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到这个点，酒楼也基本开始打烊了。

酒楼一共三个小二，两个是这本县城里的，都姓张，常来酒楼的人也多少熟悉他们，只知道为了叫着顺嘴，就给他们起了个“张大”“张二”的名号，久而久之，也就没人知道他们真名是啥了。

虽说这年头哪哪儿都不太平，但像北原县这等小县城总归还是相对清净不少，除了隔三差五能看到大队大队的步骑军穿城而过，城里倒是到现在都没打过一场仗。

刚开始城里的人看到那一个个骑在马背上全身甲胄的士兵，特别是人人手中闪着白光的兵刃，心里可是提心吊胆了许久，甚至于一些胆子小的当天就急急忙忙收拾行李逃走了。

开平四年，幽州，北原县。

恰逢乱世，酒楼的生意也冷清了不少，特别是到了傍晚，人们都早早缩回家去了，哪敢在外面多待。

城里的铺子大都歇了业了，没办法，到处兵荒马乱的，谁也说不准啥时候就给人杀到这里，碰着讲理的领军还好，多少能保住点家当，可要是碰着个蛮狠无理的军队，别说家当了，怕是命都得保不住！

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少有人触那霉头在这种世道下开店立铺，但也并非没有，只是敢在这时候大摇大摆营业的，多多少少都有些不为人知的背景。

至于剩下那个小二，却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儿，是半年前被张二从路边救回来的，当时这小子躺在路边眼看着就要死了，张二一时心善，就把他带回了酒楼。

只是过了两天，兴许是发现这几个玩意儿就这么摆在这儿属实不像回事，就给那小二一手一个不知扔在哪儿去了。

别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这几天敢到酒楼里闹事的人可是一个都没了，就连那些以前在酒楼喝酒大大咧咧的汉子如今也消停了许多。

掌柜的知道后可是给张二一顿臭骂，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只知道从那以后，酒楼就又多出了一个小二，和张大张二一样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只是这小子一个劲儿说自个儿姓徐，还说自个儿叫徐啥来着，人们没放心上，也不知道是谁牵的头，他的名字就被“徐小子”这三个字代替了。

刚开始他还一遍遍纠正这些人的称呼，不过后来发现没人搭理自己，也就只好应下了“徐小子”这个名字。

反正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叫徐念卿，是爹给自己起的，好像是为了纪念那个自己从没见过的娘亲才起的这个名字。

就说县城东边，有一家酒楼就在此列，没有人知道这家酒楼的底气在哪里，只知道前些日子有一伙流寇在酒楼里撒野，又抢银子又砸铺子的，还把小二给打伤了，结果第二天这一伙流寇就一个不差的给人杀了，人头就摆在酒楼外边。

张二点了点头，并没有接孩子的话茬，只是眼中却难免多了些惋惜，这兵荒马乱的，就凭徐念卿一个孩子，怕是一辈子都找不到他爹了，说不准连自个儿的命都……只不过，这些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徐念卿说，生怕伤到了孩子的心，萍水相逢，他能帮这孩子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至于是去是留，他倒是不想强人所难，既然徐念卿想走，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他又何尝不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店小二呢，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轻轻叹了口气，张二拍了拍徐念卿的头，道：“走吧，客人都走了，咱们也该打烊歇息了。”

听到要打烊了，徐念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凑在张二耳边说了几句话。

张二听着皱起了眉头，终是抵不过孩子眼中的坚定，只能无奈地点了一下头，叮嘱道：“小心点，外面可不太平！”

听到张二答应了，徐念卿神神秘秘地从柜台后面抱出一物来，然后一脸喜色地跑出了酒楼，远远挥了挥手，算是在跟张二告别了吧。

看着孩子渐渐远去的背影，张二呆滞了片刻，不知过了多久，张二才缓缓摇了摇头，瞥了一眼天色，开始动手上板打烊了。

闻言，徐念卿急忙摇起了头，眼中闪过坚定之色，怀抱着木剑的小手不由得加重了几分力道，坚定说了句：“不，等我把欠掌柜的的银子都还完了我就要走，我还没找到我爹呢……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徐念卿又重重重复了一遍最后那句话。

只可惜，一年前一伙人突然闯到家里，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爹就不见了。再后来他就提着木剑离开了那个已经没有人的小村庄，本想着能不能试着找到不见了的老爹，结果哪里能想到会突然生了场大病，若不是张二的话，恐怕他早就变成一具干尸了。

想到这些往事，徐念卿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小手摸了摸怀里的木剑，眼眶隐隐有泪水打转，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老爹了。

公元907年，朱温迫令唐哀宗退位，梁朝建立，后世称之为后梁。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打乱了他的思绪，“徐小子，我说怎么找不着你，又跑这儿偷懒了是不？信不信我告诉掌柜的，扣你的工钱！”

听着这个熟悉的笑声，徐念卿站起身来，不忘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冲着那朝着他走来的年轻人笑道：“嘿嘿，二哥，放眼整个酒楼，要说谁最疼我，那指定就是你了啊，你怎么可能舍得告我的状呢！”

张二看着孩子一脸“诚挚”的模样，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抬手揉了揉徐念卿的头，道：“你呀！行了行了，看在你这一双慧眼的份上，二哥这次就饶了你吧，不过，下不为例啊！要是被掌柜的发现你不干活跑这儿发呆，恐怕又得扣你半个月的工钱，你还想不想还债了？难不成你真想在这里打一辈子杂啊？”

不过十天半拉月过去了，也不见有人打到城里来，久而久之，人们也习惯了那些军士一波又一波从城里闯来闯去，反正只要不伤到咱这些平民老百姓的性命，咱也乐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啥都没发生过一样，该咋生活还咋生活。

这年头，能过几天安稳日子不比什么都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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