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应该抄作业！这样能学到什么呢？”她腾地站起来，咚咚咚跑下楼去。

天气越来越糟，哈利每次回来都像在泥浆里腌渍了几个小时。比赛当天，大家顶着狂风暴雨前往球场，全被淋成了落汤鸡。两支球队简直是伴着闪电飞行，让人担心下一道雷就会劈到哪个球员。

也许罗恩关于斯内普给卢平下毒的猜测不无道理，因为卢平病倒了，魔药学教授站在讲台上给他代课，对全班露出讥讽的微笑。他还完全无视了劝告，直接翻到最后一章讲解狼人。下课后，罗恩气得浑身发抖。

“就因为那一句话！他罚我去擦洗医疗翼的夜壶！这个该死的、无耻的、卑鄙可怜的——”

这难不倒我。办法就是待在休息室里别出去，反正我积攒了许多作业没写完，而赫敏的书桌完全可以充当临时图书馆。她这段时间仿佛长在了桌子旁，在永无尽头的羊皮纸上奋笔疾书。

我打了个哈欠:“刚才罗恩好像拿去参考了。”

赫敏一如既往，正埋头唰唰写字，我凑过去瞄了一眼标题。

“《论识别和杀死狼人的方法》？哦不，我完全忘了斯内普还布置了这篇论文！”

但即使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赫奇帕奇队的找球手那非同一般的人气依旧难以忽略。他一有什么动作，观众席上总会爆发出喝彩和尖叫，响亮程度同和雷声不相上下。

“什么？”

她抛下羽毛笔，在书堆里狂乱地翻找:“看到天文课的月相表了吗？我得查点东西……到底放哪儿去了？！”

“那个空中翻转很难吗？”我问帕瓦蒂。

“不知道，但你看他的姿势多么流畅优雅！”她激动得满脸通红，“那可是塞德里克·迪戈里！”

“谁？”

她忽然停笔，皱起眉头:“真奇怪……怎么会呢？”

“哈利！”有人大喊。

我抬眼望去。

一个小黑点正从高空里直直下坠。有一瞬间，我以为他在俯冲，然后意识到他的手松开了扫帚。光轮2000立刻被狂风吹向球场外，哈利瘦削的影子像断线的风筝，在空中坠落。

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凭空变出缓冲气垫？软化地面？看台距离球场中心太远，我眼睁睁望着那个飞速下落的身影，心跳几乎都要停止。

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一道深紫色的影子冲向场地中央，邓布利多挥舞魔杖，哈利坠落的速度立刻减缓。我这才看清围绕球场的黑色斗篷。一百多道黑影无声滑行，冰凉的雾气自草地上缓慢升起……黑暗从视野四周掀起波澜，渐渐卷起……

银色的闪光自校长魔杖中直刺摄魂怪。黑暗褪去了。

邓布利多眼里燃烧着冰蓝色的怒火，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生气。

我从病床边抬起头来，四下环顾。病房里空荡荡的，球队已经离开了。

“你醒了。”

哈利的声音十分空洞，眼睛望着天花板。

“你感觉怎么样？”我赶紧去检查他的绷带和夹板，“还痛吗？”

“还好。”他依旧盯着天花板，语气平静得吓人。

赫敏冲我摇摇头，眼神忧虑。

余光瞥见床头柜上那堆木头碎片和乱糟糟的树枝，我心头一阵难过。

哈利醒来之前，弗立维教授取来了光轮2000的残骸。它撞上了打人柳，再也没法复原了。

“你……想吃点什么东西吗？”罗恩竭力用轻松的语气说，“我带了蜂蜜公爵的梨子软糖呢。”

“不用了。”

整个周六，经过种种徒劳的尝试后，我们三个坐在病床前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让哈利转移注意力，别一个劲去想球队惨败和失去飞天扫帚的事。

星期天，亚伯来探望哈利，带来一本砖头那么厚的《抵挡黑暗力量——高级防御魔咒全解析》。金妮红着脸送来一张自制的康复卡片，但咒语似乎出了点小问题，它自从打开就一刻不停地尖声唱歌，最后我们不得不把它压在亚伯的书下面。

学院球队又来了一趟，伍德看上去被抽掉了灵魂，眼神甚至比哈利更空洞，说他一点也不怪哈利，格兰芬多还有机会赢。他语调死气沉沉，好像在背诵什么悼词。大家离开之后，哈利情绪似乎更糟糕了。

“……伍德说得没错，我们确实还有机会赢呀，”罗恩第五次重复分析，“如果拉文克劳打败赫奇帕奇，我们只要胜过斯莱特林或者拉文克劳，一样能拿到学院杯……”

“还有飞天扫帚，霍琦夫人说新的彗星系列也很不错，你喜欢的话，阿尔伯特会很乐意买一把当圣诞礼物的。”我说，“如果他最近单子多，光轮2001也不是没可能……”

哈利敷衍地答应着，目光仿佛被强力胶粘在了天花板上。

赫敏和罗恩去礼堂吃晚饭的时候，我又留了一会儿。

“你不对劲。”我仔细观察他的神情，“有什么别的事吗？我们说到比赛和扫把的时候，你也心不在焉的。”

哈利的视线终于从天花板上挪开来，在病房里慌乱地转了几圈。

“……没什么，就是……”

“对我也不能说？”好奇心持续发酵，“真的不能说？”

“……好吧。”他叹气，“我不想让你太担心，上次罗恩听了之后吓坏了，赫敏又根本不当回事……”

他吞吞吐吐地讲起一条大黑狗。

“……所以也许特里劳妮说得对，那确实是不祥之兆。你看，暑假那次，我差点被骑士公交车轧死，第二次，我从飞天扫帚上掉下来……”

我握住他的手:“下次一定要指给我看。”

“为什么？”

“这样一来它就多了一个要缠着的人，放在你身上的注意力会少些。”

“听上去很合理。”哈利被逗笑了，“好吧，如果下次来得及的话。”

“我是认真的，不祥的霉运总有限度，平均分配下来也剩不了多少……”

“还有一件事。”哈利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我注视着他的绿眼睛。

“摄魂怪……它们靠近的时候，我想我听见了……我妈妈的声音。”

哈利仔细观察我的神情。

“她说了什么？”我握紧他的手。

“她……哀求伏地魔放过我。我还听到伏地魔在大笑，他叫她走开，但她不肯动，一个劲地求他别杀我……”

哈利的手指在我掌心颤抖，声音越来越低，咬住嘴唇。一抹亮光从那双绿眼睛中滑落。

昏暗的病房中一片沉寂。

我轻轻开口:“记得卢平第一节课放出来的博格特吗？我念了好几遍咒语也没变化的那个。”

哈利过了一会儿才把目光转过来。

“那不是……因为你的魔力吗？”他蹙眉，“赫敏说那好像是你看的什么电影里的情节……怎么了？”

“那是我妈妈。哈利，我的博格特是她死去的场景。摄魂怪靠近的时候，我也会看见那个场景。”

他睁大眼睛:“那你之前的噩梦也……？”

“嗯。不过这两年已经很少做那个梦了。”

翠绿的眼睛无措地眨动。哈利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沉默。

“……我很遗憾。”他喃喃道。

“没关系。”我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卢平当时好像被吓到了，后来想想，我大概表现得有点冷静过头……但那不是因为我勇敢什么的，只是因为我记不清了。阿尔伯特从来不提那件事，可它不会凭空消失。无论见过那一幕多少次，我都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会倒在那里……这种感觉很奇怪，我原本什么都想弄清楚，却没法开口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摄魂怪能让我再多看到一点，如果能听听她倒下前是不是说了什么，也许……”

哈利回握住我的手。

“会有机会弄明白的，一定会。但不是靠摄魂怪，那太危险了。麻瓜那边的卷宗里肯定有记录，要是你同意，我们可以从这里查起……”

怎么就成了他反过来安慰我？

我摇头:“我开口问的话，阿尔伯特一定会告诉我。但比当时那些事更重要的，是我们都还活着，过去的事没办法改变，但留下的人要好好活下去。只要日子就这么继续，大家都平安，不了解实情也无关紧要，毕竟我们……已经拥有这么多了……”

“你妈妈……知道你这么想的话，她肯定会很高兴。”他轻声说。

我摩挲着他的手背:“如果你同意那些话，你妈妈也会很高兴的。”

笑意浅浅攀上他嘴角。

“伊莱恩！你动作得快点，今天晚餐有煎小羊排——”罗恩冲进病房，猛地停住，“……哎？气氛怎么这么……奇怪？又沉重又释然的……”

赫敏上下打量我们:“你们在模拟临终关怀互助吗？为什么这副表情？”

“……差不多。”我说，“我们在聊摄魂怪。”

哈利放开我的手:“快去吃晚餐吧，一会儿见。”

图书馆中充满笔尖轻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我捧着弗立维教授布置的阅读任务《咒语力量1992年度月刊合集》，昏昏欲睡。

赫敏从林立的书堆中抬起头。

“伊莱恩。”她声音十分古怪，“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什么？”

她犹豫片刻，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推过来那本书。

“你看这儿……‘博格特会变成满月的形状’。万圣节前哈利说卢平喝了斯内普熬的药剂，我查了月相，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正好满月……卢平教授，他是一个狼人。”

“酷。”我说，“所以他下周就要回来了？”

赫敏盯着我看:“你是不是根本没读过斯内普布置的那章内容？你知道狼人有多危险吗？卢平是狼人！斯内普熬制的多半是狼毒药剂，让他在满月期间不会发狂。”

“确实没怎么读。可他课教得很好呀，我们从来没遇上这么称职的黑魔法防御术教师，他只是每个月有几天不方便……”

她叹了口气:“他工作确实很出色，但假如出了什么岔子，他可能会伤害到别人。真不知道邓布利多怎么考虑的，这太冒险了。”

“但校长这么决定肯定有他的道理。”我说，“既然有斯内普的魔药就没问题了，别太担心。”

“斯内普肯定是故意选了狼人那一章，指望有人能发现端倪。”赫敏皱眉，“恐怕只有我们俩知道卢平的真实身份……他看上去过得不太好，哦，狼人的处境一向特别难堪，万一他不得不离开霍格沃茨……”

这下我决定认真读读介绍狼人的章节了。想到那位温和的防御课教授必须忍受艰难的境况，叫人心里怪难受的。

“我们得保守这个秘密。”赫敏眼神坚定，“他是个好老师。”

我郑重地点头。

哈利上次的意外让我决心加入魁地奇队。球感什么的可以练，飞得快一点，游走球应该就砸不到我。

假如再出什么状况，起码我能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

伍德喜出望外，当即把三分钟内能抓到的所有队员都拽到了球场。

“时间仓促，没法叫上所有人，但不要紧，我们选的不是正式球员席位……那么，让我看看你适合哪个位置……”他边搓手边绕着我转圈，打量的目光好像阿尔伯特在评估一块木材，“你自己有什么偏向吗？你看起来是敏捷型的球员……或许，追球手？”

“击球手！”我睁大眼睛兴奋地说，“拜托！我一直想试试那支球棒！”

伍德微微蹙眉，温和的黑眼睛在沉思:“这个位置讲究强大的手臂力量和平衡感……我们得测试一下你臂力如何……也好，击球手在比赛中总是消耗最快的……”

有时候他谈起球员，真的很像在说什么易耗物资。

双胞胎给我示范了标准持棒姿势和击球动作。

“……关键在于，球棒要在击球瞬间水平挥出……”

“对，就是这样……很好，挥棒方向自上而下……”

我活动两下脖子，高高举起球棒，觉得圣光照耀全身。

“开始吧开始吧！”

“我会先给你扔个鬼飞球。”伍德说，“注意！”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球棍。

鲜红的球体旋转着直冲而来。

砰！

所有人都仰头望向空中。那道红色弧线越过球门柱，消失在密林中，惊起一大群哇哇乱叫的飞鸟。

“……希望霍琦夫人不会叫我们写检讨。”凯蒂说，“那是我们这学期损失的第八个鬼飞球。”

“那个球太轻了。我能试试游走球吗？”

“你确定？”弗雷德说，“游走球比珀西的脑袋还大呢。”

“而且它是个实心铁球。”乔治补充。

“放马过来。”我再次举起球棍，扬了扬下巴。

砰！

漆黑的圆球朝远方呼啸而去，很快又转向飞来。我跨上扫帚，提起手柄升起几英尺，正面迎上游走球。

砰！

“好球！”安吉利娜喊，“注意控制速度！”

砰！

“肩膀再压低一点！”双胞胎之一说。

艾丽娅也跳上了扫把:“试试把它引到球柱旁边！”

伍德掠过我身边:“现在注意配合，关注所有路线。”

我很快明白他说的确实是“所有”路线，因为每次击打都会改变游走球的轨迹，队员的路线和方向随时都在变换，击球手的任务是防御和进攻，而难点是掌握全局。这场面让人立刻想起二年级时飘浮着数十个球体的房间，英俊的黑眼睛男孩打了个响指，小球就如轨道复杂的天体般开始飞速运行……

“你右边！”韦斯莱高声喊。

砰！

双胞胎之一甩着球棍，心有余悸:“那个游走球差点把你撞得脑袋开花。球场上要时刻警惕，不然伍德会为你哭泣一整年的……”

“第一次练习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安吉利娜蹿过旁边，“打起精神来！”

我点点头，长出一口气，攥紧球棍。

接下来两小时过得飞快。托长年攀爬屋顶的福，我打出的球力道十足，用凯蒂的话形容，“带起的风能削断一绺头发”。弗雷德和乔治非常满意，连伍德都没说几句批评的话。

“我早说你该来和球队一起训练的！”他眼里又燃起了火焰，“让那些人看看格兰芬多的有生力量！这就是我们的新鲜血液！”

战胜恐惧的办法是直面它。击球棍似乎驱散了老被球击中的部分阴霾，我决定用球棍把这片阴影砸向对方球员。

周一的黑魔法防御术，卢平终于出现，一副久病初愈的样子。我仔细观察他灰白的双鬓和温和的脸庞，实在很难想象这个略显瘦弱的男巫每个月都会变成狂暴的怪物。

哈利课后同他单独聊了一会儿，面露喜色地赶上我们。

“卢平答应教我抵御摄魂怪的方法。”他低声说。

赫敏的神情难以解读，似乎混杂着羡慕和担忧。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我问。

“卢平教授的课？为什么？”哈利似乎被弄糊涂了，“我是担心摄魂怪还会出现在球场上，下一场比赛绝对不能再出岔子了。”

“我的理由也差不多。实际上，我通过替补队员选拔了。”我说，“而且，双重保障嘛，两个能够抵抗摄魂怪的人总比一个更保险。”

罗恩瞠目结舌:“这么快？什么时候？”

哈利眨了好几下眼睛，似乎在努力消化信息。

“……天哪，恭喜！我没想到你真的……是哪个位置？”

“击球手！”我骄傲地宣布。

绿眼睛又连续巴眨了好几下。

“……噢，挺好的……我是说，一起上课当然没问题，只不过你可能得去问问卢平。”

“马上就去。”我露出笑容，“你没想到我会选击球手？”

“我以为你会当追球手或者找球手，因为你飞得很快，动作也轻巧。”他分析，“弗雷德和乔治个子高大，挥棒力量也足，伍德说他俩自己就像游走球……你的话……”

“所有人都对我特别满意，你敢说一句坏话试试。”我假装板起脸。

“你也像一只游走球！”哈利笑起来，“就算认识了这么久，轨迹还是出人意料。但话说回来，不特别就不是你啦。欢迎入伙，伊莱恩。不管在哪个位置，你都会打得很出色。我知道你会的。”

“你觉不觉得有点冷？那是……”纳威的声音陡然拐了个调，“摄魂怪……？”

看台上发出一阵惊呼。

“霍格沃茨最英俊的找球手。”罗恩平静地说，“金妮加入了他的粉丝俱乐部。还有哈利的。”

我费劲地调整望远镜:“这么远根本看不清脸……”

万圣节后，格兰芬多休息室里的空位比平时多出好几排。这多亏了塔楼的新守卫，卡多根爵士的画像。自从胖夫人的肖像遭到破坏后，他就接替了她的任务，恪尽职守，平均每天换两三次极其复杂的口令，搞得许多人只好在休息室门外徘徊。

看台上再次因为迪戈里而欢腾起来。拉文德又跳又叫，百忙之中塞给我一张单子。

我摊开那张写着加油口号的宣传单，照片里的年轻人拎着扫把，笑容腼腆，俊朗的面孔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噢，确实长得很不赖。”我说，“不过这上面写着‘塞德里克必胜’，小心别被伍德看见。”

“小声点！”赫敏环顾四周，“希望卢平快点好起来，斯内普把这门课的节奏完全打乱了……”

一直到魁地奇球赛前，我都没能抽时间去球场，因为作业实在太多，我熬了好几个晚上，才勉强在球赛前写完所有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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