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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秋燕濯水

  • 作者:云依石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1-10-25 19:08:00
  • 字数:8440字

白落秋自然不会把心里的吐槽说出来,拍了拍雒纬竹示意他注意情绪,跟在金老先生后面。

雒纬竹本来心情有些不妙,被白落秋暗中拍了拍后,就像被安抚的大型犬,瞬间变得乖巧起来,一言不发与李富走在一起。

金老先生被白落秋一语指出错误,脸面上过不去,讪讪站直身体,把棍子交给旁边的下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煞有其事地理了理衣服。

“咳咳!白老板光临寒舍,真是令此处蓬荜生辉啊。”

“……”

听起来好像您在门口拿棍拦截客人很像样子一样……

“白老板就别装了,全汉口都知道您的厉害了!”金老先生呵呵一笑,“天盛剧院刺杀那事不就是个实例吗?我看您下本戏别新编了,直接唱自己多好!”

“……”白落秋面不改色,“我还是不解,请您明说。”

金老先生让下人给白落秋上了新得的好茶,很快赭石便把文汇报的宣传页拿来了。

“什么采访?”白落秋听到采访,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赭石,你去把文汇报附赠的别册拿来。”金老先生一边对下人说,一边招呼白落秋进屋,“我们正厅落座吧,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白老板请过目,这可是您马上就要开戏的现者剧院印的东西,您说不知道,难不成是有人假借您的名声作乱?”

白落秋拿过版式设计十分新颖的宣传页,一目十行看完了据说是自己口述的自传,默不作声地将东西放在手边的桌子上,面无表情。

“白老板?”金老先生好奇地看着他,“这些东西——”

“哦?难不成那个口述采访不是你的?”

雒纬竹这两天忙着审问李天维,对外界消息有所疏忽,还不知道宣传页的事,看到白落秋神情微妙,他有些好奇地想把宣传页拿过来看看,谁知手还没伸到地方,就被白落秋不动声色地一手拍掉。

“……”

雒纬竹赶紧收手,心里有些好笑,决定回头就让副官去打听打听这纸上到底写了什么,能把白落秋弄成这样子。

两人的动作虽然不大,但金老先生就坐在旁边,怎么可能没注意到,他终于想起方才被自己忽略的白落秋带来的人,转头定眼一看,下一秒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雒龙生家的小崽子来我家干什么?!”

白落秋没想到金老先生居然一眼就能认出雒纬竹的身份,想了想父子两人截然不同的外貌风格,白落秋一头雾水,难道金老先生真和雒巡阅有什么奇怪的心电感应?

疑惑归疑惑,面前的尴尬才是函待解决的问题,白落秋已经听说了金老先生与雒龙生的恩怨情仇,见状赶紧起身拦住金老先生。

“金老,他现在不是雒龙生的儿子,是跟着德春班来汉口做生意的西北少爷。”白落秋压低声音说,“也是方巡阅的贵客。”

白落秋刻意压重了方巡阅三个字,金老先生虽然不怎么参与纷争,但对如今的时局还是有所了解的,听明白了白落秋的暗示,他不再抓着雒纬竹的身份不放,但心口的气还没消。

“说起来,白老板你这次来汉口半路就是被雒龙生截走的吧?这个莽夫这些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只会抓人威胁给他办事,哼!”

金老先生这话是说给雒纬竹听的,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雒家人的脑回路是一脉相承的不同寻常,雒纬竹心里甚至十分“赞同”金老先生的评价,哪里会被金老先生几句讽刺气到。

白落秋倒是怕雒纬竹不高兴,暗中转移话题,“我在兰州的时候见过雒巡阅,与五少爷长得并不相似,按理说金老之前去西北的时候,五少爷还是小童,不知您是怎么认出来他的?”

金老先生看了眼雒纬竹,又从鼻孔出气道,“他长得是不像那个莽夫,但与他那位一样莽的母亲可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当初雒龙生下令不画画就不让我出门,他娘就负责守着门口,几尺长的马刀往我边上唰地一插,双腿一盘坐在门槛上,我干什么都要盯着,简直有辱斯文!”

“……”

金老先生想到那时的情形,愈发不高兴,和雒纬竹大眼瞪起小眼。

白落秋听了这个形容哭笑不得,只能说能养出雒纬竹这样的儿子的女子,必定不同寻常。

“这都是老一辈的事了,金老病体未愈,还是不要太过动怒了。”白落秋劝解。

“今天带人来的若不是白老板你,我定直接让人把你们都轰出去!”金老先生捂着头道,“赭石,你快带着所有人出去,留白老板和我说几句话,不然我头疼得要发病了。”

“……”

雒纬竹与李富等人被半强制性地请离了正厅,金老先生坐回椅子上,仍捂着头唉声叹气。

“金老有什么话想单独和我说,直接说吧,这里再没别人了,您还装给谁看呢?”白落秋摇头。

“哼,难道你带雒龙生的儿子来看我就有理了?”金老先生果真不再喊头疼了。

“京城一别已有七年,白老板名扬华夏,愈发风灵玉秀,可惜有的故人却再也见不到了啊。”

“……”白落秋沉默,金老先生口中的故人,正是谢颜这具身体原主的姑父向颜林,那位英年早逝的天之骄子。

当年那副人人称道的秋燕濯水图,就是金向二人一起去德春班听戏,金老先生在向颜林的注视下挥笔画就的。

“栩栩堂前燕,

迎声舞画台。

高座罗衣满,

魍魉正侵南。”

金老先生画毕,向颜林在留白上提了这样一首随口而作的五言绝句。

灯火辉煌的茶楼里,满座罗衣为戏台上华美生动的“秋燕”高声喝彩,他们有几人不知道华夏南部正遭受洋人的侵略,但又有几人愿意为此事忧心片刻?

画作完成后,茶楼内的观众争相传看,在看到向颜林的诗后纷纷沉默片刻,接着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继续称赞金老先生的画技,将向颜林的一片苦心完全忽视。

但在戏彻底散场后,向颜林却收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信纸。

“先生非罗衣,秋非堂前燕,魍魉侵南急,愿坐门下席。”

……

往事历历在目,现实的一切却已物是人非,白落秋轻叹了口气,“故人已逝,我仍未忘当年之愿,这便够了。”

金老先生听出白落秋话里的意思,“白老板你现在……”

“您既已决定一心避世,又何必多问这些呢?”白落秋轻轻一笑,“如今华夏时局暗流涌动,您可以这般独身事外十分难得,何必一时冲动,扰了自己的清净?”

金老先生不再说话,他曾经也不是如此,但在唯一的女儿因为参加新派运动被保守派枪杀镇压后……

“我昨日见了几位画界友人,他们说前几日方巡阅的寿宴上,文老先生向他们介绍了一位少年英才。”金老先生转移话题,“据说那孩子还是你的徒弟,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金老是说谢颜?”白落秋不解金老先生为什么突然提及此事,“其实师徒说不上,我没教过他什么,只是在德春班收容过他一阵子罢了。”

“谢颜确实不是寻常少年人,文老先生能赏识他,我很高兴。”

金老先生不动声色地看了白落秋一眼,若有所思,下一秒笑道,“那几位画友都对谢颜赞不绝口,纷纷送了他墨宝,还和他订了一间开戏当天的包厢,邀请我一起去。”

“我想着自己不能白占便宜,所以也作了一幅画,今天你来了,索性顺手带回去吧。”

金老先生起身把早就准备好的画作拿出来,这幅画与当年的秋燕濯水图一般大小,就连构图也十分相似。

只是秋燕濯水图上的白落秋身穿华美宫蟒,舞姿轻盈灵动;而手中的这幅画上,白落秋却穿着刀马旦的行头,手握长|枪,眼神风流凌厉。

“秋燕濯水,而后效鹰击天……白老板多多保重。”

白落秋看着画中的人影,半晌后小心收起画作,冲金老先生拱了拱手,“多谢,您也保重。”

……

白落秋与雒纬竹和李富一起离开了金府,坐在马车中,雒纬竹打开白落秋手里的画作,欣赏一番之后,突然握住了白落秋的手。

“怎么了?”白落秋看着他,没有松开。

“我听说过秋燕濯水的典故……”雒纬竹突然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最后只道,“你放心。”

你要身为秋燕效鹰击天,我就是陪你一起冲击的雄鹰。

……

白落秋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默不作声地把雒纬竹手里的画收好,李富探进头来问他们接下来去哪,白落秋想了想道,“去剧院看看吧。”

“不是说下午要默戏吗?”李富不解。

“把这幅画送到剧院挂好。”白落秋挑眉,“顺便也问问我的好徒弟一些事。”

“问他飞簪封穴和手撕洋人是谁的主意,要不要请想出这辙的人给我现场表演一下,让我学习学习,免得日后有人问起,我答不上出了岔子。”

“……”

雒纬竹终于知道那张宣传单上到底写了什么了,看着白落秋平静的神色,雒纬竹突然很想为只见过几面的谢颜掬一把同情泪。

平心而论,谢颜写的这些故事虽然离奇,但都是正面形象,不违背白落秋当时提的“不触犯道德底线”的要求,放手而为是白落秋自己说的,白落秋也没理由去责怪谢颜。

但是……

“真假不必细究。”白落秋打断了他。

白落秋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宣传页是谢颜的手笔,放眼整个汉口,再找不出第二个有这么新奇心思的人了。

白落秋看着手持莲花棍的金老先生,沉默半秒后道,“姿势错了,猴子捞月手和腿不能顺拐。”

白落秋记得之前谢颜曾找自己商量宣传的事,他忙着默戏不想多听,加上相信谢颜的能力,不欲过多限制,直接让他在不触犯道德底线的前提下放手为之。

在白落秋的认知里,宣传最多就是多出些银钱,让三教九流的人传递现者剧院的消息,更过火些,让他去抛头露面与票友见面造势,为了大局白落秋也愿意接受。

但他万万没想到,谢颜口中的“宣传”居然是要把他宣扬成一个说书故事里的传奇人物?!

金老先生变正经了,白落秋却还有问题。

“金老,您方才说的我……武艺超群是怎么回事?”白落秋感觉“手撕洋人”这词有些烫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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