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一步，坐到椅子上，正巧对上徐姨娘不赞同并略带谴责的目光。

他伸出两个手指，晃了晃。

换做平时，徐春婉并不会拿这些俗事来烦扰他，只会沉稳的处理好一切，让他省心。

这次她也是‘迫不得已’，才专门带了管事一同过来。

尚明远对府中的账务中馈并不十分了解，在夫人去世后，这些事宜便交由后院唯一的女人徐姨娘，也就是尚水皓的生母负责，也正因如此，虽然徐春婉表面是个姨娘，但是却把控着后院的权力，若不是之前尚水白说什么都不肯让她顶占亲生母亲的位置，她本应该是镇国公的续弦。

“等等。”

他没有从得夫人与老爷的允许私自动了如此数量的钱财，早在前晚就应该来到书房谢罪，只不过今天见尚水白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心里弯弯绕绕便有了主意，生怕自己认罪晚了，便真的成了自己的罪，他是被逼无奈的那个，希望老爷可以从轻发落自己，毕竟他一个奴才，哪里有本事违抗主人家的意愿。

“钱管事说的有理，不过也实属妾身管理不严，才没能及时制止大公子犯下错误。”

“我只拿了府里面的两万两而已，你这一副十几万两都是我从你怀里面掏出来的样子可就不对了。”

尚明远怒火中烧地将手里面的茶杯掷到地上，清脆的声音后只留一地瓷片。

还没有等他开口怒斥，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多余情绪的尚水白打断了他正欲抬起手的动作。

他看着账房管事的脸，眼睛是清凌凌的黑。

身着管家服的男人条件反射的想要去看徐姨娘的动作硬生生停了下来，但是这片刻的反应，并没有逃过尚水白的眼睛。

少年看了一眼徐姨娘，张口说道：“这十一万两中刨去两万两，剩下的九万两可都是我的私房钱，你话都没说明白就在这里指责我，是不是觉得自己终于要当正房夫人了，才敢这么放肆地和我这嫡长子少爷如此说话。”

徐姨娘火上浇油的提醒镇国公尚水白这大笔银钱的花费不仅没有走账房的账，而且还让他自己连同镇国公府都成了别人的笑柄。

“这臭小子之前还做了什么有辱我镇国公府体面的事情，接着说下去！”

徐春婉摇着头，低头看向鞋尖，又去看尚水白的脸色，她以为自己同样会看到一张慌张愤怒的面孔，却不想尚水白只挑着眉头看了她一眼，虽然没有其他表情，但是就是感她觉到了一股漫不经心的轻视，即便不愿意承认，但是身为女人的直觉已经提醒着她，这番骗过了尚明远的表演，在他的眼里不过劣质演技。

捏着帕子的手逐渐用力，进了这镇国公府便无往不利的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

徐春婉梳着飞天髻，身着浅花绣广袖山茶蛱蝶图缂丝交领软缎，耳上挂着垒丝东陵石耳珰，凝脂的手上戴着孔雀石珠串，盈盈细腰上系着如意流苏网绦，挂着百蝶穿花锦缎荷包，因她身子娇小，让她更添一份弱柳扶风的风采，每次她的眼中按着透明泪珠，将落未落之时，都会引来镇国公的耐心哄劝。

这次因着两个孩子都站在一旁，镇国公虽保持一家之主的威严依旧，没有被这闺|房之乐打动，却也明显心软如往，只将矛头对准依旧一脸不知所谓毫无悔过之心的尚水白。

“孽子，婉儿虽不是你生母，却也尽心尽力照料你多年，你仗着自己嫡长子的身份

如此欺辱，在府里作威作福！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把本公放在眼里！”

尚明皓站在一旁看着废物哥哥被父亲教训，眼中飞快划过讥讽又得意的笑，但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明事理与大度，还是装模作样地劝了尚明远几句，只不过这番‘懂事’与‘宽容’都被尚明远打断，让他没有机会继续展示，他也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徐春婉看着尚明远怒火攻心的样子，心疼又忐忑地上前去为他抚胸顺气，满脸的愧疚，似乎发生这一切都是她管教不严的错。

而尚明远在自己‘贤妻爱子’的安抚之下，却还是不肯绕过他，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怒视着尚水白，等着他跪地认错。

三个人，一台戏，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尚水白却只觉得无聊。

【眼泪是女人的武器，这话果然不假，你看这女人眼妆都没有花，真是哭都是门艺术。】

他的内心毫无波澜，还想要打个哈欠。

【而且这是假哭吧，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

【没错！这坏女人难不成以为只要她一哭，老头子就会惩罚小白不成？这个朝代，女人说的话可做不了主，她又不是正房夫人，老头子怎么会为了她来惩罚自己的嫡长子？】

树莓摸着小下巴，兴致勃勃地分析着。

【而且之前他撤了‘尚水白’的世子之位，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笑话他不顾规矩，怎么可能再拿你开刀，平白给别人热闹看吧！】

怎料树莓刚刚信心满满地分析完，就听到那沙哑苍老的声音一顿低咳，然后沉闷说道。

“你就给我待在院子里面反省，什么时候愿意对婉儿认错，什么时候再解禁！”

说罢，也不给不屑撇嘴的尚水白顶嘴的机会，一甩袖子对着下人们吩咐道：“把大公子给本公盯住了，他要是跑了，本公拿你们是问！”

天空湛蓝，院子里面花花草草的涨势也非常喜人，鸟儿鸣叫，树枝摆动。

尚水白坐在房间里面，一边吃着晚饭一边和树莓哼哼。

“女人的话做不了主？不会拿我开刀？”

【……】

树莓刚说完那些话就惨遭打脸，郁闷地为自己找借口。

【大概是因为我虽然了解安朝，却不了解男人吧？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都是大xx子。】

尚水白放下手里面啃的正香的肘子，表情无语。

“又是从哪里学来的东西啊，咱能不能文雅一点？”

树莓撅着屁股，学他的样子撇嘴。

【能够被女人的眼泪骗的团团转的男人，都是傻子！你看电视剧里面都是这样的！难怪镇国公府越来越没落了，回来一趟，钱没捞着，还要被关在这屋子里反省。幸好小白的基因优秀，没有继承这个蠢脑子，也不会被女人骗。】

它想到了秋沧雨，感慨道。

【而且小白的眼光可比这老头强多了，选的媳妇温柔漂亮不做作，哪里像这个徐姨娘，长得不够美也就算了，还一肚子不入流的算计，她以为她是凭借自己的本事给儿子挣来的世子之位，却不晓得这没啥实权的虚名，咱还不稀罕呢！】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选出来的。”

尚水白骄傲的抬起下巴。

“这可是女主角，树莓你说，女主角的品质怎么可能会差？”

成天沉迷肥皂剧的树莓像是终于被戳中了兴奋点，如数家珍地掰着小手指。

【漂亮、优雅、大方、乐于助人、身处逆境不怨天尤人、身处顺境不妄自菲薄……】

它叨叨个不停，然后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自己给自己找到了方向。

【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为什么娶不到媳妇了！】

尚水白嘴巴嚼着东西的动作一顿，不满道。

“谁娶不到媳妇了，秋沧雨不就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终于想明白秋沧雨为什么不愿意跟你走了。你想啊，电视剧里的男主角，哪一个不是长得好、家世好、地位高、钱包鼓。】

它在意识空间里绕了一圈，指指点点。

【你看你，脸不错，家世尚可，钱包勉强填的满，但是这地位就不够看了。剩下的情敌，不是王爷就是首富，要么就是未来的尚书将军，只有你，连个世子之位都丢了。】

“你刚才不是还看不上这世子——”

尚水白还没嘀咕完，树莓就打断他。

【世子的名头的确没啥用，但是镇国公之位可气派多了！】

说罢，它一敲手，定了个短期目标。

【下一步就是干|掉竞争者，成为镇国公，迎娶白富美！】

感觉一切尽在掌握的树莓为自己的之上高兴的哼哼唧唧，扭头就看到尚水白吃的满嘴流油的样子，气得它伸出小手手恨铁不成钢的打他。

【吃吃吃，天都要黑了，今天不见媳妇了？】

尚水白满嘴的食物，哪里有功夫搭理它，唔了一声之后继续专心吃饭，没有实体的树莓再生气也只能在他的精神空间里面打转转。

等到树莓开始气鼓鼓的时候，尚水白终于吃饱了肚子，他一抹嘴，身子往后一仰，看向尚且还算早的天色。

“时间还早，我们去把昨天寄存在当铺里面的钱拿回来吧。”

一提到钱，树莓来了精神。

【快去快去！】

接到下人的禀报，知道尚水白还是溜出府的尚明远气的捂住胸口，身体不住颤抖。

嘴里直嚷嚷着：“快把他给本公抓回来！”

看到对自己关切倍加，一脸担忧的尚水皓，尚明远指着他命令道：“皓儿，你去把他给我抓回来，就去那个教坊司，你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女人，惹得他如此沉迷！”

尚水皓连忙应下：“是，父亲。”

“大公子为何会如此想妾身，妾身虽不是您的生母，却也从未在吃穿用度上苛责过您，若不是这次取用银两数目是在过大，妾身实在无法做主，也不会来找大人……”

她似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在看到尚明远怒火中烧，甚至隐隐发青的面色，才连忙用手中绢帕挡住嘴，似做了错事般咬唇，后退一步。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被他的话惊得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本就因为这场家务事而大气不敢喘的奴才们更是不敢动作，甚至连呼吸都放缓，生怕哪个主子被大少爷的话激怒，拿他们出气。

就在这时，来的凑巧的徐姨娘与账房管事也得允入内。

镇国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本来以为这个顽劣的儿子做的最荒唐的事情也不过是没有节制的赌|博包花|魁，却不想他居然在自己面前也丝毫不给徐姨娘脸面，由此可见他在背地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必是如婉儿还有尚水皓所言，用自己的少爷身份欺辱他们母子。

徐姨娘被他的话气的胸口疼，双手颤抖，在奴才们面前被这样奚落，甚至点出了她的真实算盘，她怎能不气。但是当她看到老爷突然心沉下来的脸，就觉得这股气便是生了也值得。

如果能在镇国公的面前给这个小子上了眼药，也不枉她多几条皱纹了。

账房管事一番交代过后，留着长须的脸皱成一团，苦不堪言地斟酌着开口：“老爷，这府中大大小小花费支出都是经由您与夫人的手才能走账，但前天大少爷来的匆忙，奴才本请求他得您应允后才可取得如此数目的银两，谁料大少爷来去匆匆，奴才阻止不了又来不及请示与您……”

他虽然说得委婉，却也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尚水白一个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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