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演武场沙地泛出了猩红色，一股泥土香气扑面而来，给人刚下过雨的错觉。

可这年已接连多日没有下雨，因此每到演武，为避免黄土漫天，都会有专人提前洒水。

不论你走在哪里，都会有一团团白色的小东西跟随你的脚步又起又落。偶有一阵微风吹过，它们就要争先恐后钻进你鼻子里来了。

飞絮乱舞的这日午后，太学每十日一次的演武场试练又要开始了。

听人说，那年天中城内的柳絮是当时在世的老人们见过最密集的。

见我这样自暴自弃、唾面自干，天曦终于满意了。她不再一直咄咄逼人看向我，转身把两只小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的又跑到所有人前面带路去了。

大家一阵哄笑，我也只好讪讪的摇摇头。

她说的没错，我虽然在蹴鞠场上多少能靠技巧生龙活虎，但不知为什么一到演武场摸到刀剑，就总是发不出力气。

场地上熙熙攘攘，已经有不少同级比我们早到了。天曦趾高气昂得就要分开前面的人群，好挤到我们的老地方。每次那里都是离教习最近，是她认为的最合适的地点。www.qixinyuan.com.cn 米妮小说网

我只是气闷，可又不敢和她顶嘴。看她还在那嘻嘻哈哈，便左右瞄了一下，看到刚刚和我们熟络起来的白语心，就径直走向了她。

故意瞥了天曦一眼，见她也正看向这边，我便赌气似的故意大声说道：“语心，今天你第一次演武，就跟我练，别让他们欺负了你。”

我刚没有来由得被她奚落了一顿，就故意落在最后，只是跟随。

突然天曦却从前面窜了回来，一边推着大家往回缩，一边顾自叫着：“快退！快退，快退，快退！怎么我姐也来了？！”

天曦这样一喊，大家也是一愣。按提早的通告，今天应是陈昂驹教习教我们枪法，根本没有提过大公主分毫。

这也不奇怪，我从小就瘦弱，又一直有嘉树嘉月和宝璐宝璋他们围护，就也从来没在刀马上用过工夫。

和上次在建章宫除夕宴见到他时一样，今日他仍是一身青黑色的长袍，那杆一样青黑色的大枪立在身旁，看上去更是矫捷。

听说他一心尚武、心无旁骛，只要和他的枪在一块，便雍容自若。虽然身为大都统的公子，但在太学从来都不事张扬、不露锋芒，太学师生就没人说过他的不是。

“前些时日演武，你们都已和其他教习练过了刀、剑，今日是我第一次教你们枪法。”见我们都安静下来，他便朗声说道，挂着一丝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但在那之前，我需要摸清楚你们的功夫底子，以便因材施教。”

他根本不在意我们在下面已经炸开了锅，只是侧身指着和他并排站着的几个人，又接着道：“这是几位你们的学兄学姐，都是演武场上的好手。让他们来，就是让他们和你们对垒，好试练一下你们身手。”

我们早就注意到了他身后的那几个人，一看就是比我们大几岁的太学生，但我只认得其中的令仪公主天晨。她今天换成了短衣襟，头发也束了起来扎成马尾，干练异常。

陈昂驹刚一说完，她便快步走向我们，杏目圆睁，透出一丝厉色。天曦在我后面看她过来了，吓得抓在我肩膀上的手紧了又紧，低着头，缩着脖子，闭着眼，小声咕哝道：“别来找我啊！千万别来找我啊！”

众人见天晨走过来，无不让出一条路，最后却让到了我面前。

没等我反应过来，迎面便扔来一把木刀。我无可奈何，刚一接住，天晨便用她手里剩下的另一把木刀径直朝我面门劈了过来。

天曦见她这样凌厉，也顾不得再躲在我背后，而是跳出来叫道：“姐，你要干吗？！”

天晨才不顾她怎样，见我下意识抬刀格挡住，便顺势变劈为横扫，朝我左肋砍了过来。

“阿深快挡！”天曦又向我叫了起来。

我反应不及，又从来没有对阵经验，想把木刀移到左侧已然来不及了，只好抬起空着的左臂尽力去挡。

一瞬间，剧痛便从左肘传来，伴着强烈的麻木。

天晨却毫不为意，只见她手中木刀左劈右砍，上下翻飞。我毫无回手之力，不大一会儿，便满身伤痕，惨不忍睹了。

“天晨，停了。”忽然旁边传来声响，是陈昂驹走了过来，叫住天晨。

“表哥，他不行。”天晨并没有继续，收住了刀，斜睨了我一眼，对陈昂驹道。

“唔，看起来，静深是没多少底子啊。”陈昂驹拍了拍我肩膀，轻声安慰道，并没有意外的样子。

“和他哥哥差远了。”天晨扔下这么一句，转身便走了。

“姐，你欺负他算什么本事？他连我都打不过！”天曦终于看不下去了，蹦了出来，冲天晨背影喊道。

天晨忽的停住，转过身来，把手中木刀稍稍抬起，指着天曦淡淡道：“怎么？你也想试试？”

天曦顿时语塞，支支吾吾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陈昂驹这时也摇头苦笑，对我道：“是我疏忽了，不该也找她来。”不等我回答什么，他又道：“没事，慢慢练，总会好的。”

他确实能给人踏实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以为他就是哥哥。不管我怎么笨，他都会耐心的宽慰教导。

“嗯。”我只应了一声。

但被当众这么羞辱，我却毫无招架之力，就算天晨她是故意报复，我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的。

陈昂驹又微笑着拍了拍我肩膀，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去照应其他同窗了。

见这情景，其他同伴都围了上来，问这问那。嘉树嘉月气急，竟想追上天晨去问个道理。我赶忙叫住他们，只是摆手，便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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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之间，接下来的枪法练习我竟再也集中不了精力，满脑子总是回想被天晨用木刀鞭打的情形。

一遍又一遍，那刀在我眼里更加来去无影，不可捉摸。我越想，脑子便越混乱。不知不觉演武就已经完成，我清醒过来时已经随了大伙来到了翠羽轩。

“我姐她太过分了，这不明摆着公报私仇么？”一落座，天曦就叫嚷了起来，为我鸣起了不平。

嘉树、嘉月、宝璐、宝璋不好说什么，倒是千夜、映池、榭潆泓他们也跟着七嘴八舌随声附和起来。

沿溪和语心并没有和他们一样声讨，但都投来关心的目光，透出一股热切。

“天曦，你也别说那么多了，毕竟那是我们姐姐。”天星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小心翼翼的劝阻天曦道。

但谁都能看出来，就连他这个好脾气也对天晨今天的行为颇为不满。

“没事，又死不了人，咱们该吃吃，该喝喝，没什么的。”我苦笑一声，也劝大家道。“毕竟是在演武场对练，只要不死人，任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的。”

大伙听我这么说，知道我是安慰他们，也都默不作声。

“点菜！点菜！”天曦终于回归本色，一只脚踩上坐凳，大声喊了起来。“就等着这每次演武后的大宴，可不能让我姐扫了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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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安静下来了。”是站在队列前面的教习陈昂驹，他见我们锣响了还是闹哄哄的，便开口扬声道。

我更是忧心忡忡起来，自刚到天中城那天拦了她的马，就再没有和她直接接触过。又一次不期而遇，谁知道又会发生些什么呢？

不由我们多想，这时一声锣响，队列已然开始整齐起来，这日下午的演武就要开始了。www.九九^九)xs(.co^m

武成二十一年四月十日，太学。

天曦带着我们排在了整个队伍的最后，生怕前面的人看到她，便躲到我背后缩起了脖子。

即便这样她还是不放心，就又趴在我脖子后面，把我的肩膀扳直，咬我耳朵道：“阿深，你可别乱动啊，把我挡严实了！”

我顿感无可奈何。她总是这样，才不管我刚刚被她取笑了，这会用到我了，还是那样理直气壮。

午饭大家都刻意吃的少些，谁也不想像前几次的天曦那样，差点在演武场把中午吃了太多的东西吐出来。

天曦边走边像个花蝴蝶一样在我们这群人中来去穿梭，大声叫喊：“今天谁来跟我对练？上次阿深太笨了，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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