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棠，以前的毛病，总是改不掉呢。

陆念情轻呼一口气，清润道:“肖老和唐先生指教得皆是。风云既起，岂有独善其身之理，我会做出改变。”

唐惊梦只是笑而不语。

他们这些人，平素是关系极好，是以互相损起来，也一点不留情面。

肖云刑在后头挑了挑眉:“姓唐的，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的话，哪里粗了？你可不能因为自己书读得多，就瞧不起人。”

陆念情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对此时此刻不知归于何方的伊人轻声呼唤。

毕竟，连他自己都沉郁其间，不得解脱，哪怕到现在，亦是心有戚戚。

而在看到唐惊梦等人，他就发现，自己或许是杞人忧天了。

唐惊梦微笑颔首:“往者不可追。现在，即是将来。大燕往何处去，少主尽管吩咐便是。”

无论是对敌人，抑或同伴，将他们想作弱者，都是不应该的事情。

说到底，还是自己想太多了。

陆念情合了合眼，再睁开时，业已满怀决然。

长路始于足下，他知道，不必再伤春悲秋。

如横剑在身，意气凛然，陆念情语调平淡却自生肃厉:“既然如此，我们第一件要解决的事情，便是除内贼。”

他们曾经历过的风浪，未必就比他少。他们曾经踏足过的绝境，大概比他所历要更险。

说到底，只是陆念情的臆测。

没有证据，一切尽是空无。

细细想来，陆念情其实对紫菡一直怀着某种愧疚。

这种愧疚，来自上代人。

按理来说，上代人的恩怨，不该延续到下一代。

可有时候，这种心绪，实在是理不清楚。

潜意识里，他不愿相信紫菡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愿意相信紫菡似乎有苦衷的。

以陆念情的身份，其实完全可以用更加狠辣的手段。无论是晓字卷还是梦字卷，都有高明的搜魂秘术。如果寻机施展，或许便能知道所有想知道的事情，可以少去许多凶险，若再想下去，好像甚至能对海棠山庄的变故产生影响。纵然改变不了结局，至少也能减少损失。

然而，这世间又哪有什么如果。

哪怕真有如果。

如果陆念情那样做了，他便不是陆念情了。

希冀自由的人却沉于剥夺他人的自由，这是何等的不可饶恕。

人生在世，总要有所持、有所执。

目的固然重要，可为了目的，并不是什么都能去做的。

更何况，对于紫菡，他确实更愿意给出信任。

不仅仅是紫菡，他愿意相信大燕的每一个人。

危境绝局之下，信任才是最可贵的东西。

可是否每个人都能对得起这样的信任，似乎也只好交给命运。

至于宇文丹菱，相比于紫菡的冷漠与拒绝，陆念情能看到她心中的动摇。

这根本是个很纯粹的姑娘，却似乎被牵入了什么无法脱身的漩涡中。

而倔强，同样是她的特点。

她倔强地不愿接受他人的帮助，她倔强地希望自己去寻找该走的路。

此前，陆念情无法确定她是否找到了自己想走的路。

去岁宇文丹菱的失踪，既从某种程度上证明了内鬼的存在，也断绝了这条丝线上本该存在的可能。

但是，当他在幻梦重新见到她后，哪怕知道是虚幻，却也让他确定，那个纯粹而倔强的姑娘找到了自己想要走的那条路。

幸运？不幸？

不管哪一种，应该都是她确信的选择吧。

无论如何，现状就是，在内鬼的寻找上，其实大燕方面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这多少让人有些头疼，但并非全无希望。

也许，一直以来缺少的，只是陆念情的魄力和决断。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他的一些狠心。

他对自己足够狠心，却终是不忍对他人狠心。

陆念情深吸一口气，语调越发坚定:“那一晚的变故，不止是海棠山庄，辽阳城中也遭受重创。各方驰援，皆遭阻截。精确的狙杀，合适的调拨，很显然，敌人对于辽阳城的布局、大燕的修行者配置，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我们的很多隐秘，似乎也被知晓了。这是不正常的事情。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有人里应外合。而且，其人在我大燕，恐怕地位不低，又或者，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老实说，我不愿怀疑任何一个人，但在我心中，确实有怀疑的对象。”

“少主怀疑谁？”唐惊梦的声音已经温润，波澜不惊，让人很是安稳。

“紫菡姑娘和丹菱姑娘。”陆念情虽然极度克制，但简简单单的九个字间还是带上了一丝颤抖。

楼中又是沉默。

最先开口的，是端木墨嬅。

她秀眉轻蹙，怅然道:“可是，丹菱已经……”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不必继续说下去。

“所以，紫菡姑娘就成了关键。”陆念情道。

“我记得，她在谌海。”坐在木椅上的唐惊梦微微仰起了头。

目盲后的他，周身意蕴似乎更加空灵了，好像真的有了一股超然脱俗的味道。

当初远赴榣山，陆念情就已经从紫菡身上看到了太多的疑点。

可是，那又能如何。

除内贼。

三字一出，楼中再陷寂寂。

不等陆念情开口，唐惊梦便是摇头莞尔道:“少主，肖老杀伐气重了些，却是话粗理不粗。他只是希望你能更自信些。既然我们皆可以是大燕，那么你便是大燕，更当是确信无疑。不必有什么顾虑，你想做的事情，就是大燕想做的事情。”

其实，早在陆念情未归燕时，自辽阳那场穷奇之变后，李彻元等人就已经怀疑燕遗族中或许藏着内鬼。奈何，这么些日子来，一直无果。不仅如此，陆念情归燕后，也立刻便让燕子营开始调查。然而，以燕子营的手段，竟只能隐隐约约找到些蛛丝马迹，于确定的证据上始终没能有太大我的进展。

怀疑的对象并非没有，甚至就在眼前。

紫菡与宇文丹菱便是。

陆念情松了口气。

他其实很担心，因为之前的变故，让气氛变得太过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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