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二夫人面色一僵，有些不自然的笑道，“到没什么大事，我与亲家姐姐说话呢，许是言语中有些不中听，亲家大哥有些不乐。”

周家老两口没吱声，算是默认了。显然是不想为了亲家一句话闹得兄弟几个之间有了龃龉。

其实要说古代的官儿，单靠俸银过日子那是说笑了，俸禄里可不止有银子，官员的俸禄包括正俸、禄粟、职钱、公用钱、职田、茶汤钱、差旅费、厨料、薪炭等等，连衣服布料也有发的，邱二夫人敢这么挤兑老两口，说到底不过是欺周家人刚从乡下来不懂官面上这些罢了。

“你不必说了！我们家不分家，以后也不会分家。”周老爷子梗着脖子，涨红了老脸，气的胡子都颤了起来。

“您看，你大儿子我那女婿都年过三十了，在外奔波这些年才得一个通政司参议，这么一个五品小官儿，一年俸银不过三四百两白银，如何负担得起这么大一家子的生计呀？再说了，您那二儿子家的长女今年都十二了吧？该说好婆家了吧！过两年，您可就要当太奶奶了，周二老爷也要当祖父的人了，怎好继续跟着兄长过活？那不是让人笑话吗，就是以后的新姑爷，新亲家那也是会有想法的呀！”邱二夫人声情并茂，说得要不分家周金川马上就过不下去了一样。

“这是怎么了？大老远的就听见阿爹要找谁？”

“我，我是疼老大不假，可其他几个那也是我生的呀，老大考上之前，那都是弟弟们挣钱供他念的书，怎么能？如今怎么能就把弟弟们撇开？不行！我要去问清楚！”

周母越想越难过，实在不能接受这个说法，干脆站起来就要去找长子问清楚，一直侍候在一旁的碧婷忙拦住她，“老夫人，您忘了吗？今早大老爷过来请安时就说了，今日是休沐日，要出城去，一早就带着几位老爷出门去了，现下不在府里，要到晚上才回来呢。”

“阿娘！”

看到周老爷子确实是气狠了，邱二夫人知道自己不站理，心里也有些虚，就讪讪的劝道，“哎呀，亲家大哥，我也只是说说我的想法，何必这么大火气！”

这边正说这话呢，刘氏几个妯娌听到消息就过来了，看情况不对，张氏就问，

周桃却是想不到这些的，一见自家阿娘过来了，就高兴地跑了过去，不等张氏问，就一股脑地把事情倒了个干净。

周桃的话让刘氏三个都变了脸色，若是一直都在老家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都把人接来京城了，见识到了大哥家是过什么样日子了，哪里还能甘心再回乡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

头一个忍不住的就是张氏了，“亲家婶子可打得一手好算盘！嫁了个女儿就换来一进士老爷，合着我们这些年都是替你们邱家做活呢？”

“去把他找回来，去找，我要问他？”周老爷子也是气急了，儿子是出城去了，现下去寻，估计儿子自己回来得还早些。

听着这意思是不打算回乡下了？周杏坐在一旁，把几个银钿子拢到一块，总共也没多少东西，也就那两件玉首饰能值点钱，想了想后世的帝都房价，周杏就摇头，“咱手上这些肯定不够的！”买房子主要要考虑的关键从来都不只是价格，还有位置，或者说是附近的环境，安全问题，还有居住，更重要的事情是，家里有个念书的，以后的学习问题算是重中之重。

“阿娘不想回江陵老家吗？”周云崇坐在周杏旁边摆弄那几个金锁，这几个金锁还是大伯母给的，家里兄弟姐妹人人都有，锁上面都刻了各自的名字，这在周云崇看来是有特别的意义，李氏言语中大有以后缺钱用就去当了换钱的意思，让他很有些不舍。

“这要真是要分家了再回去，咱们周家可就真成了下泉村的笑话了，你阿菊姐姐的事儿才过了多久？再说了，这里多好呀，听说城外十多里外有个白鹿书院，那里面的学生个个儿都有学问，我们阿崇以后要也能去那里念书就好了。”说起回江陵老家，李氏脸一沉，周菊被冯家退亲时，下泉村哪些村人幸灾乐祸的嘴脸她可还没忘，自家这再来一回，周家可就是村里这几年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提起这个，周云崇和周杏也不吱声了，堂姐周菊的事兄妹两个是经历过的，在他们来京城时，大阿婆家还是被闲言碎语压得抬不起头来。

母子几个没说多大会儿话，刘氏与张氏边连袂来访。

妯娌三个商量了一下午，意思很明确，那就是死咬着不分家，哪怕邱氏执意要分家，那就要多分家产，至少得多到让她肉疼的地步。

是的，在这妯娌三个的心里，要分家的始终是她们的大嫂子邱氏。那邱二夫人不过是替女儿做一回恶人的。

周金平回来时已经过了晚饭的时辰了，李氏要让人去做点吃食，周金平只说吃过了，李氏便不再坚持，拉着丈夫在美人榻上坐了，把白天的事情说给他听，又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周金平听了点头，说李氏做得好，打算得对，得到丈夫的肯定，李氏紧皱的眉头不由松了松，忐忑的心绪也稍稍平复了些，周金平就笑着伸手环住李氏的肩头，拍拍李氏的手臂，安抚道，“别怕，一切有我呢！”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周金平一开口，李氏心里就安稳了，“我看大嫂子娘家可是不好相与的，以后怕是……”

“那是大哥该操心的事儿，我只管我娘子的娘家好不好相与就是了。”

李氏就瞪他，“说正事呢！你这人真是……我是说以后万一处不好要分家，大嫂子娘家那边怕是要过来给大嫂子撑腰，我和二嫂娘家不得力，怕是帮不了什么忙了。”

“好啦，我看岳母和阿琦就很好了，岳母疼我，阿琦又懂事。咱爹娘也不是那偏心眼的，我们和大哥那也有从小到大的情份在呢。就算……就算以后真到了要分家的地步，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给就把我们几个小的扫地出门的。别东想西想了，你还是趁早和大嫂好好学学，以后真要自己当家了可别抓瞎了。”

“我知道的。”周金平话虽说的敞亮，情绪却不可避免地低落了许多，与他相处多年的李氏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李氏低声应了声，只是还是觉得有些难过。在她心里，自家相公那是顶顶聪明的，要是当年自家相公也有机会念书，她相信自家相公如今的成就不会比大哥差，那样今日的事也不会发生了。

可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要是如果，李氏也不知该怎么宽慰，只能伸手覆在周金平的手背上，轻声说，“没事啊，我们都在呢。”

周金平反手握住妻子的手，十指相扣，无声的笑了笑，抚慰着妻子，示意自己没事。

李氏把相同材质的物件东西归拢在一处，慢慢点算，这些都是邱氏给备下的钗环首饰，还有孩子大伯母给孩子的见面礼，几个孩子懂事，暂时用不着的东西都交由李氏保管着，“咱们得早作打算，万一你大伯父靠不太住了，咱们也能有点退路。”

李氏翻来覆去的看，挑出几个玉器，又翻出三个金锁出来，“我当初去当铺问了，这金锁一个能换十两银子，这个玉镯子能当个二十两银子，这几样玉看着差不多，价格想来也差不多的，能值个一百来两银子罢。也不知道在这京里买个最便宜的小四合院要多少银子？”金锁是邱氏刚嫁过来时打给孩子的见面礼，后面出生的周梨周云岫后来也给打了，玉镯子是认亲时给李氏的见面礼。

这话不可谓不狠，顶的邱二夫人脸都青了，“周五夫人这话可就有失公允了，怎么也没你们周家的算盘打得响，哄着我女儿供养你们这一大家子呢！我家的姑娘那也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没道理到了你们家就只能吃苦受累了！”

“亲家婶子这话说得活像我们是娘家爹娘在路边随手插的秧子，到点就收成了似的。”张氏在娘家那也是娇宠着长大的，虽物质条件及不上，但论在父母那里得的宠爱比起邱氏那也是不遑多让的。

周母一怔，没明白什么意思，不由看向邱二夫人。

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在这个事情上从来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偏有没个能镇的住场面的，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

邱氏里外不是人，亲娘没等开席就家去了，婆母公爹说不舒服也不吃饭，妯娌几个倒是带着孩子安安静静的吃了饭，鸟悄的回屋待着了。

周杏跟着李氏回了思博苑，看着李氏翻箱倒柜的清点细软财物，“阿娘？你做什么呢？”

“你不肯分家，那也要看看你大儿子愿不愿意再这么含糊住着，我看周家呐，以后只能是我女婿的拖累，你们瞧着吧，迟早把个好人给拖垮了！还说最疼长子呢呢，我看呐，你们最不疼的，就是他了！”

邱二夫人心中也十分气愤，自家姑娘好不容易回京了，正说可以过几日轻省日子了，那女婿就把老家的人都接过来，自家女儿堂堂御史中丞家的千金小姐竟要与几个无知村妇做妯娌，去侍奉乡下来的婆母，只要想想就憋屈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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