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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七

  • 作者:岫岫烟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4-01-11 17:06:20
  • 字数:10856字

“你们别碰哀家,哀家自己会走。”

郑太后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一点体面,拂袖转身退回殿内。

次日, 待天边泛起鱼肚白,她能瞧清楚叶子上、花瓣上的露珠了, 这才走走停停地喝些露水勉强补充些水分。

彼时, 长乐宫内,郑太后方醒, 摇了铃铛, 宫女闻声入内伺候她穿衣洗漱, 接着又有人布菜,郑太后心情不佳, 无心进膳, 梁女官少不得又是一阵劝, 郑太后这才勉强往那八仙桌前坐下。

顾锦棠在一个山洞里躲着,断断续续睡了半宿, 天还未亮就继续赶路,她不敢靠近任何一座村庄, 也不敢走官道,专往那人迹罕至的林间小道走。

言毕,立时便有两个粗使宫女上前欲要架住郑太后,郑太后挣扎反抗,梁女官的面色也很不好。因怕陈川出言将她也给换掉,始终不发一言。

“太后娘娘且先消消气,微臣乃是奉摄政王手谕而来。娘娘既然身体抱恙,便该好生在宫里歇着,这不,摄政王怕您宫中有了年纪的宫女太监伺候不力,特意命微臣择了些年轻机敏的送来。”

说罢还不得郑太后做出反应,抬手示意手下将长乐宫的宫人们拖出去,再将他带来的人替补上。

待殿门合上后,陈川低声吩咐身侧的小太监两句话,头也不回的离了长乐宫。那小太监心中记着陈川的吩咐,定要亲自看着宫女将汤药熬好才可放心。

只有弱者才会在意让人口中诋毁的话。

陈川一向如此告诫自己,是以这番话并未能勾起他一丝一毫的怒火,只是神情漠然地道:“如此看来,太后果真病的不轻,竟也会轻信那等居心叵则之人传出来的混话。摄政王待圣上一片赤诚,何来以下犯上之说。速速来人,快些扶太后回去躺着歇息,再叫人煎药送给太后服下。”

“他这是疯了不成!”郑太后当下心乱如麻,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宋霆越竟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同她撕破脸,这般变相的软禁一国太后。

正这时,梁女官想起了那坠崖的婢女,或许摄政王会做出这般疯狂的举动,皆是为着她。

“他或许早就疯了。只恨咱们知道的太晚,倘若能早些知晓他这般在意那小小的婢女,自然有的是法子对付他。然而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晚了,不知他会疯到什么时候。”

郑太后气的双手直发抖,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指着陈川怒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要软禁哀家吗?如今圣上尚在,他便敢如此以下犯上、目无天子,真当朝中已无忠良之辈,尽是他的爪牙吗!”

入了夜,晚风微凉,云枝云珠二人在窗下相对而坐,趁着康婆子出去的空隙,云枝看向窗外幽幽同对面的人说道:“顾娘子坠崖已有七日了,说起来今儿就是她的头七,你说她的魂魄会不会回来看看?”

云珠因年长她一些,又是刚硬性子,冷冷回答道:“她是个没福气的,自入府后就可了劲儿的同王爷闹腾,王爷纵容她多次,眼看着王妃入府王爷欲要给她个名分,没曾想却又做了那短命鬼……她便是要回也是回到进府前的家中,这里又算她哪门子的家,生前无名无份的,回来这里做甚。”

一番话说的云枝心里很不是滋味,那顾娘子实质上虽只是个没有为王爷诞下一男半女的宠婢,却也不曾恃宠生娇苛待过她们,反而时常赏赐她们些物什吃食,不像旁人口中那些个难相与的主子。

“常言道死者为大,云珠姐姐嘴里该多些尊重才是。”云枝低声劝她道。

云珠不以为意,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今儿是她的头七又如何?王爷不也没替她设灵堂吗,王爷都满不在乎的,你在这里瞎想什么。快些洗漱一番早些睡下吧,这几日咱们这儿除了我们三个,何曾再来过一个人?何必在这儿巴巴守着。”

云枝被她呛得再说不出话来,草草盥洗一番吹了灯上塌,康婆子那厢也不知去了何处,迟迟不曾回来,云枝有些睡不着,睁着眼睛看那床帐发呆。

烛火通明的书房内,宋霆越一脸颓废地坐在书案前,夏衍甫一进门就看见他那不修边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前三日他甚至直接罢朝,这四日上朝是也是魂不守舍的,太极宫里不知堆积了多少折子,他却一概不看,任谁劝也无动于衷。

夏衍微垂了眼眸,面色凝重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道:“王爷,今儿已是顾娘子坠崖的第七日,依臣看,顾娘子的尸身怕是无论如何也寻不到了,明日便无需再叫人打捞。王爷这般兴师动众,顾娘子只怕也会不得安生,还是早些立个衣冠冢,再请高僧做法超度,也好叫顾娘子早日往生。”

回应他的仍是长久的沉默,宋霆越没有拒绝他,只是在夏衍临走前问他一句:“她今晚子时会回来吗?”

夏衍一时被他问住,稍稍愣了愣神,待回过味来,想起今天算是顾娘子的头七,便道:“顾娘子在王府里尚无名分,想来是回顾家……”

“是啊,她要回,也是回顾府,回来这里作何,这里根本没她在乎的人……”

宋霆越垂眸喃喃地道,无甚血色的脸上阴沉到了可怖的地步。

“外头是什么时晨了?”

不知他问这个做什么,夏衍皱着眉回答道:“刚刚过了二更。”

没多少时间就要到子时了。宋霆越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子,吩咐夏衍去备马,他则去房中换了身干净的衣物。

扬鞭催马,不过才小半刻钟就到了东乡侯府外,夏衍上前敲门,好一会儿才有个哈欠连天的护卫开了门,待看清楚来人的样貌后,虽不知他们的身份,可那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浑身透出的那股威严和气度,便知他们的身份不一般。

“不知二位郎君星夜前来,所为何事?这会子夜已深,只怕府上的老爷们都已睡下。”

宋霆越耐着性子命令他道,“去请你家侯爷出来见本王。”

洛京城中这般年岁七度自称王爷的,除却摄政王,再没有旁人了。那护卫小心翼翼地问他道:“您是,摄政王?”

夏衍板着脸道:“知道是摄政王前来,还不速速去请你家侯爷出来。”

摄政王好端端的突然大晚上地来他们府上做甚,那护卫心下一惊,忙去请顾勉。

顾勉耳听得是摄政王过来府上了,不敢有丝毫的耽搁,急匆匆地从床榻上起身披了衣服,火急火燎地往外赶,宋霆越那厢却是已经过了二门了。

“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还请王爷宽恕则个。”顾勉躬身抱拳,恭敬又惶恐。

“顾三娘的院子在何处?”

此话一出,顾勉一时间不免有些摸不著头脑,虽不知他为何要寻自家幺女的住处,却还是一股脑地指了个方向出来,又叫人引着宋霆越过去。

待听得他离去前说出“你在正厅守着,若在子时瞧见她,立刻差人来告知本王”这番话后,顾勉联想到几日前宋霆越遇刺、有一宠婢坠崖的话,当时他就怀疑过那坠崖的人会不会是顾锦棠,可宋霆越始终没有派人递话过来,他也就没再记挂着这件事。

如今看来,这回三娘确实是死了,因为今日夜里是她的头七,所以摄政王才会星夜前来,想要再见上她一面……

可这头七回魂,向来都是民间百姓流传出来的说法,这世间并无几人真正见过……

以摄政王行事的狠辣手段来看,他怎么也不像是那等会相信鬼神的主儿,若他真个相信这些东西,又岂会不怕阴司报应,任凭双手占满血腥却从不知收敛为何物。

顾勉心中惴惴,却又不敢多言,恭敬道声是后,往正堂而去。

自打顾家对外宣称府上的三姑娘病逝后,她的院落便一直无人居住打理,到如今已有一年多,故而这会子,入眼皆是一片荒凉萧索之色。

信手推开门进到屋里,那些桌椅早已生灰,那些个不属于顾锦棠的贵重物件早叫人收到库房中去了。

侍女取了火折子出来,欲要点亮不值几钱的烛台,宋霆越却沉声打断她道:“无需点灯,都退出去。”

饶是他此时话里不带半点怒意,甚至透着股凄凉,那侍女仍能感受到他的威严之气,垂首道声“是”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很快就到了子时,宋霆越就那般坐在已经生灰的塌上,一双凤目紧紧盯着隔扇处,纵然那春日里的晚风还带着几分寒凉,他好像丝毫都感觉不到,生生坐了一个时辰。

直到子时过去,他也没能看到那道令他朝思暮想了数日的身影,进入眼耳的只有黑暗和风声……

顾勉那厢强打着精神撑到四更一刻,更加坚定头七回魂的说法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转而往顾锦棠曾经居住的院落去见宋霆越。

令无干人等皆退到院外,顾勉自个儿借着月色进到屋里,朝宋霆越抱拳躬身,低声劝他道:“王爷,子时已过,三娘她大概是不会回来了,您还是……”

一语未完,宋霆越忽的将目光移至顾勉的身上,打断他的话:“不回来,她为何不肯回来?这里是她的家啊……”

顾勉壮起胆子看向他,此时虽看不清他的脸,可不知怎的,就是不敢再贸然开口。

就听宋霆越沉吟片刻后忽然站起身指着他呵斥道:“定是你们平日里多有苛待于她,叫她不想回到这里!你们该死,你们都该死!本王要你们都下去求她原谅!”

低沉冰冷的话音落下,吓得顾勉当即就两腿一软直愣愣地朝宋霆越跪了下去,也顾不得他的这番欲加之罪有多么的荒唐,豁出老脸陈情道:“王爷,微臣一家从未苛待过三娘,三娘也是我们家娇养出来的女娘,何曾受过一星半点的责骂……且自她入了王府,微臣一家更是对她感恩戴德,更是时常为她祈福。想来是三娘在金陵长大,又许久不曾回过金陵,故而今儿晚上去了金陵王家,还望王爷明察啊……”

金陵王家……是啊,当初他拿王家威胁她的时候,她的反应颇大,想来是极为在意王家人的。

她若真的回了金陵王家,看见却是一座空落落的府邸,不知会作何想。

幽魂会伤心落泪吗?她是否会分出一星半点的心思想起他呢?

宋霆越心痛难忍,不敢再往下深想,狠狠地抬腿一脚踹在顾勉的肩膀上将他踹翻在地,恶狠狠地道:“真当本王不知你顾家人做的好事不成!当初既能狠心将她当作玩意送与本王,私下里不定做出过多少作贱她的事……若非念着你们同她流着相同的血,她也不乐意在地底下还要被你们这些假惺惺的人打搅恶心,本王有的是法子送你们上路!”

顾勉忍着腰腿间的痛感艰难地爬回宋霆越腿边,任由尊严扫地,姿态低到尘埃,“王爷说的是极,微臣这一大家子的人并不敢下去叨扰了三娘的清净,惟愿往后余生多多替她祈福积德。”

“滚出去!”宋霆越厉声呵道,顾勉闻言如蒙大赦,偏双腿早已吓软,只得艰难起身迈着虚浮的步子退了出去。

四周归于平静,万籁俱寂,宋霆越仿佛被抽走了浑身的气力,难以自控地往塌上瘫坐下去,借着烛光阴暗地窥视着这个顾锦棠居住过数年的地方,生生熬到天欲破晓时才失魂落魄地离了顾府。

这几日顾锦棠饿得实在厉害,不得不采些野菜生吃裹腹,即便那马齿苋吃下酸酸滑滑的,顾锦棠不大能吃得下去,为了活下去,只得闭着眼胡乱咀嚼几下便强行梗着脖子咽下去。

胃里不再是空的,顾锦棠才又恢复些气力,继续往前走。

她此时还很迷茫,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她知道一点,她要远离有宋霆越在的地方,离得越远越好,往西边去要比往东边去安全,所以她只能根据太阳东升西落的规律寻找西边,往西边走。

不知走了多久,顾锦棠望见远方有一座村落,但她不敢靠近,怕被人瞧见,只能远远看着,待走近些观察村中水井的位置,打算等天黑下来后去水井边喝些水。

然而每日只吃野果野菜,终究无法维持体能,故而顾锦棠在穿行于林间小道的第五天晌午,终于抵挡不住身体的虚弱,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时,已经是第六天的清晨。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山洞内,身下还铺着枯树枝和一件宽大的披风。

“你醒了。”

耳畔传来的是一道温柔的女声。

顾锦棠循声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少女穿着飞机袖的上衫和刚到脚踝处的旋裙,青丝扎成高马尾垂在脑后,仅用一支细长的银簪装饰,耳上的耳坠是寻常摊贩上就能买到的普通样式。

虽然穿戴简单,却给人一种简洁干练的感觉,第一眼就让人觉得很舒服。

郑太后收起笑容,目光里透出一丝狠辣和杀意,沉着声幽幽道:“从前是哀家小看了这竖子的野心,只怕他心里真正想要的,不仅仅是摄政那般简单……哀家决不能叫他得逞,哀家还要亲眼看着他现世报。”

“娘娘能这么想是最好不过的了,咱们暂且静观其变,倒要看看他还能疯上几日。”

听她这么一说,郑太后方想起梁女官方才也有说过宋霆越的宠婢坠了崖。

“你是说,那竖子竟是因为一女子才如此失智?”郑太后满脸的不敢置信,暂且忘却胸中怒火与烦忧。

是夜, 运河的一段河道上灯火通明,至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一具女子的尸体也没打捞上来, 倒是捞上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

梁女官道:“奴以为,有八分的可能。”

“哈哈……”郑太后突然发笑,只是那笑里不仅有快意,亦有癫狂,“若真是如此,那婢女一定要死了才好,最好是能尸骨无存、葬身鱼腹,哀家也要叫那竖子尝尝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苦痛。哀家因为煜儿伤心难过了整整五百多个日夜,早哭到眼泪都流不出来……你说,那竖子会有眼泪吗?”

“娘娘……”梁女官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她这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模样,忙出言宽慰她道:“娘娘不是请高僧替三皇子做了法吗,想来他早已登往极乐,娘娘该当保重凤体才是。只要摄政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待过几日娘娘的父兄上了折子诘问此事,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自当会解除这道旨意。”

然而这早膳不过用到一半, 殿外传来熙熙攘攘的脚步声和声线不一的惊呼声,整个长乐宫已然被人团团围住, 掌印太监陈川站在殿门外, 唤郑太后的语气里只带着些许恭敬,面上却是毫无表情。

郑太后起身下榻,梁女官开了殿门, 待瞧见那掌印太监的瞬间,压着满腹的火气沉着脸质问他道:“陈掌印这是何意?哀家的长乐宫岂容尔等阉人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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