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了下，终究敌不过心的疑虑。

“傅先生，案发之后，你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了么？”

傅明城开车专注，没说话, 往城北的方向，车平稳，速度不紧不慢。

路上也寂静无声，太早了, 几乎不到么行人。

苏雪至向他道了声谢，上了车。

苏雪至猜他主动说送自己回，应该就是有话。

昨天下午丁春山叫走的时候, 因为听说江小姐『自杀』, 她急着过, 上衣服来就不多，外套也忘了带，现在坐着不动，一下觉发冷, 瑟缩了一下，就见车慢慢地停在了路边。

她不解转脸，见傅明城脱下了上的那件绒呢外套, 递了过来。

傅明城转头，眺望着远处，片刻后，低声道：“你还记之前的一件事吗，罗金虎案，那天晚上，你打电话给我，叫我过进行二次医检，我当时答应了你，但最后却没。”

苏雪至婉拒，说自己不冷。

傅明城了她一眼，也没勉强，收了回来，但没再继续开车向前，说：“苏雪至，你是不是有问题想问我？如果有疑虑，尽管问，不必有顾虑。”

苏雪至点头：“记。”

“我父亲那天晚上出了意外，中风，后来我告诉你了。但你知道他是怎么出事的吗，当时，父亲正和兄长为了不将堂妹嫁到陆家，发生了争执。”

他顿了一顿，转回头，着她。

“冷吧？先凑合，盖一下。”

“当时我还小，记是外祖世，我父亲忙，她带我，还有伯父伯母，我们一道坐船回奔丧。途中，半夜的时候，船不知怎的起火，随后倾覆。我的伯父火烧伤，却拼死带着我游上了岸。最后整条船，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其余同行的，包括我的母亲，部就那样死了。”

苏雪至定定地望着他。

他也着她，当讲述这些的时候，语气已经变平静了，仿佛确实只是遥远的一件往事。

他摇了摇头。

“可以说，堂妹玉敏的父母，是因为我而没了的。案发那天，在家人发现大哥死在水池，上下『乱』成一团时候，玉敏往大哥书房藏酒，恰好我撞见。她将她和江小姐的事告诉了我，苦苦哀求，说人已经死了，我是说出，她就完了。”

“这就是为么，我希望玉敏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但人算不如天算。”

他望着苏雪至。

“我没想到玉敏会主动站出来认罪，服毒自尽。最后，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沉默了下。

苏雪至心绪纷『乱』，低着声，有气没力：“傅先生，我抱歉……”

“不不，你不误会，我和你说这么多，不是你有任何的负罪感。别说你现在救了玉敏，我你感激不尽，就算玉敏不幸了，你也没有半点错。之前你来囚室我，我就说过，你只是在做你自己该的事，并且，你比任何人都做好，仅此而已。”

“错的是我！”

苏雪至一愣。

“前我只想让自己到解脱，于是就把精神寄托到了追求学术上面。我太过自私，只想逃避现实。事实上，我的出，决定了我永远都不可能获所谓的精神平和。我不妨告诉你，我小时候的那场意外，其实根不是意外。这几天，在出了这件事后，我更是想了多。”

“假设，让我就这样彻底地脱离了这个家庭，等到将来，我的父亲没了，他用他年轻时的感情和一辈子的心血换来的傅氏产业也随了政治倾轧而灰飞烟灭，那个时候，我难道真的会心安理毫无遗憾继续做我的学问？我恐怕做不到。我毕竟是傅家人，是我父亲的儿子！”

“我也万分懊悔。倘若当初，我能早点醒悟，及早经营，帮助我的父亲，他或许也不会病倒，玉敏更不用遭遇这样一番痛苦的经历……”

他闭目，慢慢地握紧了拳，额角微微迸出几缕青筋。

她屏住呼吸，着他。

片刻后，他的情绪终于又平复了下，睁开眼睛，转过脸，再次望向她。

“今往后，我想为傅家做点事，让我父亲的心血，能延续下。如果——”

他顿了一顿。

“如果我这样做了，苏雪至，你会不会不起我？”

苏雪至诧异于他怎么会向自己问出这样的话，但立刻就摇头：“不会的！傅老师你能有这样的感悟和决心，是好事，真的，我为么不起你？”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无是做学问，还是入世，只出于心，做就是，毋错，更不必瞻前顾后，患患失。”

她想了下，又说了一句。

他凝视着她，慢慢地道：“谢谢你的肯定。也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的话。”

苏雪至忙道：“傅老师你别客气。”

他微笑，沉默了片刻，转头，了眼旷野深处渐渐泛出一缕红晕的地平线，仿佛顿悟，道：“你累了吧，昨晚一夜没睡。我这就送你回。”

他发车，继续前行，快将她送到了学校门口。

苏雪至和他道了声别：“傅先生再见。”说完扭头，往校门，却听到他在后又叫了自己一声。

“苏雪至，往后我大概没机会再回来任教了。你不必再叫我先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的。”

苏雪至称呼，倒没有么特别的讲究。就好比叫贺汉渚。表舅司令还有不快吵架时的贺先生，随时随地自由切换，当时的心情和场景。就是觉他，经过这一番谈话，心理距离虽然感觉一下就拉近了不少，但一直这么叫习惯了，突然改口，还是有点别扭。就说：“您做过我的老师，往后就算不再任教，也是我的老师。我还是叫你先生吧，反正也叫惯了。”

“也好，随你的意。你进吧，记请个假，先补个觉。”他含笑点头。

“好的，您也回休息一下。”

苏雪至和他再次道别。

傅明城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后，又独自站立了片刻，上车离。

江小姐傅小姐，也许真的就是了眼，一见钟情。感情这种东西，有时会玄妙。好像男同，按照现的一个逐渐接受的观点，这是那个群体的人的自然天『性』。既然这样，女□□人也是一样。遇到了的人，气场相投，自然而然激发出来，两情相悦，生死不渝，虽然自己没有体会过这样浓烈的感情，但不表别人没有。这没么可奇怪的。

还有，江小姐和傅小姐为么不谋划尽早私奔，却冒着这种更大的风险搏一个未来。或者，这是出于经济压力，以及免除后患的考虑。

这些苏雪至短暂想过的种种，她都自己一一找到了答案。

其实，有没有答案，也根不，也没人再感兴趣。

贺汉渚他们的，都已经到了。

苏雪至也不想再追下了。

这就是一场悲剧，彻头彻尾的原用幕布遮盖的悲剧，自己无意闯入，做了这场悲剧的揭幕人。

她真的累极了，头疼，可能是昨夜穿太少，又熬夜的缘故。回校后，向校长简单交了下事情，请了个假，回到寝室，趁着他们都上课，蒙头大睡，好容易入睡，没一会儿，吵醒了。

校长办公室的助手来叫，说贺司令打了个电话过来，让她接。

苏雪至晕头脑胀，一肚子不快地爬了起来接。

他说孙局长今天召开傅健生一案的记者见面会，会上需能向公众提供医学检查证明的医生，问她不。

她一口拒绝。

贺汉渚也没打算让她来。

傅家长子谋杀案的详细调查结果，自然不会部都向公众透漏。

那个『自杀』了的护士，将会是唯一的凶手，至于原因，是她辞之后心怀不满，蓄意施加报复。

需的证据，孙孟先那都已准备齐。

他不过是问一句罢了，听她拒绝，就说：“没问题，那我叫他另外安排人。”说完，感觉她说话声音有点发闷，顺口问：“怎么了你——”

“没事。挂了。”

“砰”的一声，那头电话就扣了下。

贺汉渚耳朵震了一下，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握着话筒顿住，等反应了过来，皱了皱眉，也放下了电话。

还是第一次人这样挂电话，说实话，不习惯。

是最近自己苏家儿子太好了？还是他觉往后可以有傅家的二儿子做靠山了？他居然敢挂自己的电话了。

两个人今天早上，到底都说了么？

“至于我，更是不堪。”他继续道。

“我的父亲白手起家，年轻的时候，经营了一间小船厂。在他事业开始起『色』的时候，他爱上了我的母亲，一个落魄的前清举子家的女儿。但他娶了现在的太太，也就是我的嫡母，十年后，飞黄腾达，我那位嫁过人，后来又做了寡『妇』的母亲就进了门，做了二房，生了我，随后没几年，世了。”

“你应当也知道，把堂妹嫁到陆家，并不是简单的儿女婚事，嫁过，就意味着傅家这条船，往后彻底绑在陆家上头了。”

“婚事是陆家先提的，年就表示意愿，我父亲此存有犹疑，当时虽然没有拒绝，但也没答应。我虽然政治是门外人，但也知道，陆家轻易碰不。事关我的父亲，还有堂妹，所以下半年我辞了省立医校的工作，回了天城。在我的劝说下，父亲的态度终于倾向拒绝。但我兄长却不一样，极力主张联姻，那天晚上，他和父亲争执激烈，我父亲大约情绪过于愤怒和激动，突然倒了下。”

这个时间, 附近一时确实也遇不到东洋车。

苏雪至怔了。

“现在你知道了吧，这就是我这个家庭的不为人所知的真实。外人眼，豪门巨富，风风，雨雨，何等的风光。”

他笑了笑，神『色』带了浓的自嘲和苦涩。

苏雪至靠在座椅，脸偏向车窗，眼睛着外面，想着心事，渐渐出神。

车出了老城, 转上往学校的道，两边变成旷野，气温骤低，寒风也不知道车的哪个缝隙钻进来，丝丝地冷，往衣领和袖口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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