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从未想过一死了之的，当然同样会有。

紫菡就是如此。

一同埋葬的，是他们心中的执与恨。

毕竟，当双眼合上，再无法睁开的那一刻，什么执，什么恨，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像那在颜虞记现身的墨裙女子，像曾经和陆念情也有过交手之缘、那晚如红衣一般承担四处游走之责的黄色道袍中年人，还有许许多多不知名姓、不知身份的人，都与何君誉一样，选择了死亡来作为终结。

拒霜山上的相遇，显然没有那么容易淡忘。

或许，这样也很好。

或许，这样也是一种尊重。

活着是一件好事，但活着未必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姜冷也想要一死了之，却被人阻止了下来。

该说是缘分，救下她的人，正是文茹月。

有时候，活着会比死去要背负更多。

痛苦与否，永远不是生死能够衡量的。

但旁人不会在意自己是否痛苦。

而既然有逝者，自也有生者。

她看得很开，又或者根本不看。

固执地奉行着，我道在心，斩是非，遁善恶。

据萧静姝说，那一晚，李长生是可以带紫菡离开的。

但她拒绝了。

在知道薛谌喻败亡后，她就静静坐到了碧绛湖边，什么也不做，只是望着湖上泛起的波澜和那时不时飘落的海棠花瓣怔怔出神。

问她到底想如何，她便说，等陆念情来见她。

可惜的是，就算陆念情想见她，那时候也去不了。

谁能想到，就这般拖到了现在。

事实上，想见陆念情的，在这座“监牢”里，本就不止紫菡一个。

当然。

那一晚的动荡，可不是仅仅只由薛谌喻这一方势力引起的。

无论哪一方，都有着逃不掉的宿命。

楚军的折损，若从兵力来看，不可谓不大。但从大局的影响来看，到底是大燕方面吃了亏。毕竟，军队的主干皆是百姓中青壮，大燕如今仅一州之地，又哪里有能力提供丰富的兵源。那一晚，燕军固然是人人以一敌多、以命搏命，拼掉了楚军与叛军的诸多战力，但自身付出的代价同样是沉重的。就拿庐织山大营来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家底，再次磨去了大半。反观楚军，显然没有同样的忧虑。相反，燕军方面一致认为江晨瑜恐怕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毕竟，以江南之富饶，补充兵力不过须臾之事，江晨瑜更想要的，从来都是精兵强将。而从辽阳归来的楚军，于血夜杀出，得到的磨砺无疑是江晨瑜最渴求的。借燕军之手，打磨出这样一支精锐，就已经不枉江晨瑜投注于薛谌喻了。对于燕军来说，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然而，他们只能接受。很无奈，很残酷，但不应该畏惧，更没有理由退缩。能胜一次，就能胜第二次，本就是必须翻越的高山，又哪里能止步不前。燕军中的每个人都很清楚，世道冰冷，向前走方是出路。

若说兵力的折损，江晨瑜并不放在心上。那么，修行者方面吃的亏恐怕就多少会让其肉痛了。事实上，如果仅仅是低阶的修行者，按照江晨瑜的性子，当然也不会在意。关键在于，此役竟然有足足两名地仙修行者折在了那一晚。要知道，地仙可不是萝卜，而一名地仙的价值，哪怕是一重楼，也要比妙真境修行者高太多。这世间，不是每个人都像陆念情，把跨境而战当作家常便饭。

再说江晨瑜此番投入到辽阳的修行者，除开他的那位神秘老师，余者大多便是碧游岛一脉。毕竟，连李长生都亲自出面了。至于丧生的两人，一个是凉新愁的弟子，新近才入的地仙，年少轻狂，总喜欢凑热闹，谁知道就这般丢了性命，另一个和凉新愁也有关，而且与陆念情亦算是熟人了，不是别人，却正是曹云乔，这家伙也是爱出风头的性子，热衷于追名逐利，否则也不会在江晨瑜手底下摇旗呐喊，乐此不疲，谁又能想到竟会死在这里。倒是凉新愁自己，倚仗着一柄化血神刀，活了下来。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无情大道之下，纵是地仙境界，亦如蝼蚁。

在她眼中，和手中的杀人器相比并无差别。

至多，不过是锋利些的杀人器。

他们只看看得见的、只听听得见的。

所以，她一点不在乎。

除此之外。

一点不在乎俗世的枷锁。

此心，除却达成夙愿，再无其他感情。

薛谌喻？

死去元知万事空。

没有人能知道，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走上了这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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