呢？你又何尝放下过？”

夏明澄浑身一震，抬头看着，目光说不出的哀怨凄凉。

夏明澄抬头看他，两人视线交集，不知为何，阿昌避开了她的视线。

阿昌接过水瓶放在床头案几上，示意她可以醒来时随时喝水，夏明澄犹豫了下，依言躺了下去，阿昌帮她盖好毯子，走到桌前开始收捡东西。

一时寂静无声，黑暗里突然传来阿昌静静的声音。

“我没见过苏砚卿，但可以想象这样烈性的女子必然有何种样风采。”

夏明澄微睁开眼睛，静静地听着。

“我想，她在最后生命关头，也是没想过放弃自己，放弃生活的。”

夏明澄有点吃惊，嘶哑道，“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阿昌微微一笑，继续道，“她是有一个有爱的人，爱你，爱孩子，这种人怎么会放弃生命？”

“一个有爱的人……”夏明澄在心里默默念道，随即听到阿昌道，“你的爱呢？你的爱只能依附于苏砚卿的爱之上吗？难道她的爱没有在你身上延续吗？”

“你养大了她的孩子，你只觉得是完成了一项任务，但这难道这不是爱的延续吗？”

夏明澄呆住了，这些话像捶子一样击打在她的心上，阿昌己收捡好东西，拉开门走了出去。

“等……等等……”夏明澄翻身坐起，双眸在黑暗中发着光，“你、你觉得……我是有爱的人吗？”

阿昌想了想，随即道，“至少和我通信的那个夏明澄，那是对陌生人都怀有善意的人。”

他静静地看着夏明澄，双眸有若天上的星辰，“她是一个对生命，对人间都有着爱的人。”

说着，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这一夜，夏明澄睡得很不安稳，在梦中，她看到南风站在一座小小的桥上，她飞奔着跑上去，突然下起雨来，南风撑起一把油纸伞，将她和她笼罩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间。

她突然开心起来，“没有你，我就淋湿了。”

“是啊，没有我，你就淋湿了。”南风还是记忆里老样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良久地注视着夏明澄，突然道，“小澄，可以了。”

“什么？”夏明澄不解道。

“你在我的伞下呆得太久了，你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南风收敛了笑容，正色道。

夏明澄摇头不解，“你说什么，我不懂！”

“你把所有感情投射在我身上，我很感动，也很高兴，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己经足够了。”她微微叹息，“小澄，你太累了，过你自己的生活吧！”

“不！”夏明澄一把握住南风拿伞的手，“不，南风，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放开我吧，也放开你自己，过你自己的生活吧，我己经离开太久了，就让我彻底留在你记忆里吧！”南风笑着看着她，伸手抚去她头上一丝乱发。

阿昌看着夏明澄的动作，眉目之间露出温柔的神色。

这两人之间，竟然建立起一道奇怪的信任关系。

阿昌站起来走到桌旁，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拿起余下那瓶药，拧开瓶盖，倒出两粒小小的药丸，拿起那瓶水，走到夏明澄面前，将手掌摊开给她看。

“这是治你喉咙的，你现在吞咽有点困难，所以会有小小的疼痛，你要忍着点。”说着拧开瓶盖，将水递了过去。

阿昌打开袋子，里面竟然是两瓶药，一包棉签，一扎绷带。

夏明澄看了看他手中的水，又看了看他，一脸的疑惑。

阿昌笑了，轻声道，“你呀！水里我可没有下药！你今天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会下药？”他说到后面声音渐弱，微不可闻。

夏明澄却没有听清，她接过阿昌手里的药丸，将它送于口中，拿起水瓶，用力喝了一大口，皱着眉头将药吞下。

冥冥之中像有什么东西将阿昌凝固了，过了良久，黑暗中的他似乎笑了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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