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霖雪园的路途并不算太远，越过几条街道便到了，顾荭把李芸箐送到霖雪园的门口，就径直地离开了，没做任何停留，她还有事情要做。

顾荭逐渐远去，李芸箐跟守卫打过招呼后便进了去，她在自己房门外意外地看见了橙月两姐妹，看样子是在等自己，她收拾好情绪，免得让两个小女孩狐疑。

此种情况下顾荭知道规劝不了李芸箐，看到李芸箐那猩红的眼睛，她知道李芸箐内心有只凶兽在激烈嘶吼，那凶兽的名字叫做复仇。

她不想看到李芸箐向那无底深渊坠落，然后万劫不复。

然而就跟顾荭所说，李芸箐根本不知道结束他人的性命会承担怎样的心灵压力，不知道那种阴影会跟随自己一辈子，成为也不能寐的梦魇。

“那就这样说定了。”顾荭满意地说。对于她内心真实所想，自然是另有他意。既然规劝不了李芸箐复仇的心思，那么最近一段时间自己就待在她身边好了，把她盯着，让她不要做傻事。

顾荭蒙上黑色的面纱，走在李芸箐身旁，两人高矮相差无几，看上去还算和谐。

在路上李芸箐渐渐清明了许多，似在万般迷雾中拨开了一道口子得以喘息一般。以前见面顾荭很少送李芸箐回霖雪园，今天倒是显得特别。

“橙月，怎么没带着小雪去房里睡觉？”她来到两人身旁，然后蹲下，看见小雪已经睡眼惺忪，快要睡着了，而橙月却显得情绪低落，好像心中有事。

“有什么好谢的。”顾荭轻启唇齿，“听说你最近的一台戏还挺受欢迎的，什么时候会再演，我也去欣赏欣赏。”顾荭看过几次李芸箐咋台上演绎他人的命运，直觉得十分传神。

“过几天会有，如果想看的话，我通知你。”李芸箐轻言细语。

“芸箐姐姐，你回来了啊。”橙月看见面前的李芸箐，强打起精神。

“嗯，出去转了转。在这里做什么呢？怎么没回屋里”李芸箐随和地再次问到。

橙月小心翼翼地说：“芸箐姐姐，我能和你聊一会么？”橙月心中有事，她想要找人一吐为快，于是便想到了李芸箐。

“谢谢你。”李芸箐开口说到。

橙月说，娘亲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爹爹说是患病死的，后来乳娘私下里告诉我说娘亲是在生下小雪时流血过多，没过两天抢救无效死的。从小失去娘亲的我们，幸好有一个非常疼爱我们的爹爹。爹爹总说能在小雪的身上看到母亲的影子，说小雪的眼睛跟母亲的一模一样。每到夜里我们三人坐在院子里，爹爹便指着天上星星跟我们说，娘亲在上面看着我们，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母亲的眼睛。爹爹那样说，我们自然是相信的，所以我们一直觉得自己并不缺少娘亲的爱，也就不会感到有什么残缺。

我和小雪有着幸福的童年，爹爹的陪伴让我们感到我们是世间最快了的小孩，可是谁也没有料到，爹爹有一天会被带上刑场。他被穿着黑色铠甲的衙役带走那天，说过要带我和小雪去城外游玩。我不知道爹爹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被群带着冷刀的恶人带走，而之后便是他死亡的音讯。就那样我和小雪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每天夜里，每当想起爹爹那张温和的脸庞，我都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可是旁边有小雪在，我得给她做好榜样，要让她坚强，那么自己就要变得坚强。

可是芸箐姐姐，你知道么，我真的好想再看一次爹爹的脸，听听他呼唤我们的名字，想要再一次和他坐在园中，看天空中那颗最明亮的星星，听他说娘亲的故事。

橙月的眼中含着热泪，小小年轻就不得不去承担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她的牵念像一张网一般将她紧紧包裹，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牵念带来的痛苦。这些事情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她也知道也没有人会来聆听她内心的呼喊，可是直到遇见李芸箐，她才有了想要述说的冲动。

李芸箐看着细声抽泣的橙月，她伸出纤细的手臂，搭在橙月的肩膀上面，以此来安慰她，似在告诉她自己就在她的身边，让她安心。

而橙月故事却像是一块石子，在李芸箐心中的湖面投下，激起一层层浪花涟漪。很多的回忆纷至沓来，令她应接不暇。她也曾有过疼爱自己的父亲，也曾有过一个美满的家，然而十年前的噩耗深深地将她的梦境击碎。从叔父那里听闻父亲死在荆门叛乱的时候，她才十二岁，也如橙月一般的年纪。

小小年纪的她不相信那是真的，可是看到周围那一双双悲痛的眼睛，她知道不管自己信与不信，父亲都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了。她嚎啕大哭，悲痛难耐，母亲安慰她，妹妹安慰她，周围的亲朋也都善解地安慰她，可是那些安慰统统都抚慰不了她那想念父亲的心。

每当走到父亲的书案前，他的音容笑貌都会浮现在她的眼前。父亲是饱学之士，喜爱文辞戏曲，每当父亲得空，都会教自己写字唱曲。能跟父亲学写字唱小曲，让李芸箐开心地不得了。她还记得有次父亲极为开心，便倒了清酒在杯子，结果自己误打误撞喝了那杯酒，让她火辣辣的浑身难受，可是父亲么没有责备自己，反而笑了起来，像是一个只知快乐的小孩子。

有关于父亲的一点一滴都在李芸箐的心中漂浮，她也隐隐地有些想要抽泣，然而对面还有一个小女孩，她知道自己万万不能在橙月面前表现得脆弱，她用力的呼吸，努力的稳定心神。

橙月慢慢地停了下来，抽泣声也渐渐沉寂，她擦去眼角的泪花，再次看向李芸箐，说到：“芸箐姐姐，你说现在天上除了母亲的眼睛外，是不是又多了双爹爹的眼睛？”

李芸箐点点头，温声说：“是的，现在你爹娘都在天上睁着眼睛看着你们，所以他们的爱永远都伴随在你们的身边，永远都不会消失，所以你要和小雪快乐坚强的生活下去，知道么？”

听见李芸箐这么说，橙月心中似是好受了许多，她温声说到：“你是我遇见过善良的人，谢谢你。”

诚挚的话语在女孩子口中流淌。

李芸箐微笑着，没有答话。心中却是低落失意地想到：橙月，我不是善良的人，善良的人不会整天想着去复仇，不会在那股阴影中流连。这心声，对面的女孩自然不会知晓。

橙月又说了一会儿，她把自己心中想要说的通通地说了出来。因为她心里明白，对于这样的对话，以后都不会再有。虽然她年龄尚小，但是常年带着妹妹和家庭的变故，让她变得比平常小孩成熟懂事。还有就是如果经常去述说这些事情，就像是在博得同情，会令她毫无尊严。

看着女孩如此举动，李芸箐自然明白橙月心中的所想，便顺着她意，充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夜深人静，李芸箐抱着小雪，把姐妹俩送到自己的房中。回来走到游廊中，看见天空的明月，心中说到：父亲，我很想念你，你能听到么？

夜空下的李芸箐极为落寞，单薄的身影穿梭在游廊里，悄无声息。梦中，她又回到了故土，看见了城墙，看见了熟悉的面孔，也看见了父亲儒雅的身影，他在书眼前提这笔，教着一个文静的女孩写着字，而女孩的面庞上全是泪痕。

李芸箐觉得，这个时候的橙月才像是一个小孩子，不再有那副小大人的模样。对于橙月李芸箐当然知道的不多，仅仅有关她的消息都是在秦芳雅那里知晓的。面对无依无靠的橙月，李芸箐选择了去关注这个孩子。

为什么呢？或许她和自己很相似吧。

李芸箐点点头，把两人带到屋内。小雪已经睡了过去，李芸箐把小雪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橙月看着李芸箐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真够幸运，能够遇见这么好的一个人。

对于李芸箐来说，没有什么比复仇更重要的事情了。经过几年的寻找，终于知道了谁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剩下的，也就是思索出一个可行的计划，接近仇敌，然后结束这段复仇之旅。

“你想说什么？”安顿好小雪后，李芸箐便问到，她坐在橙月的对面，平静无澜的看着女孩。

橙月露出稚嫩的笑容，说：“芸箐姐姐，谢谢你，让我们姐妹俩有了个安身的地方。”橙月说得认真。

“这几天夜里，小雪总是吵吵闹闹的，说想要爹爹和娘亲。”橙月停顿了一下，她观察着李芸箐的表情，见李芸箐静静地看着她，就像是一个安静的听众，听她缓缓地述说，橙月受到了一种鼓舞，便放下心中隐隐地担忧，开始说了起来。

“走吧，时间不晚了，我送你回去。”李芸箐现在这个状况，她还真担心在回去的路上会发生什么意外，虽然迎恩城的治安一向很好，但是某些阴霾总有遗漏。

李芸箐没有答话，算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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