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缙之在她们眼里一直是个逆来顺受的包子，纵使会发脾气摔东西，但也只是纸老虎一般，侍女这样想着，却被床上的瓷枕迎面砸来，磕破的额角瞬间汩汩流血。

“滚出去！”

张缙之懂得的俨然不比他少:“父亲从未去，去过，姐姐房里。”

“可…”魏宵眉头紧皱，白溯冲他摇了摇头，于是他话题一转，“城里的失踪事件你听说过吗？”

魏宵有些迷糊，他是不是不应该和一个十岁孩童说这些:“怎么了？”

侍女觉得那东西不干净，便向少爷讨要:“少爷，奴婢帮您洗干净再拿回来吧？”

张缙之抬眼看白溯，眼神里流露出“你怎么知道”:“有，有好几个，不，不认识的叔叔。”

“有一个人来的，也有，好几个人，一起的，他们，穿的很，很奇怪。”

——

交谈声临近木门，魏宵拍拍张缙之:“你是个好孩子，我们不会骗你的。”

待侍女进来收拾碎片时，只看到少爷呆呆的坐在床上，手里攥着一角破烂的布料。

青渠镇外。

闻人珏等人跟着寻墨珠的指示来到了一个山洞附近，洞口狭小若是成年女子进入尚且有些费力，但周浮红如今身材枯瘦，轻轻松松就钻了进去。

三人面面相觑，漆黑玉珠闪烁表明周浮红就在洞内，三人里月称算上最为瘦削，尝试了数下不见成功，倒给身上僧袍沾染了泥土。

小孩的眼神转向魏宵，白溯气场太冷让他害怕，还是魏宵看着友善些:“你，你还没，回答我。”

说罢她利落的挽起袖子和裙摆，侧身挤入洞口，以她的身量还是有些费力，好在是进去了，闻人欢微微探出头:“那我就去了？”

有一只纤细的手拉住了她，郁绾知道:“一个人太危险，我和你一起。”

说着就钻进了洞中，姬淮棠笑着冲她挥手:“靠你们了，有意外便通知我们。”

燕寄紫眼含担忧，正准备说点什么却被闻人珏的嗓门打断了:“我们就在洞口等着，妹妹，把你平时的彪悍发挥出来啊！”

郁绾知没忍住笑，闻人欢无语的看一眼闻人珏，牵起郁绾知的手渐渐消失在了茫茫黑暗里。

——

山洞的内部空间比想象中还大一些，两个姑娘携手走了好一段路，才隐约感受到了活人气息。

闻人欢小心的伸出神识感知前方，那里似乎是洞的最深处了，少女合上眼睛，神识反应回的画面里出现了模模糊糊的两个人影。

“他们说的没错，陆雪离就在这里。”闻人欢传音给郁绾知。

两人脚步极轻，身体内灵力涌动做好了应战准备，但直到她们走进清楚的看到周浮红，也未有任何攻击。

含混不清的细微声响从周浮红口中传出，郁绾知觉得有些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

周浮红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动作温柔的摇晃着怀里的孩子，原本恐怖的面容上洋溢着母性的柔光，让两个姑娘都愣住了。

“嘘。”陆雪离认出了闻人欢和郁绾知，她蜷缩在洞中一角，示意两人噤声。

郁绾知恍然明白了周浮红在干什么:“这是…摇篮曲。”

幼时的郁绾知很是黏人，但郁渐流在学院里工作忙不能陪在她身边，平日里是姬淮棠陪着她，只有晚上才能和郁渐流见一面。

在每个独自入睡的夜，郁绾知总能听到这首曲子，郁渐流告诉她，这是她妈妈经常哼的歌，虽然郁渐流真的没有唱歌天赋，但这是郁绾知记忆里，对母亲最深的印象。

“不是说她已经没有人类意识了吗？”闻人欢疑惑，她向陆雪离招招手，小姑娘艰难起身，却奈何路被周浮红挡住，没办法过来。

“许是生理习惯吧…”郁绾知有些感慨又有些酸涩的说。

双方一时僵持，闻人欢不愿主动攻击，一直等到周浮红口中曲调停止，她才将早就握在手里的圆球抛了出去。

闻人家世代用枪，到了闻人珏这一代，嫡子不愿继承，□□便成了闻人欢的兵器，但洞中狭小用抢多有不便，只好换个打法。

圆球在周浮红头顶爆开，化作一张大网将她牢牢包裹其中，不知为何不见周浮红还手，她只是低头看怀中的鬼婴，手上轻轻拍打着，仿佛真的在哄孩子睡觉，任由闻人欢将其控制住。

陆雪离急忙跑到闻人欢身边，她步伐踉跄面色憔悴，但总得来说还算健康，郁绾知扶住她，给小姑娘嘴里塞了颗丸药。

丹药入口即融，化作一股药流滋润着陆雪离的身体，她稳了稳神，看着一动不动的周浮红。

“她真的死了吗？”

陆雪离的语气很奇怪，不是恐惧也不是厌恶，而是怜悯、迷茫、愤怒等情绪的复杂体。

闻人欢来不及深究这其中的原因，她腰间的传讯符闪了好半天了，是洞外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欢妹，救出陆雪离就出来吧，现在周浮红不重要了。”

姬淮棠的声音透过传讯符变得缥缈似云雾，在洞中环绕出些许回声，郁绾知站在周浮红身边，认真端详着，闻言看向闻人欢。

周浮红像一樽沉默的石像，对外界的声响毫无反应，郁绾知的指尖轻轻触碰在灵力网上，似乎能感受到网中人的生命力在缓缓消散。

“欢欢。”她的声音很低，“我们不能把她也带出去吗？”

这事有点难办。

闻人欢让陆雪离先休息休息，她绕着周浮红的身体转了数圈，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她只是现在看起来人畜无害，先前掳走陆雪离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很凶的。”

她轻轻拍了拍郁绾知的手背:“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些孩子还在等着咱们呢。”

“白溯说了，这个网只有一个时辰的效果，网消失了，她就出来了。”

闻人欢并不理解郁绾知突然间的多愁善感，在她眼里周浮红最多算是“曾经为人”，她没有伤害陆雪离，也暂时没有任何她伤害活人的证据，那放她离开便是。

但郁绾知不是这样想的，她的心神被周浮红口中不成调的曲子所震慑，让她情不自禁的将其代入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身上，她觉得周浮红仍是个人，哪怕她如今形销骨立面容可怖，但她依旧有一颗充满母爱的心。

因此郁绾知务必渴望得到事情的真相，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存在，她害怕这次放走了周浮红，就再没有相见的机会。

郁渐流曾教育郁绾知:“不要和敌人共情。”

郁绾知喃喃自语:“我不觉得她是敌人。”

“真在里面？”

闻人欢附身看黑黢黢的山洞:“难为你们了。”

“把洞口砸开？”闻人珏手中折扇开合，显然要动手。

姬淮棠急急拉住了他:“不可。万一洞塌了陆雪离会有危险。”

张缙之的神色比先前得知周浮红可能活着的时候还要惊讶:“什么？”

“那怎么办？”闻人珏看向月称，“和尚都进不去，咱俩更别说了。”

月称蹙眉看着衣摆的污垢，捏了个清洁决:“给闻人欢递个信吧。”

彼时闻人欢刚与魏宵二人分开，得了消息的她便领着燕寄紫与郁绾知来寻月称。

张缙之看看魏宵，又看看不远处抵着门的白溯，嗫嚅着嘴唇:“听，听过，父亲，不让我出门。”

白溯隐约听到些交谈声从远处慢慢靠近，他一边示意魏宵准备离开，一边问道:“府里来过陌生人吗？或是你觉得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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