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说完拔腿就往办公室外走。

刚走了两步就感觉袖子被人拽住了。

站在原地，脸上有被抓伤的印子，校服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

没有表情。

他是真的长大了，比自己高出了整整一个头。

“马上跟我去医院交钱，这学，他也别想上了。”

愣了一下，然后又把头低了下去，和刚刚的样子完全不同，有点难堪，也有些内疚。

“你是他家长？”

不耐烦的回过头正准备呵斥，就看到女孩哭花了一张脸，不住得对他弯腰鞠躬。

女孩怯生生的点点头，她还是不适合这种场合，一如当年在小镇摆摊时的模样。

“你们家这孩子还能叫学生？用凳子打我儿子的头，现在人还躺在医院。”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带他给您道歉”

“住院需要多少钱，我们给，求......求求您，不要让他不读书......”

长这么大，女孩第二次这么哭，第一次是弟弟走丢的那次。

男人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女孩面前。

女孩还在不住的哭泣着道歉，把这辈子能想到的好听的话都说了出来。

男人用了点力，准备把袖子从女孩手里抽出来，但女孩拽的特别紧。

“我给你说，这事没得......”

话还没说完，“噗通”一声，女孩就跪了下去。

尊严、面子什么的全都不要了，哪怕她也只是个岁的女孩子。

但她还是在一瞬间跪了下去，这是她唯一的办法，想尽一切办法求他。

男孩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姐姐跪下去的时候，他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猛地涌了出来。

懊恼，后悔，无力，以及对自己的怨恨。

几乎是姐姐双膝着地的一瞬间，他抬起手掌，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你这个废物。

最后，还是班主任走到女孩面前把她扶了起来。

这一幕他看在眼里，他也知道这姐弟俩有多不容易。

看了学生家长一眼。

“差不多得了，你儿子为什么挨打你不知道吗？去医院处理事情，别的话就别再说了。”

这句话，算是给姐弟俩解了围。

女孩也知道，弟弟应该保住了。从地上站起来后，她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朝着班主任鞠躬道谢。

只要天不塌，卑微懦弱一些又能怎么样呢。

多苦的苦都吃过了，低头下跪又能如何。

深夜，处理完医药费，看过那个被弟弟打过的学生后。

姐弟俩一前一后的走出医院大门。

姐姐走在前面，一言不发。

弟弟跟在身后，不敢说话。

走到一处路灯下，寂静无人，只能看到地上被反复拉长的影子。

姐姐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走到弟弟面前。

“啪”的一个耳光，就抽在了男孩脸上。

长这么大，姐姐第一次打他。

弟弟没有躲，也没有说话，眼神里的愧疚和落寞愈发重了些。

打完后，姐姐先流泪了。

“你到底想干嘛？我们过的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

“你能到这里念书，有多不容易你不知道吗？”

“你咋这么不知道珍惜呢？你安安稳稳念书不行吗？”

“那么苦的日子咱都能挺过来......咋别人说你两句打你两下你就忍不了了......呜呜呜.......”

“你咋这么不听话呀......”

撑了一整个下午加晚上，放松下来的女孩终于脱了力，边哭身体边往下滑。

双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把头埋在臂弯里哭的泣不成声。

男孩慢慢蹲下身子，路灯下，他发现姐姐头上的发卡已经被磨掉了漆，这是他考上初中那年，两个人一起在镇上买的。

鼻子一酸，男孩就轻轻抱住了蜷缩在地上的姐姐。

“姐，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他......他说你每次来都会给我好多好多钱，穿的漂漂亮亮的......”

“他说，他说你姐不会是在外面......我没忍住，就动手了。”

“对不起，姐，为了我自己，他怎么说我都不会，但如果是说你的话，我真的忍不住，对不起......姐，让你担心了。”

“让你失望了......”

昏黄的路灯下，姐弟两人就这样抱在一起。

女孩听到弟弟的解释后，哭的更大声了，好像一下子要把这么多年的难过和委屈全部哭完。

反复抽泣的声音里，她说出口的是一句心疼又带点祈求的话。

“二娃，没关系，他们要怎么说都没关系，姐又不会掉块肉。”

“你好好念书，给姐争气，给姐争气好不好......”

黑夜里，女孩伸出手摸了摸同样泪眼朦胧的弟弟的头发。

“对不起，姐姐不该打你......对不起”

男孩拼命摇头，然后把头靠向姐姐的肩膀。

一如小时候走不动路伏于她后背之上。

生活多苦，日子多难。

既然相依为命。

就得学会委曲求全。

她一直是他的后盾，他也从来都是她的骄傲。

如果他真的读不了书了，那她的天也就塌了。

只不过区别在于。

那次她无比的坚韧和勇敢。

县一中，跟在班主任身后的姐姐，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弟弟。

而这次，却是从未有过的卑微和怯懦。

她是真的怕，怕弟弟读不了书了。

从那个满是黄土的小山村里走出来，太不容易了。

对面坐着一个男人，手指里夹着一根烟，指着弟弟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

听到门被推开声音后，男孩抬了下头，看到进来的人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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