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纤细易碎，不堪摧折的柔弱之态, 纵是心肠再硬的男子瞧见后，能对她生出垂怜的心思来。

陆之昀的大手从她的额前移下后，便同自言自语似的，以极低的声音道：“高热还是没退……”

见陆之昀仍身形挺拔坐在那把梨木交椅处，沈沅的芙蓉面上倏闪过了一丝怔然。

男人那道深邃的目光然深深锁在了她的身上，一刻不离，暗含淡淡的催促意味。

沈沅浓长的羽睫颤了颤, 亦终于能够确定，原来在出征前的那一, 她耳畔响起的那声沅儿并不是她的幻听，陆之昀早就如此亲昵唤过她。

沈沅这一病，气质也比从前娇弱了。

在离陆之昀有数步距离时, 沈沅将将站定, 因不安和紧张，两纤白如瓷的手也交握在了隆起的肚子之前。

“坐我腿上。”

他低沉的话音划过了沈沅的耳畔，见他并没有提起遗书的事，沈沅心里悬的石子儿也暂时落了，柔声回道：“妾身睡前经饮了汤『药』，约莫过了今，这高热便能退了。”

沈沅依他的言语坐在了他修长且结实的腿上后，薄薄的眼皮还启合了数下, 男人则在她坐定后，缄默将大手轻轻放在了她仍有熨烫的额头上。

陆之昀想要为妻子试探一番体温, 他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后，衬得她那张巴掌大的脸蛋是愈发的小, 柔嫩的面颊也晕淡淡的绯粉，怀中的美人儿还因他的这一举动无助阖上了双眸。

陆之昀听妻子柔柔的话音，却空的那手，将案上的帛纸重新拾了起来。

见此，沈沅的心中蓦一慌，在他双腿上的坐姿也略微的变了变，下意识便想要重新站在上，不想同浑身抑阴戾之气的他再呈如此亲密的姿态。

陆之昀冷峻的眉目愈沉，修长虬劲的那单臂锢她腰肢的力道也重了几分，没给怀中人任何挣开的机。

陆之昀似是因沈沅忸怩且不甚自然的姿态而蹙起了眉头, 待淡声命罢，便蓦大手攥起了她的一细腕, 示意沈沅坐下。

——“倒是把的嫁妆分配得挺明白，那几个丫鬟，唐家的表妹，还有舅舅，甚至连陆蓉和陆廖霁的份罗列好了……”

话说到这处，陆之昀冷嗤了一声，又问：“那我呢？”

“在的眼里，我可能什么不缺，所以也就没有必要给我什么安排了，是吗？”

陆之昀平素是个话极少的人，今却自顾自质问了她这么的话。

沈沅能觉出他心中的愤懑来。

这也是二人成婚后，她和陆之昀一次将矛盾摆在了明面上。

或许再说下去，他们还跟寻常的市井夫妻一样，发生一争吵。

但是事情经到了今的这种步，眼见自己快要生产了，却又终高烧不退。

沈沅觉得，纵是陆之昀不甚情愿，她还是得将事实抛在他的面前，同他好好交代交代身后事，也好让男人有个提前的心理准备。

“官人。”

沈沅轻轻唤住了他。

她盈盈的眼眸上，那弯精致的拂烟眉也颦了起来，语气稍显沉重道：“官人…我也没预料到，我如今的身子变得这么差…再说您也知道，我本来就有很严重的心疾…说不定就是活不过二十……”

话还没说完，陆之昀便厉声打断了她：“不许这么说。”

在被男人训斥后，沈沅的心里还是感到了震慑，甚至亦有了某种难言的委屈。

毕竟死生之事不是她一个凡人能够控制，可显而易见的是，陆之昀是不能理解她内心的恐惧的。

沈沅的浓睫低落垂下了时，柔弱的水眸里，还是不受控制涌出了几滴清泪。

可她不像让陆之昀瞧见自己的泣态，既是被他禁锢在怀，还动弹不得，便将脸蛋侧了过去。

她刚要伸手为自己将面上的泪水抹去，陆之昀却突指抬起了她的下巴，亦板正了她的脸。

他她的泣容，亦知自己适才的态度是有过于严厉，甚至也可谓是凶蛮了。

思及此，陆之昀也将声音放得低缓了许，漆黑如墨的眸子边逐她躲闪的眉眼，边道：“沅儿，我。”

沈沅见男人的态度温和了许，也没再如适才那般抗拒，待迟疑了一瞬后，还是掀开了眼帘，再度同他对视。

他那双凤目蕴的情愫很是复杂，沈沅并不能将其弄懂和透。

“不活不过二十岁，至于的心疾，我也在大祈各处遍寻名医，一定寻到能够治愈的医师。”

“平安生下我们的孩子，身上的高热也很快褪去，等生产的时候如果真的逢上了下雨，我也在产房里握的手，陪生。”

“我不让们母子二人出任何事，一定要相信我。”

话说到这处，陆之昀亦力道极大攥指骨，将她写的那封遗书慢慢『揉』进了掌心里。

沈沅循他的动作去时，却见那张帛纸然被男人狠狠『揉』皱成团，并被他放在了书案上。

陆之昀瞥见了沈沅的神情，在听完他的这番话后，她怯生生的脸蛋上显『露』的有懵然和无措。

可沈沅的情最是温柔，许是因为感知到了他情绪的不佳，纵是自己的心情还未平复，却也尝试了次，想要启唇给他回应。

陆之昀清楚，沈沅的心里并没有真正安沉下来，她还是因为前世的惨死，还有今世的病痛，对未来的一切感到惧怕。

沈沅则决意先摆出一副柔顺的姿态，来中止二人的对话，她知道陆之昀不愿意她提起身后事，也很忌讳死这个字，那她后就不再在男人的面前再讲起这事了。

她刚要开口回复他，陆之昀却在这时倏倾下了峻挺的身子，亦将微凉的薄唇轻轻覆在了她的眉心处，很是珍重缱绻在上面印了一吻后，方才低声问道：“还记得在扬州时，同我说过的话吗？”

男人的声音醇厚且温和，沈沅的身子亦渐渐放松了下来，回道：“嗯，妾身还记得，官人指的是哪句话？”

陆之昀想起了前世在沈沅的坟前，同唐禹霖的那番交谈。

他那时不了解沈沅，却也通过了唐禹霖的言语，得知了原来沈沅一直存的心愿，是想开一家书院。

陆之昀不知以书院做为诱『惑』，能不能让沈沅的情绪被安抚下来，但是如果真的让她开一家书院，于他而言是不费任何力气的。

整个大祈的各个布政使司中，他坐拥的书院就有近百家了，京师亦有个二十余家，这书院的掌院亦可帮他留意即将输送到科举考试中的人才。

沈沅若想开，开几家不成问题。

不过凭她的情，定是想将一切亲自为之的，她若是想这么做，他也可依她的心意和兴趣来，给她一个能够从头到尾，将书院经营起来的机。

“不是说过，想开家书院吗？”

陆之昀淡声问罢，沈沅的眼眸难以置信阔了起来。

还在扬州时，陆之昀问她，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他。

沈沅那时清楚，既是招惹到了他，凭他的手段和权势，自己是逃不掉的。

可却还是想要再试探试探他的态度，不想那么轻易就答应他。

当她同陆之昀提出想要开一家书院的事时，也觉得自己的话说的离谱又可笑，陆之昀松口答应了她后，她还觉得不可思议。

等她同陆之昀成婚后，很快便有了身孕，开书院的这件事也就变得愈发的遥不可及了。

沈沅『操』持府务中馈，忙于同寇氏斗法，也愈来愈觉得，经营书院可能真的是她永远也实现不了的梦想了。

现下陆之昀又同她提起了这件事，让沈沅觉得震惊的同时，心中还冉起了久违的，令她激越万分的兴奋。

她的水眸亦变得盈亮了许，音腔软软问道：“官人…您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可以开一家属于自己的书院？”

陆之昀面『色』未变，可沈沅的这副神情，却是他从未见到过的明媚和兴奋。

他默了一瞬，亦觉得唐禹霖是真的了解沈沅。

陆之昀低敛凤目，淡声回道：“嗯，可以开一家书院，等出了月子后，便可以手准备了…这一个月，也可以让江丰和其余侍从在京师跑一跑，帮选址。”

沈沅听他温沉的嗓音，有一刻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她刚想伸出纤手，想要悄悄掐一下自己的胳膊，陆之昀却在这时微微俯身，待啄了下她柔软的唇瓣后，又没忘重点添了句：“但是若总觉得自己活不过二十岁，这书院就开不了了。孩子生下来后，还能交由『乳』娘来照顾。可如果的身子一直不见好，便能待在府里，哪儿不能去了。”

听罢这话，沈沅连连摇首，片刻功夫前还存的忧虑，也在这时遽然消失不见。

虽然知道自己疾病缠身，可能活不长，但这家还未开成的书院却给了她无尽的盼头和期冀。

此时此刻，沈沅想要好好活下去的欲.望，比此前的任何时候要强.烈。

故而当陆之昀再度倾身吻向了她时，沈沅甚至没男人去低声提醒，主动便将那寸软小的舌头，往男人的唇缝里伸了过去。

见沈沅竟是这么主动，陆之昀深邃的眸子自是黯淡了几分，却也将妻子难能的亲近全盘照收，强势搅弄这她温甜的唇腔，细细品咂和享了良久。

果然，是最能打消沈沅心中那『乱』七八糟的念头的方法，还是如唐禹霖所说的，就是要让她开一家属于自己的书院。

原来他适才的耐心和温和，果然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陆之昀此刻的态度也证实了她的猜想，他还是因这封未写完的遗书，生气了。

他的语气还算平静，又问：“这是写的？”

上面书的娟秀小字赫然就是沈沅的笔迹，沈沅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陆之昀适才唤了她沅儿。

便在男人灼灼如炬的眸光下，赧声回道：“嗯…是妾身写的。”

话音刚落，陆之昀的嗓音倏沉了几分，冷声问道：“沈沅，就这么想让我做一个鳏夫吗？”

听他一下子就变得凌厉严肃了许的语气，沈沅的心跳亦怦然加快。

他修长的大手垂在了膝处，随意又漫不经心的一个动作, 却尽显他情强势冷肃的那面，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未等他再度开口，沈沅那双绣蝶栖芙蓉的绣鞋终于缓缓抬了起来, 没再犹豫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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