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虑刀宗前宗主司空凡。

长发如墨，眼眸如星，眉眼间已有岁月沧桑，却仍不失锋锐，站在那便有潜蛟腾渊之势。

他本以为，难得的机会，忘川那些人不该放过才对，也不知道又在作怎样的谋划。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能够安安稳稳的，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实话实说，如此平静让陆念情都有些意外。

只因他是司空凡。

亭下，嬴忘忧一袭黑龙长袍，威严而桀骜。

按理来说，像他这样的人物。带上一片侍卫拱戍周身那也是不过为过的，可眼下，那亭中除他外就只有一人。

车队靠近后缓缓停下，马车的帘幕拉开，嬴蓁蓁当先跳下来，欢脱地跑到亭子中，晃着嬴忘忧的胳膊，时不时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目光却是直往正从一匹黑马上跃下的陆念情身上飘。

一人胜千人。

一人便也足够。

陆念情虽然察觉了，却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此刻，与嬴蓁蓁同乘马车的洛海棠也走了下来。

陆念情和她相视一笑，并肩走向亭中。

但是。

腹诽归腹诽，场面上的话到底还是要应付过去，他摸了摸鼻子，干笑道:“公主的话倒不能说错。在下有所傲，自然也有所谦。”

“进退有度，方为英杰之道。甚好。甚好啊。”嬴忘忧语调平淡，却自有一种纵横之威严，“倒是蓁儿，到如今也改不了顽皮的性子，让两位见笑了。”

此等气度，饶是见识过许多英雄人物的陆念情也在心中为之慨叹。

平心而论。就其所见过的上位者中，最具帝王气度的大抵有两人，一者便是如今已然倦了皇图霸业的暮璎珞，一者便是眼前的嬴忘忧了。

现下既是嬴忘忧提及嬴蓁蓁，陆念情自然也得有所表示，微笑道:“纷扰尘世，公主尚能保有一分纯真之心，那是难能可贵的事情。”

好话毕竟是谁都爱听的。

嬴忘忧朗声一笑:“哈哈，但愿如此吧。两位远来辛劳。便请随我入城，休息一二吧。”

陆念情自是欣然点头。

一旁的嬴蓁蓁却是丝毫不领陆念情几句“奉承”的情，不住地用目光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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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骧阁。是绾沙城专门接待客人的所在，分作三层，由下而上。越高处留给越尊贵的客人。

而现在，陆念情和嬴忘忧就在第三层对坐品酒。

至于洛海棠，由嬴蓁蓁陪着到城中赏玩去了。祝崖鱼呢，就在风骧阁外侍立，算是尽职尽责。

虽说风骧阁有尊卑之分，但事实上第三层的布置相较于前两层反而是最简单的，却也最有恢拓之感。

嬴忘忧拿起酒壶亲自为两人面前的酒盏倒满酒，悠悠道:“陆小友之来意，厉兄弟和闫兄弟都与嬴某说了。不忘前约，陆小友确实是信人。”

陆念情眉眼微垂，语调间颇多感怀与遥思:“只是不想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罢了。”

嬴忘忧挑了挑眉，似乎也能猜到陆念情所指。

不过。他很知趣，并没有再顺着说些什么，而是话锋一转道:“听说，陆小友竟有解决鬼道复生之隐忧的办法？”

陆念情苦笑摇头:“这般说却是前辈高估在下了，只能说作一尝试。”

“陆小友会有尝试之心，想必也是得益于天书之力吧？”嬴忘忧轻抿一口酒。

陆念情低头一笑。却并没有说话。

嬴忘忧摇晃酒盏:“毕竟，陆小友对幽字卷一点也不动心，这到底容易让人多想。再，者，嬴某毕竟同负天书，感知还是要敏锐些的。”

“有也罢，没有也罢，无甚区别。”陆念情云淡风轻，“多几卷天书，也未必就能争得天下。想来前辈是很清楚的。”

“呵呵。”嬴忘忧摸了摸下巴，正色道，“你说的不错，嬴某确实不在乎小友有几卷天书。但这至少让我确认了一点，小友一定是有大气运在身。这般想想，嬴某占的便宜着实不少。”

陆念情微微一笑:“人生在世，本就该学会占人便宜，也要适应被占便宜。”

嬴忘忧大笑:“此言甚妙。却不知陆小友打算何时作此尝试。”

“但凭君意。”陆念情道。

“不如便在今晚？”嬴忘忧微微眯眼，“想来陆小友也很希望到边地一观了。”

“也好。”陆念情点头。

嬴忘忧为陆念情再度满上酒，语调间多了些许沧桑:“嬴某是死过一次的人，是以对死亡也没什么害怕。真正可怕的，不过是未知罢了。然则，人终究还是不想死的。大好河山，让我撒手弃之，比刀剑加身还要痛苦。更何况，难得遇到像陆小友这样的人物，却不能作对手争雄天下，未免太可惜了。所以，我还是很希望小友能够成功的。”

陆念情目光一凝，似笑非笑道:“对手？盟友？”

嬴忘忧眼神深邃，透着一股极致的王霸之气:“现在是盟友，将来却迟早会成为对手。放眼天下，堪称嬴某对手的，暮璎珞算一个。遗憾的是，她似乎已对逐鹿四方失了兴趣。幸好，上天眷顾，让小友横空出手。这样，嬴某的对手，总归是多了一个。若嬴某甚至连和小友成为对手的那一天都等不到，岂不是世间最可惜之事？”

陆念情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彼时在洛阳初见这姑娘，虽然聊得不多，却能感觉得出其古灵精怪的性格，如今却是越发确认了。

两人一到，嬴忘忧便是抚掌道:“两位大名嬴某是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是一对璧人。”

“谬赞了。”陆念情拱手抱拳。温润道，“见过两位前辈。”

西行漫漫，幸而安稳，一路上没有什么波折，顺利抵达了绾沙城外。

洛海棠在旁也是盈盈一礼。

司空凡微微颔首，嬴忘忧则是负手微笑道:“呵呵，蓁蓁可是刚到便和我说，陆小友颇有几分桀骜不驯，只是这么一看，却似乎有失偏颇了。”

“爹。”嬴蓁蓁小脸一红，扯了扯嬴忘忧的衣袖，软糯地撒娇。然而撒娇之余也未忘狠狠地瞪一眼陆念情。

说起来，嬴忘忧竟然在城外亲自等候。这也是陆念情没有想到的。

东城门外，沙草相接，古道莽莽亭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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