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煜接过太监递过来的油纸伞，将雨点挡在了伞外，撑起一片干燥的空间，把太子护在了伞下。

然后，沈怀煜抬头看沈宴北，一言不发，沉默相对。

随即，一拍手臂，弓槽内又弹出一支乌黑的穿云箭，他再次抬起手臂，瞄准了下方沈怀煜的——心脏。

被再次一指，沈怀煜瞳孔微微一缩，他这次不敢拖大，不敢正面硬刚，不是因为打不过，而是没了必要，他有更好的办法。

他凶狠的抬眼，看到同样狼狈的沈怀煜，他目光在深入地面两尺的穿云箭上停留片刻，他心想，真是可惜。

太子点头，神色不似作伪:“血浓于水，手足亲情，孤向来一视同仁。”

“太子。”沈宴北说:“让开。”

“四弟。”太子固执己见，挥开撑伞过来的太监，他以身体挡在了沈怀煜的面前:“你切莫冲动，一切以大局为重！”

可二人陡然之间仿佛跳转了阵营，沈宴北手中的穿云箭指着沈怀煜，同样……指着他敬爱的兄长。

太子回头，侧脸温柔:“你我皆是兄弟，本不该刀剑相向，是四弟太过冲动，孤代他向你道歉。”

沈怀煜一笑，这笑容充满平和的意味:“原来我同四弟，在你心中同样重要？”

二人兄弟和气，手足情深的模样，刺激到了沈宴北。

他抿了抿苍白的唇，极其精致的眉眼，在雨中变得模糊起来。

“我。”沈宴北开口，声音料峭如寒风:“也是为了你好——”

沈怀煜怔愣片刻，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太子，他有片刻的失神，他扬起眉眼，撇了一眼沈宴北，对太子道:“太子，我没想到有朝一日，你会为我挡箭，怀煜心存感激，但大可不必！”

沈怀煜不动声色挪了位置，即便失误，这只穿云箭最多擦伤自己，不会真的要了性命。

细细密密的雨丝被扯的斜了。

闪烁寒光的箭头，不过呼吸之间，便抵达了太子眼前——

太子呼吸一窒息，他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濒死的感觉，他不信四弟会对自己下手，可此时，竟然产生了怀疑，他若是死了，太子之位，便是空置，该轮到谁坐，谁也说不定。

太子身后的沈怀煜嚣张挑眉，似乎有些意外，这是沈怀煜为了杀他，当真对太子也下得了手，还真是小看他了，如此冷心冷情，却是敌人，不可不防！

沈宴北手指无形中攥紧，骨节发白，他微微挺直了脖子，像是在紧张，又似是在期盼，他发誓要为太子铲除前路路障，就绝不会留下沈怀煜这个祸害！

刷——

呼吸之间，有衣袂摩擦的声音，一只粗长的手指，抬手一点，便按住了来势凶猛的穿云箭。

穿云箭在指尖那点地方停住，不断的旋转，气势凶猛，似有千钧之力，但那只手指毫不在意，甚至微微一用力，便将那只穿一件彻底粉碎。

李莲英收回了手指，随便弹了弹灰尘，抬眼望着沈宴北:“别飘着了，下来吧。”

沈宴北一顺不顺盯着李莲英的手指，又移到了李莲英的脸上，似乎想要看透他，是敌是友。

是敌人便赶尽杀绝。

沈宴北控制着机甲下降，双腿触及到坚实的地面，膝盖一弯，便磕了下去，太监赶紧过来将玄铁卸了下来。

当将背部的玄铁完全揭下，一片血肉连着衣服粘在了玄铁上，被雨水一冲，瞬间发白发肿。

“啧啧啧。鄙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李莲英围着他转了两圈，调侃道:“使用过后有什么反馈，跟鄙人说一说？”

沈宴北扯着苍白的唇，眼睛异常明亮，声音因为过度消耗体力而变得嘶哑干哑:“差一点。”

“差一点？”李莲英好奇的问:“跟晋国的玄铁衣比，差了哪一点？”

沈宴北颤抖着站了起来，脊椎挺直，整个人像一把出了鞘的宝剑，经过千万次的锤炼之后，扔进了岩浆中灼烧，然后才绽放出万千光华和嚣张刺眼的光芒。

“除了杀不死人，其他都挺好。”沈宴北接过太子递过来的披风，遮在了身上:“回去告诉冯铁，这种失败的东西，就别往外扔了，丢脸。”

“嘿，你这个臭小子！”李莲英瞪大了铜铃双眼:“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

沈宴北却不再理他，转头看太子，抱拳说:“臣弟本就有把握不会伤到太子。可是臣弟没把握住的是……太子对沈怀煜的偏爱。”他声音伴随着雨声，一直传到太子的耳里，见太子有瞬间的呆愣，他转身离去。

元宝举着伞，艰难的遮挡沈宴北头上的雨丝:“殿下，您受了伤，还是走慢些吧。”

“不用。”沈宴北伸出手，微微攥住，他有种感觉，若是在佛家中，应该叫顿悟，他的人生，有了新的目标。

恭喜北开始新的人生，从此往后，你将一往无前。

沈怀煜在赌。

他赌沈宴北根本不会对太子下手，这机甲他也晓得，机关很多，也极其巧妙，这来势匆匆的穿云箭看似要人命，但只要使用机甲之人有意拦截，这穿云箭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话音未落，那只乌沉沉的穿云箭便脱弓而去，直勾勾的指向二人！

他在暴雨中淋着雨，身旁、身后、空无一人，他不言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二人，此时内心，却比这暴雨更加冰冷。

机甲两次强力攻击，使得背后不断发烫灼热，他后背贴着玄铁处，传来麻木的疼痛，似乎烫破了皮肉。

太子惊怒交加，一向乖顺的师弟竟不听他的话，他武功平平，根本躲不开这只箭！

沈怀煜的嘴角一勾，有种得逞的模样，一低头，他低声失落的说:“锦之，四弟，是否真的想置我于死地？罢了，我这命也不值钱。”

说着，竟然像是真的做好了去死的准备。

“四弟！”太子扬声说:“比武已经结束，点到为止！”

沈宴北没有动作，也没放弃瞄准，这时天空中迟来的雨点，哗啦啦落下，一颗颗锤在地面上，也敲击在沈宴北的机甲上，发出不绝于耳的叮叮声，融化成不起眼的烟雾消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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