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曦欢的语调里不自觉藏着几分失落意，字字句句落在岑相思耳畔，每一个字都显得极为沉重。

岑相思听了几乎下意识就想要出声否认，可偏生他装得太好，如果骤然清醒，只怕愈发让人觉得为难。

她既已当着闫寒晨与乔凉夕的面许下了承诺，便绝无可能擅自更改。

至于前头所发生的种种，无非是他们各有各的悲剧而已。

从一开始，岑相思就笃信苗曦欢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是不是，等你醒来的那一天，就是你我分别之日？”

而这其中，多的是她的疲惫、倦怠与遗憾。

“要不，咱们还是先出去吧。这么多人守在这儿，反倒是让他更不舒服了。”

不得已，他只好又兀自煎熬了数日，好容易才悠悠然醒来。

但不成想，他们前脚刚离开，后脚苗曦欢就回来了。

望着床榻上的人，她淡声叹了口气，“薛子晴没事了，你的任务是不是彻底完成了？”

而那时，杨晔与薛子晴早已互诉衷情，甚至已经先一步将苗疆的情形说与远在京畿的帝后知晓。

岑相思醒来的那一天，闫寒晨的密令刚到。

他要求众人无论如何都要将他带回去，哪怕只是尸身而已。

瞥见岑相思不自觉蹙了蹙眉的时候，副将当即挥手喝退了所有兄弟，只将这偌大的空间尽数留给岑相思自己。

“他娘的，我就知道将军是钢筋铁骨，哪里那么容易死。”

“呸，还说什么死不死的，现在这不正好，陛下刚召咱们回京，将军就醒了，这也算是双喜临门，咱们还是先去准备罢。”

委实是离家太久，哪怕是这些常年在外征战的人，也再不愿多做停留。

薛子晴与杨晔对视一眼，颇为无奈地劝道，“诸位，倒也不至于急在这一时，当下最要紧的，是赶紧告诉陛下和娘娘，岑将军安好无恙。”

她故意将最后几个字咬地极重，就是怕他们听不真切。

幸而，几乎同时，杨晔便已经提笔，三言两语便又交代了一番。

末了，他还特意拿到薛子晴跟前，让她一观，“若是觉得不妥，便重新写一封罢。”

直到现在，杨晔也会不自觉将一应事情的决定权尽数交在薛子晴手里，就像从前一样，从不曾有什么变化。

但不知为何，薛子晴听了这话，却是神色一滞。

下一秒更是不自觉抬头审视眼前人，杨晔狐疑地对上她审视的眸光，满心满眼都是愕然。

他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可还不等他找到机会辩驳，却听薛子晴莞尔轻笑道，“许是因为先前被你呵斥得多了，冷不丁的，倒是让人很不习惯。”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旁人或许听的并不真切。

但在杨晔与薛子晴看来，却是只能相视一笑，静默着不做声罢了。

可偏偏就在这时，竟有人冲出来非要打破这份美好。

“杨晔，我有话跟你说。”苗一昕直截了当的开口。

话音刚落，便当即成了在场众人关注的焦点，但这丫头却是不见半点扭捏，反倒是一派磊落作风。

杨晔却是不然。

他几乎是下意识偏头看向薛子晴，得了她的允许，才终于硬着头皮招架。

“苗一昕多少对你有恩，你不该这样……”薛子晴推了人一把，顺便还帮着对方施加了些威压。

“我……”

杨晔哪里知道心上人在想些什么，只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可一开口，却委实不知道刚从何处说起。

不可否认的是，薛子晴说的一点不差。

苗一昕对他有恩，于情于理，杨晔都该好生感谢，不该有半点懈怠。

但苗一昕对他……

尽管是自己有意凑上前去，可只要一想到这位姑娘或许对他有些非分之想，杨晔便无论如何都淡定不了。

尤其，还是当着薛子晴的面。

“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先生您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薛子晴轻笑着道，末了还意味深长得噎了一句，“何况，现今你我都身在苗疆，免不了有要拜托苗姑娘的时候……”

说完，她还故意挑了挑眉，满眼都是冷意。

不光是杨晔，就连苗一昕也感受到了这份不太自然的敌意。

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脑海里第一时间映射出来的，竟是轻蔑。

没错，对薛子晴的轻蔑。

在苗一昕看来，眼前这个丫头根本就不值得杨晔为她付出所有。

不管是此前因为身受蛊毒而被逼无奈，亦或者是现在，他们之间似乎一直都处于一种不平衡的阵势。

杨晔本该值得更好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总会不自觉屈于人下。

“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了。”

当苗一昕突然朗声说出这一句的时候，众人傻眼了。

从杨晔到闫国将士，有一个算一个，各个都不自觉面面相觑，似是始终都难以消化这一现实。

除了薛子晴。

“苗姑娘，您可别说傻话了，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入不得您的眼。”

而屋内众人下意识间面面相觑，眼神无端游走了好几圈，才终于有人从惊诧之中回神。

“我刚才没听错吧？将军，将军他醒了？”

杨晔与薛子晴还算沉得住气，可跟着岑相思淌着一路尸山血海过来的兄弟们，却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冷静下来。

正当众人争论不休之时，却听人来报，说是岑相思醒了。

几位兄弟为岑相思的审视争论得面红耳赤，殊不知当事人倏然听到某个字词的时候，却是心下一喜。

“你刚刚说什么？”

杨晔不可置信地追问了一句，那人便只能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神女命我来通知你们，岑将军醒了，有什么话等他身子恢复一些再谈。”

扔下这一句，也不管在场诸位的神色如何，他便径自转身离开。

苗银玲身死的那一刻，岑相思还转头看了她一眼，那时苗曦欢纵然满眼悲怆，却还是多少带着些释然之色的。

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瞬，但不知怎么的，岑相思就是能从那转瞬即逝的神色里，品咂出些旁的意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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