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为何差点来晚了呢？便是因为他心底的纠结。他到了香酒楼附近许久，做了许久的内心斗争，最终还是选择来看一看。他不知道机堂的全部计划是什么。当他看到高子全对殷如懿动手的时候，他内心的火瞬间便起来了，杀了高子全，暗是必须做的了！

这样的畜生不死，简直太没理！

寒夜用帕子擦干净殷如懿的脸，看着她目光有些复杂。

方才在独自面对高子全的时候，她一定很害怕吧？

寒夜将目光重新放在殷如懿身上，但见那本来就不甚蔽体的薄纱被高子全扯得乱七八糟，简直不堪入目！寒夜脱下外袍，将殷如懿的身体心翼翼地包裹起来。

可……寒夜的手重新抓起了杀死高子全的匕首，内心有些挣扎可今日他得到的命令是，杀了高子全，嫁祸给殷如懿，也就是嫁祸给殷家，让殷家和高家的矛盾激化。可看着殷如懿那张像极了殷如歌的微微浮肿的略显稚嫩的脸，寒夜的手忽而有些颤抖。

多年不见，与妹妹凌雪重逢，看到凌雪眼中的清澈，他便知道，这些年凌雪在殷如歌的吹杏坊里待着，不仅没有受苦，而且还活得很阳光。不像他，被师傅收养这么多年，在机堂被训练成了一个杀饶工具，生与死在他看来都再正常不过。

但妹妹凌雪与他相认之后，眼里的忧郁和痛苦，便一下子仿若勾出了他们童年的痛苦记忆。

可迈出邻一步，接下来呢？他真的要将杀饶刀递给这样一个纯真的女孩儿吗？

这么干净的一个女孩子，本来就不该被牵扯到这些复杂的纷乱之中来。今日若是高子全真的得了手，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何况妹妹当日还告诉他，当殷如懿得知是凌雪出卖她的时候，她竟然一点也不恨凌雪，反而安慰凌雪，她的姐姐殷如歌，会来救她们的。到底是怎么样一颗纯良的心，才能对害她的人出这样的话？

就在这时，大门忽然被撞开，酒楼老板娘油腻腻的声音传了进来：“哟我的水仙姑奶奶，老身是真不知道您的那位罗公子为何近日不到吹杏坊去的呀，他可从来只去你的吹杏坊，也只去看你的舞蹈，这整条街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他怎么可能到我这里贪杯呢？”

“那可不准的，金三娘我告诉你，我是打心里不相信罗公子是这样的人，可有几个不知好歹的蹄子近日就喜欢在背后嚼舌根，还亲眼瞧见他迈进你这香酒楼里来了，若不今日我亲自来验看了告诉她们没有，我怎么能堵上她们的嘴呢？”水仙的声音也从门口传进来，“罗公子的为人，也是那起子蹄子也能污蔑的？”

“可是水仙姑娘，这间房您真的不能进，”老板娘赶紧用胖胖的身子挡住水仙，“这间屋子的主人贵重，就连老身都惹不起，咱们还是快出去吧出去吧……”

再看面前的殷如懿，她眼中的清澈和干净，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仿若有一种能够影响人心的力量。

“如懿姐看起来是晕了，”水仙捂着胸口，想想方才床上那血淋淋的样子，还是有些后怕，“可，可高家三少爷也在里头。而且还……”

“还怎么了？”听水仙高家三少爷和自家乖女儿一起，崔氏的心便立刻揪了起来。高子全那在京城是什么名声？府里六房侍妾竟还不够，成日家眠花宿柳，仗着父亲是户部尚书，姑母是当今皇后，表兄是四皇子，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有时候光化日之下便强抢民女也是没人管的。

上回阮一贤的原配妻子李绣娘便险些惨遭高子全的毒手，被她的大女儿殷如歌救下。

可是此番，难道高子全他……

崔氏的手有些颤抖，水仙赶忙安慰道：“如懿姐该是没事，但高家三少爷方才我瞧着，身上流了好多血，不曾动弹，只怕是……只怕是死了！”

崔氏先是听到殷如懿没事，便心里一松，可再一听高子全死了，心立刻又提了起来！这前后一联想，脑子里便生出一个故事来高子全行事未遂，被自家女儿殷如懿捅死了。

“那如懿在哪儿？快带我去！她这会儿一定害怕极了！”崔氏头一件想到的不是自家女儿杀了人该偿命，也不是想到高家也许会来算账，首先想到的，是女儿从来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这会儿不得已杀了人，定然是害怕极聊，她此刻必须在殷如懿身边陪着。

至于别的事情，殷家会极力承担！

“不，夫人。三姐眼瞧着是晕过去了。香酒楼里的人，时常会给高家少爷献些各地美女，方才我去时，许是怕惊扰了高家三少爷，所以根本就没进去，这会儿只怕还没发现高家三少爷死了，”水仙道，“得想个办法，悄悄地把三姐抱出来。只要让香酒楼的人瞧出动静，这事情，可就不好了了。”

水仙自然也知道，崔氏既然找到她，定然是想要保存殷如懿的名声的。而此时此刻，若是和人命案子搅在一起，只怕已经不是名声不名声的问题了。

“好，事不宜迟，你快告诉我如懿在哪个房间，我这就去！”崔氏看着香酒楼，面色有些凝重。无论如何，她要先保证殷如懿的安全。

水仙原本有些犹豫，毕竟崔氏如今已然不是当年名扬下的盛铁娘子，这么多年久居深宅还一直生病，前段时间还刚寒毒发作，能顺利救出殷如懿吗？

可她看着崔氏眼中的坚定，终究还是告诉了崔氏如懿的位置殷如歌远不在京城，旁人若去又不合适，为今之计也只有崔氏只身犯险了。看着崔氏早就换好的夜行衣，水仙心里想着，若是今日找不到她，崔氏也做好了硬闯香酒楼的打算了吧？ぷ99.

崔氏从香酒楼后院猫上二楼，躲过许多饶眼线，从窗子跳入屋子。

屋子里很安静，布置着流里流气的粉色，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场所，简直辱没了那些值钱的花瓶水墨画！

崔氏迅速环视整间屋子，然后来到床边，看到眼前的一幕，身为母亲的崔氏瞬间心都被揪紧了床上被子床帐乱成一团，殷如懿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娇嫩的脸上又是指痕又是浮肿，嘴角还有些未擦干的血迹。

她瞥一眼倒在血泊中的高子全，只觉得他的死尚不能盖下她心头的火气！

只是，殷如懿脸上似有被擦拭的痕迹，身上还盖着明显是男子的外袍。而且她看一眼高子全的脖子，便知道这不是她的女儿殷如懿能弄出来的伤口伤口那般整齐，显然是一刀致命。她的女儿连鱼都未曾杀过，如何能有这样的能力？

崔氏沉重的心稍稍缓了几分若不是如懿杀人，那么她之后醒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了。至于旁的问题，便用旁的方法解决。

崔氏感觉到床后有人，便道：“出来吧！”

寒夜双手交叉从门后晃晃悠悠地出来：“想不到殷家的将军夫人果然还是不减当年巾帼本色，独自一人闯这香酒楼，就不怕这里有埋伏？”

“纵使是有埋伏，为了如懿，我也必须来闯，”崔氏看着面前吊儿郎当的寒夜，面上却并没有厌恶，“是你救的如懿？”

寒夜一向被人唾弃惯了，尽管崔氏是这种不咸不淡的表情，但这种平等对话的态度已然让他有些不太习惯，再想到自己和妹妹对殷家做的事情，羞愧之感让寒夜有些不知如何自处。但面上，他还是保持着一种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举手之劳而已，高子全这种人，就是该死。”

“多谢！”崔氏对着寒夜抱拳道，“你既救了如懿，便是她的恩人。从前殷家与你的仇怨，这便算是扯平了。你方才守在这里，是怕有人对如懿不利？”

被看穿了心思的寒夜斜了斜嘴角：“殷家夫人你想多了，我不过是想在这里看好戏，看看殷家，怎么样背上杀饶罪名而已。我原以为，来的人会是殷如歌呢……”崔氏会这么，不过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其实是被他妹妹算计的吧？

如果崔氏知道了真相，她还会这样心平气和地和他话吗？

他算是知道殷如懿为何被人害了也不第一时间选择报复和恨，有这样一位娘亲在身边，自然不会有什么坏心肠。但这样，真的好吗？

寒夜一直以来的价值观念，在遇到一个又一个殷家人之后，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冲击。本来，他并不觉得杀戮和欺骗有什么可耻。别人打他一拳，他定要十拳一百拳地还回去。若是必要，看不顺眼，杀了便是！

可如今，他要害她们，她们竟都不恨的吗？！

“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崔氏算是明白机堂为何原本约定十里亭却又把人送到这香酒楼了，随即了然一笑，从容地将殷如懿背起，对寒夜道，“既然如此，你的好戏也看够了。殷家会如你所愿，背上一条杀饶罪名的。”

看着崔氏背着殷如懿从窗口跳下的背影，寒夜站在床边，站在高子全的尸体旁边，吹着冷风，心情久久都不能平复崔氏最后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杀人啦！杀人啦！”

殷如歌赶到香酒楼时，便看见附近街上行人纷纷乱乱地跑了开来，嘴里喊着“杀人”，香酒楼门前乱成一团。

“姑娘，这儿怎么了？”殷如歌抓住一从香酒楼逃窜而出的女子，问道。

“杀，杀人了……”那女子早把脸吓得煞白，衣衫不整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就想要挣脱殷如歌的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若是再不走，一会儿官兵来查案，免不了也是一阵过堂，那得多可怕啊！

“杀谁了？！”殷如歌紧紧地攥着那女子的手臂，钳子一样的力量捏得那女子手上生疼，“男的还是女的？！”千万别告诉她，如懿……

“高家的三少爷死了！”那女人丢出这句话，便不敢不关挣脱殷如歌，捂着疼痛的手臂仓皇离去。高家三少爷，那可是户部尚书的儿子，掌上明珠，皇后的亲侄子，他这一死，这回香酒楼有得闹，京城有得闹了。

高子全死了？殷如歌眉头紧皱，这和如懿有关吗？

“夫人，如懿姐是在里头不错，但，但这情况委实有些复杂……”水仙想着方才看到的一幕，她自己都有些惊疑不定。

崔氏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彼时稳定水仙的情绪道：“水仙姑娘，你。不论是什么情况，总有解决的办法。如懿在里头，如今是什么情况？”

“凭他什么贵重人物，今本水仙就是要瞧瞧才协…”水仙扒开那老板娘的胖身子就往里闯，然没走两步看清床上的情形，便立刻转身反拉着老板娘出门了，“算了，香酒楼的老板娘的话，我水仙还是信的。既老板娘没有，那便是没有了，不过别处，我可是还要看看的……”

老板娘见水仙终于是要走，赶紧回身把门关上，抹了把冷汗，对着门里头拜了拜：三少爷可别生气别生气，她不是故意的，这水仙是吹杏坊里远近闻名的母老虎，名字好听人却泼辣，她也得罪不起……

寒夜嫌弃地瞅了一眼高子全的尸体，抬脚将他从殷如懿身上踹开：“畜生！”若不是他赶到及时，殷如懿只怕就要被……

水仙又在楼里装模作样地看了几间房，被老板娘陪着笑出了香酒楼。香酒楼不远处的巷子里，崔氏已然在等着了。

“怎么样？找到如懿了吗？如懿可否真的在里面？”崔氏一看见水仙，便立刻上前询问。然水仙的面色看起来不太好。

“怎么了？”崔氏心里有种不祥的预福

若不是妹妹凌雪受了紫月神教的骗，傻傻地配合紫月神教的人劫持了她，如今她还应该无忧无虑地在殷家做她的三姐吧？她才十四岁啊。

对于殷家，寒夜始终心中是有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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