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担着担子，目光跟随那正远去的行人，对那行人的反应也是不解。

“难道说错话了？”他小声嘀咕道，转身走向那人刚刚指的方向。

正值午后，这冬日里少有的耀眼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更让正在络绎不绝进出永宁门的商贩百姓们心生欢喜。

秩序井然的人潮中，一个高大汉子显得那样显眼，比在他周围的人高出了一头。他黝黑的脸色中透着些发青，双目炯炯有神，肩宽腰圆，一看就不是这天中城内的百姓。

临近这年的除夕，天中城上下满眼灯笼和对联的红色，洋溢着喜庆。

那汉子倒是还有礼貌，竟然回了声“多谢”，但仍是舌头发直，吐字不清。那行人颇为惊奇，悻悻中快步走了。

正是城南南屏山上冬茶采摘的时节，每天都会有不少山上的茶农担着茶叶赶到天中城趁时鲜卖个好价钱。那军士见得多了，也就不再严加盘问。

那汉子连忙收拾好担子，快步走进了永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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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市怎么走？”他开口问刚好经过的那个行人。但不知为什么，语气煞是生硬。www.qixinyuan.com.cn 米妮小说网

那人听眼前这人话语不善，刚要发作，却见这人如此精壮，也就泄了想要刁难的那口气，老老实实的指了路，就要赶忙走开。

下午时日过的很快，再次出现时，那汉子身上已没了担子。

此时他正走在天中城内最为繁华的永昌大街上。天中城内官宦豪族之家云集于此，这街道上来往的马车竟是比别处街上的行人还要多些。

他由东到西走的速度不快，边走边观察大街两旁的一个个宅院府门，又一个个的走过。

刚进城门走了不长距离，他不认识了路。迷惘中转身回望刚刚走过的城楼，闪现出的炽热眼神里面有些敬畏，又有些贪婪。

那值守顿时如雷轰顶，赶忙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着上前就给这汉子作了一揖：“哎吆，贵客恕小子眼拙！您请进，我们老爷早就等着您了！”

接连走过两进院子后，那汉子眼睛开始发直。

能在天中这地段有这样的院子，那位王幼清大官人果真是传说中富可敌国的大懿第一富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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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原来的贵客，快请快请！”

见到来人时，早已等候的王幼清已经起身迎接了，丝毫不见一般富豪身上带有的富贵之气，更像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儒生。

“王大老板。”那汉子见王幼清这样热情，也有些意外，点头向迎过来的王幼清招呼道。

“呼韩邪单于可有消息传来？”寒暄过后，各自落座，王幼清开宗明义的问道。

“王大官人难道没有猜到么？”那汉子仍是耿直样子。

王幼清撇了撇嘴，眼珠稍稍一转便接上了话：“该不会是因为茶叶吧？”

“大官人睿智！”听到回话，那汉子突然环眼圆睁，怒容回道：“王大官人，我看这天中城的茶价不升反降，可你卖到我东原的茶价却已经翻了四翻！”

商海沉浮，身经百战，王幼清早已料到来人目的。腹内有了打算，并没有针锋相对，而是淡然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稽侯栏。”那汉子断然答道，仍是怒气冲天。

“原来是稽将军。”王幼清看来人的身材，断定他必是东原上狄族部落中吐谷浑部首领呼韩邪单于帐下的将领。

“可是稽将军，东原上只有贵部能在我这买到足够的茶叶。其他的乞伏部和秃发部出再高的价我都不会卖给他们的。”王幼清拈起了胡须，一边思索一边小心答道：“这其中的关系，想必呼韩邪单于是清楚的。”

稽侯栏听他这么一说，也顿时没了脾气。王幼清说的没错，有了大懿这变相的扶持，才让他们原本在东原最孱弱的吐谷浑部堪堪压过另外的乞伏部和秃发部。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虽然他是怒气冲冲像是来讨说法，但其实自己心里清楚，只要大懿这方一松口，就算价格再高，那两部也会抢着来买的。一旦这样，吐谷浑部这唯一能抓在手里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了。

可稽侯栏不会甘心，他尽量用稍软的语气再次开口：“王老板，你知道我们东原不能产茶。草原上寒冷干燥，我们牧人平常又只食奶肉，没了茶以助消化，一旦人心不稳，我们单于可也弹压不住了！东原一乱起来，无人再能压制，势必殃及大懿啊！”

王幼清听他说话口气开始柔软，很是受用，端起桌上茶杯啜饮一口，才又开口道：“可是稽将军，现如今丰宁原上大旱，户部划拨的赈灾粮款根本就不够，要我想办法。可我有什么办法？能做的，就只有以茶叶溢价补那边的大口子。就算茶叶连涨四番，还是堵不妥当这大窟窿啊。”

“可是。。。”稽侯栏想要再坚持。

“稽将军，明人不说暗话，我看你也是通透的人。如今大懿需要钱款，你们不付这高价，自有人抢着来买。”王幼清看似诚恳的说道：“先前我大懿助你吐谷浑部，现如今，贵部能否也稍稍反哺呢？”

本来抱有的一丝希望灰飞烟灭，稽侯栏终于无话可说了。

“稽将军，你知道我也不是像表面这样光鲜。依靠权势发了家，他们怎么会放过我，早晚会加倍索回去的。”

王幼清看那汉子黯然无语，心底不由一软，无奈的又添了一句道：“所以，道理对你们也是一样的，谁都逃不掉。”

王幼清又抿了一口茶，继续道：“说到底，我也只是被他们戴在手上做脏事的手套而已。无论手套怎么脏，那手却是万万脏不得的。”

“你是？”

“南屏山上的采茶人。”

直到快到大街西端时，他猛的看见那高高府门上挂着的两盏大红灯笼上有“王”字时，终于放下心来快步上前。

已然入了夜，那大红宅门已经关闭。他拉住门环用力敲了起来，声音震得门房值守不由得破口大骂：“谁这么不长眼，敢踹我们王家大门？”

武成二十年腊月二十六日，天中城。

门扇开启，那值守见眼前对着自己的是一副胸膛，抬起头来再一看，顿时不敢再骂。

“你，有何贵干？”因为太过紧张，他竟然用上了这平时连想都不会想的文话。

“我找王大官人。”

遇到守城军士抽检入城行人，他把担在肩上的两个筐子轻松的卸下，揭开上面的盖帘，原来是刚刚采下的冬茶。

守城那军士见是茶叶，问也没有问就挥手让他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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