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子，吃个饭都要人等。”张夫人笑着责怪了他一句，小孩喏喏点头，小心的看了女子一眼，又飞快的垂下了眼帘。

一顿饭吃的也算宾客尽欢，起码在张老爷看来是这样的。

白溯冲她笑笑，眼神又回到魏宵身上，郁绾知有些怔愣，把后半句话咽下，恢复了刚刚的沉默。

魏宵与张老爷从北地人情风光一直聊到醉棠书院，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青渠镇上。

“尚可。”

屋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张公子抬脚进门，他如白溯所说，确是年幼的很，白净的脸上还带着稚气，看着有些瘦弱，默默坐到了张夫人身边。

身着各色衣裙的女子翩然而至，从布料首饰的精贵程度，闻人欢敏锐的判断出了这几位女子的受宠程度，她们围簇在张老爷身边坐下，脸上带着或温婉或艳丽的笑。

“少爷呢？”张老爷颇为享受身边的温香软玉，举起筷子才想起来还有个儿子没来，他皱着眉头问身边首饰最为贵重的女子。

魏宵旁敲侧击的问了好些孩童丢失的事情，都被张老爷含含糊糊的敷衍了事，他也不追问，就当过去了一样，举筷夹菜吃。

张老爷不甚在意的点点头:“没有天赋再努力也没用，还不如早点接触家里的活计，日后好继承我的家业。”

张夫人温温柔柔的笑，倒也不搭话，只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其余三位姨娘脸上或多或少露出些艳羡嫉妒，谁让老爷只有这一个儿子呢？

张老爷心想，这个魏宵真是年少不更事，随随便便就把他糊弄过去了。

再次蹲在张家屋顶上，魏宵戳了戳白溯:“张老爷老奸巨猾，孩子的事他肯定知道不少。”

白溯点点头:“我觉得张公子有点奇怪，府上就他一个孩子，怎么会养成这么个唯唯诺诺的样子？”

看来她是正妻，张夫人保养得宜，细嫩的面颊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她温柔小意的往张老爷身边靠了靠:“舒儿昨夜用功的晚了些，想必马上就到了。”

“还红姐姐…”张夫人笑的开怀，“傻小子。”

跟他们推测的差不多一致，周浮红确实在张府里待过一段时间，且并不被人重视。

张夫人姗姗离去，留下张公子失魂落魄的坐在原地，默默的抹着眼泪。

“嘘。”

魏宵轻轻落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白溯背靠着门防止有人突然闯进来，他的眼神四处观察着房屋。

奇怪…这里只有一张床，连个小塌都没有。

魏宵笑眯眯的拉起呆滞的张缙之，小孩茫然的问道:“你，你们不是走了吗？”

他亲眼看到父亲把这俩人送出大门口的，怎么一转眼，就在自己房里了？

魏宵把张缙之扶到床上坐下:“我们想问你点事情。”

此刻的魏宵和先前与张老爷侃侃而谈的魏宵截然不同，他温和似水又锋利如刀，让张缙之的结巴更严重了。

“我，我，我…”

魏宵挠头，自己态度挺好的啊，咋把孩子吓成这样。

“我，什么也，也不知道。”

白溯声音冷冽，轻飘飘的扎进了张缙之的喉咙:“周浮红你总知道吧。”

张缙之瞳孔一缩，他看着魏宵，魏宵扬起唇角，笑的和善:“我们知道她的下落，你想知道吗？”

“不，不可能！”张缙之嗓音嘶哑，“红姐姐她，她早就，死了。”

周浮红是在一个雨夜被抬进张府的，那时张老爷正新纳了第三个姨娘，对她没什么兴趣，府里人也看不起这个身份低微的通房，便把她当寻常仆人一样使唤。

她整日在府里洗衣扫地、端茶送水，连张老爷都忘了她，姨娘们总是欺负周浮红，觉得她进府变相拉低了姨娘们的身份。

但张缙之很喜欢周浮红，周浮红是府里唯一一个不会看不起他的人，他生来患有口疾，不讨父亲喜欢，府里下人也在背地里说他，只有周浮红不会这样，她总是很温柔，很有耐心的跟他说话，还会夸奖他。

但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却在某天突然不见了，张缙之问了许多人，都说“一个下人而已，少爷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

又过了几日，他参加了周浮红的丧事，不过一副薄棺几张纸钱，除了花钱请来主持丧事的人，只有张缙之一个人真心为周浮红哭泣，连她的父母朋友都不曾来过。

“她是怎么死的？”魏宵问。

张缙之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闻言摇了摇头:“我，我也，不知道，只，只看见，姐姐的，尸体。”

“我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

“红姐姐，在哪里？”

张缙之眼眶通红，他不相信周浮红死而复生，但仍想抱着一点点希望，万一呢，万一是真的……

那该有多好。

魏宵摸了摸小孩乌黑的发顶，他真的很小，比白溯上山拜师时还要年幼些，让人不自觉的就生出些怜悯的心思。

毕竟周浮红已经变成了一具枯骨，任张缙之再期盼，她也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不可能像以前一样温柔的与张缙之说话，在睡不着的时候给他讲故事，毫不吝啬的称赞这个怯懦自卑的孩童。

思及此，魏宵愈发觉得促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可恶至极，青年眸色深深，声音仍和缓轻柔:“你知道周浮红有个孩子吗？”

张夫人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哦？那谁不一样？那个来府里不到一月就没了的小通房？”

“不，不许你，这么，这么说红姐姐！”

脚下的屋子里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二人低头一看，那小孩哪有吃饭时的乖巧模样，稚嫩脸庞上满是愤怒，正摔了一个又一个名贵摆件。

张夫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脸上是波澜不惊的笑意:“你再耍脾气，老爷就该来了。”

身穿浅绿色对襟长衫与嫩黄绣花百迭裙的少女发间一支银质蝴蝶簪流苏飘摇，洁白如玉的面颊微微泛红，双眸似脉脉溪流，贝齿轻咬朱唇笑的腼腆。

张公子瑟缩一下，默默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脸上怒意不减:“你你你，你威胁我！”

张夫人捂嘴轻笑，并不答话。

小孩强装的勇气在张夫人平静的眉眼间消磨殆尽，他颓唐的跌坐在地:“你和爹一样，都，都，都一样。”

魏宵话术极佳，二人聊天的内容一直在他掌握之中，看似聊了很多，实际关于几人的具体情况是一句的未曾透露，张老爷只觉自己寻到了知己，招呼着要留魏宵用午膳。

张府的菜色之奢华令燕寄紫都吃惊，他几乎要觉得自己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皇子了，张老爷略带自得的招呼几人落座，嘴里吩咐着:“叫夫人们来用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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