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

大抵知道，分别终于要来了。

那样的目光，和陆念情太像了。

简直，就像是少主站到了面前。

夏鸢和月瑶俏脸均是一白，正要开口说话，在看向洛海棠目光深处的刹那，却又是心照不宣地有了决定。

这两个孩子，从东方鬼帝出现的那颗起，就一直安静得出奇，没有哭，没有闹。

也是很简单的一双眸。

夏鸢和月瑶没有再说话。

这是没有品尝过的滋味。

夏鸢去负秋滢，月瑶转过身，一只手抱起紫衫，一只手牵住墨衣。

墨衣和紫衫都回过了头。

紫衫素来闹腾些，反应也稍大。两人固然异于寻常的孩子，但至少到这天之前，都还不说话。可眼下紫衫却是挥着肉乎乎的小手，稚嫩地喊道:“娘。”墨衣没有挥手，倔强地抿着唇，吐出的字却比紫衫还多:“娘，爹……我们，等。”他说的几个字词零零落落的，但意思或许每个人都能明白。

泪珠盈睫，洛海棠认真点了点头，转过身去。

多片刻的停留，便是多一世的留恋。

因为，不必再多说了。

争自己的命，也争身边人的。

然而，蔺九星的出现，终究是将整个局势剥出了人力所能掌控的界限。

一切的一切。

变成了赌。

赌还会有援手来，赌蔺九星高傲自满到忘乎所以，赌就算是仙人也一定有破绽。

所为的，不是能杀多少人，而是能活下来多少人。

按关键所在。

一直都是蔺九星。

无论是拖住他，缠住她，困住他，那都代表着更多的生机，代表着更多的希望。

山庄之外，或许还有忘川的妖魔鬼怪，可比起仙人，又算得了什么。

在洛海棠看来，希望并不是她和孩子给的，而是留下的人给的。

洛海棠相信自己的选择。

她必须相信自己的选择。

相信的原因是。

她相信自己现在的实力。

也许，该是有很多很多的代价。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事实已经证明。

以花枝拦下的剑，至少可以在蔺九星的攻势中撑下来。

这样，就足够了。

反过身来的她，紧接着又做了另一个选择。

和云少晗一样，她也选择了先对东方鬼帝等人动手。

******

纳兰若并不觉得自己很弱小。

尤其是像他这样洒脱不羁的人，对弱小的定义本也异于寻常。

可是。

在蔺九星面前，纳兰若破天荒地生出自己好弱小的无奈感来。

原来。

是这样的感觉么。

纳兰若奋力挥动采桑子，洒出片片竹叶墨影，将在身前炸开的冰莲摧破，却还是如遭重创，脸色愈发惨白如纸。

蔺九星依旧很平静。

可平静之中，那感兴趣的神采也颇为浓烈。

他的手里仍握着浅白冰剑，却不是最开始那一柄了。

这第三柄。

换句话说。

刚刚的数息时间里，眼前的这个修行者接连毁掉了两柄冰剑。

哪怕放到仙界，这也是很难想象的事情。

没想到呐。

真是让人想不到。

蔺九星实在没有忍住地勾了勾嘴角。

他感觉得出来，纳兰若还可以更强，至少未到极限，那便代表着应该还会有更大的乐趣。

他有些病态地抬高了声调:“来，来，继续攻我。”

纳兰若豪气地吐了口血沫，尽管双手已泛酸软，却还是强迫自己握紧了剑。

之后，自是再无犹豫地出剑。

这一式。

梦到谢桥。

剑身上亮起一抹华光，华光绚烂，像是所有的色彩都堆砌在了一起，充满的却是浓郁的烟火气、人间气。

纳兰若的剑，一招一式，名几乎都取自他自己的词，而意皆从河山大好、红尘纷繁中来。

只是一挥，所有的人、所有的景都入剑境之中。

这样的一剑，无论放在何处，都是惊才绝艳。

可是。

落入蔺九星眼中，便谈不上。

他略略侧了侧身，一抛手中浅白冰剑，倒持前挑画弧。

白线环绕成圈，圈中有白玉小蛇窜出。

白玉小蛇迎入绚丽的剑光中，看起来像是被吞没，可在下一瞬便是轰然炸开，反将所有的剑光席卷。

“噗”的一声，宛如烟火的剑光此刻却是化作了一只只飞舞的白色蝴蝶。

蝴蝶本是美好而梦幻的东西，然而配上那凛冽的深寒，却有如幽冥间的白骨磷火，诡异非常，又何曾有半分仙的味道？

可纳兰若知道，其实蔺九星到底是不是仙，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强。

重要的是，他所有的淡漠都藏不住那清晰可感的杀心。

他来这里，或早或晚，都是要杀人的。

纳兰若的额角，少见地浮起了一滴汗珠。

这代表，尽管他眉眼决厉，可心中还是有一抹紧张。

他不怕死。

更何况。

他本就是孤魂野鬼。

已在幽冥，又何惧再走一趟幽冥。

他担心的。

是那些无辜的人。

纳兰若看着那些飞舞的白色蝴蝶，不知道蔺九星到底要作什么。

他决定静观其变。

如果能拖延时间的话，他很乐意这样做。

蔺九星当然不是在发呆。

他只是在想，到底该继续和眼前这人戏耍，还是去追那两个孩子。

尊主的命令，是斩草除根。

简单的杀死，并不足够，还要断轮回、绝因果。

那两个孩子，必须死。

蔺九星虽然很希望多享受一下此间的乐趣，但最终还是作了更稳妥也更谨慎的选择。

毕竟，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而玄夙常出现在肃州，原因就是，玄夙常更适合厮杀，而他更适合办事。

洛海棠选择，当然有理由。

这场杀局到现在，一举一动，都是在争命。

她只是在心中说。

阿染，我们一定，一定要一起活着回到小墨衣和小紫衫的面前。

洛海棠合了合眼，像蝴蝶扇动翅膀:“月瑶，你带墨衣紫衫走。夏鸢，带上秋滢一起。往东，去榣山。”

******

每个判断，每个选择，都会有理由。

哪怕“我喜欢”“我愿意”或者是“我想”，也是如此。

幼稚而倔强，柔软而坚定，清澈而深邃。

很复杂的一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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