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迟南夏身边的人快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撕碎了，屏住呼吸。

迟南夏眯了眯眼，站起来，第一次正眼看了吊梢眼。

又不得不收起。

昨天结怨的体育生来了。

不停穿插的同学、奔跑的姜翘、热烈的加油声，他看见如姜翘一般自在快活的灵魂，看了少时。

他上前一步，挑衅：“就你还装b，话都不敢说——”

坐迟南夏旁边的人愣了愣，因为吊梢眼的恶劣态度，以及迟南夏的冷静。

被人挑衅，大多数人会有明显的恼怒、厌恶、惧怕以及其他的情感波动，但是迟南夏没有。

他不喜欢穷追不舍，也讨厌无故挑衅。

眼神平而直，带着原本就有的冷气。

吊梢眼被这轻描淡写的一眼气得绝倒。他不是没听说过迟南夏，论坛的常驻，有数不清关于他的帖子，还有和他一起打过篮球的都说他篮球打得好。

迟南夏站起来，自身带的气质入侵到空气中。他很少说话，表情也不多，但是谁都知道他不是个好惹的人。

吊梢眼被他的气场压住一瞬，又撑开，“迟南夏，你等着。出了校门，你就知道了。”

迟南夏像看跳梁小丑一样看了他片刻，讽刺一笑，他本来长相疏冷，没表情时看着丝毫不温和可亲，现在更是讽刺一笑。像一枚针，扎破装满冰水的气球，冰水化为刺，刺得吊梢眼眼睛一红，恨不得扑过来揍迟南夏几顿。

抿了抿唇，瞥吊梢眼几眼。

放缓呼吸，迟南夏很享受奔跑的过程，什么都不用想，只用抬腿、迈腿，沿途有工作人员准备饮用水、医疗用品，还有志愿者过来搀扶选手。

男生跑三千米一般需要十五到二十分钟，他跑过一个赛点，让老师给他盖了章，又绕着学校跑。

附中的景色很好，有一池睡莲，探出池面，花苞明艳。

他前面有很多人，他没有想终点有多远，他只是迈着步。头上贴着旺仔牛奶小贴纸的男生身姿似风，白色的运动服顺着风声鼓动，黑发在空中摇曳。

姜翘抄近路赶过来，透过树荫看见了这么样的光景，她来不及想，就迈着腿，追前面的身影。

男生的眼里有前方待超越的人，姜翘眼里有唯一待追上的迟南夏。

超越了一个、两个……迟南夏没有加速，但是顺着体力的流失，很多冲在前面的人慢了下来。他看见了一班的体委、看见了和他一起打过篮球的严流山，看见他们气喘吁吁，背后的汗渍清晰可见。

姜翘的体力也只是较女生来说好的，她从没有追着男生的脚步跑过三千米。三千米对男生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她是女生，呼吸愈发沉重，脚下的步伐一步比一步来得累。

她听见顾瑶的声音，像一阵风：

“姜翘，别跑了，你跟着跑什么啊？”

姜翘很少看迟南夏的背影，她总是和迟南夏打打闹闹，看着他的脸笑、哭、闹。他们在一起时是亲近的，但是某些距离又是极远的，比如她送饭给迟南夏时礼貌疏离的道谢，比如她永远不知道他突然的消失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总觉得迟南夏心中藏了很多事，包括在这里，他迎着风奔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顾瑶和她说，这是迟南夏的性格，不会和别人说这些，可分明某些瞬间，迟南夏好像在等待一束光，一束照亮他的光，然后他就能彻彻底底地打开自己。

姜翘看着迟南夏的背影，修长的双腿不停地迈动，他越来越快，像一尾加速的游鱼。

呼吸越来越沉重，她快抬不起双腿。

她问自己，就到这儿了吗？

下一瞬，男生拐了个弯，身影消失在围墙之后，也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又一次看他走远。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想着追赶、追赶一个白色的背影，于是她使劲，使劲地迈步、使劲地深呼吸，嗓子灌了风，喉间一股血腥味。

大概半分钟，她越过了那堵墙，成功在墙后找到了那个人。

终点不远。

迟南夏在终点前的几百米，名次靠前，姜翘在他后面，她的眼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的背影，所以当她意识到他即将停下时，她知道时间不多了，她想和他一起达到终点。

又一次加速，心快从身体里跳出来，但是风告诉她值得。

因为她扑倒在男生的背上，撞得他踉跄几步，而后用一双温暖的大手扶住她，带着最潮湿的森林味道。

迟南夏舒着气，三千米对他来说的确不是大事，因此脸不红心不跳，但是当接过喘息着追过来的女生时，他的心却是一动，来不及惊诧。

很轻微，又很剧烈。

像一场微小的地震。

因为女生说：“迟南夏，我追上你了哦。”

声音轻轻软软，间或有喘气声，言语却是把他当成一个目标，必须去攀登的目标。

迟南夏没做别的，只是看着姜翘卷翘的睫毛半晌后，拍了拍她的脑袋。

十班的体委尖叫着跑过来，女生们也尖叫地跑过来。

一个在尖叫：“啊啊啊，你没事吧，你怎么就跑了！”

另一个在尖叫：“啊啊啊，好帅啊，运动太好了，第七第七！”

迟南夏扶正了姜翘的身体，接过体委递过来的水，让她喝。

在喧嚣中，他问，像思考了几遍。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跑？”

姜翘抬头，因为你，又在做一件我不知道的事。

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为什么要跑呢？不是说好得个参与分就可以吗？”

迟南夏笑了笑，几点放肆：“因为我要在别人最骄傲的地方打败他。”

姜翘懂了，所以她只是在迟南夏的号码牌后面贴了一个大大的加油表情包以及告诉他“会在决赛等着第一个的他。”

更晚一点的时候，男子三千米决赛开始了。

和预赛不同，决赛有了时隐时现的战意。因为进入决赛的大都是体育生，这是三个年级的体育生之间的无形的厮杀，证明以及未来。

吊梢眼在同伴的拥护下往起点走，这是他的机会，和林山那种完全不想未来、青春腐烂的人不同，他还有想要的大学，想看的风景。因此，他需要好好跑，让体育老师知道他的实力，重点培养他。

他要跑，跑赢一定会赢的高一体育生，再跑赢已经训练了一年的高三体育生，为自己跑出个前程。

他深呼吸，把校服外套递给同伴，视线一瞥，前方是一个高三的体育生，他们训练时听到很多次老师夸他。不服气地瞥嘴。

再看，惊了一下。

男生神态自然，站在操场外圈的跑道上，风吹过他的运动服，是迟南夏。

吊梢眼哼了一声，真是自讨苦吃，体育生的天地轮得到他插手？他不再看，他的目标只有高三体育生。

枪响，擂在下午三点的天空。

他奔跑，犹如出鞘的箭，死死地盯着高三体育生的背影。

时间很慢又很快，他几乎在数着自己的心跳。

视野中仿佛只容下了体育生的背影。

吊梢眼在用冲刺的态度在对待三千米长跑，他冲过高一体育生，冲过同年级的体育生，即将接近高三体育生，咬牙，再加把力，冲过他！

一阵风突然插着他的肩膀过来，他被人超了。

吊梢眼不敢相信地瞪眼，他竟然被人超了！高三的体育生都在前面，高一高二的他几乎没有看上眼的，那谁敢超他！谁能超他！

他睁着拼到血红的眼瞪着前面的背影。迟南夏！竟然是迟南夏！凭什么一个非体育生能超过他！

巨大的愤怒席卷了他，吊梢眼几乎是凭着不服气以及怒气在奔跑。

迟南夏，好个迟南夏！我辛辛苦苦的训练还比不过你一个非体育生吗！

追赶与被追赶之间，不知不觉，他们超过了一个一个的高三生，时常被老师提及的那位倒还是在前面。

最后的一百米，紧剩最后的一百米——

全场沸动，掌声、尖叫、呐喊。他们在嘈杂里冲过了最后一位高三体育生，最后百米的冠军赛道上仅剩他和迟南夏。

吊梢眼超过了他一直的假想敌却不觉得高兴，因为迟南夏还在他前面。凭什么一个不是练体育的会比他还跑得快！凭什么低一级就要被高三的嘲笑！凭什么老师会有区别对待！

五十米——

他发出一声怒吼，红着眼，像丧失神智一样往前冲，他甚至感受不到他在呼吸，但他清楚地感觉自己在迈腿。

近了近了——

“——恭喜0618号选手——”

一声枪响，迟南夏听到枪响就跑了出去，身后不断有人超过他，他没有提速，匀速往前跑。

这只是第一轮的预赛，在预赛中取得名次，才有资格参加决赛，决赛会有三个年级，那是他的目标。

“怎么？想给我护驾？”迟南夏慢条斯理道。

吊梢眼气绝，摆着手上前，同伴忙拦住吊梢眼，这里毕竟是操场，这么多人看着呢，吊梢眼一滞，瞪着迟南夏，嘴唇翕动“你等着”。

迟南夏跟着同学去操场，坐下。

迟南夏对拙劣的放狠话没有兴趣，转过身。

过了会儿，十班体委找他，他举着一瓶水，体委在他耳边不停地说。

他只是咽下水，找到了一个可以杜绝麻烦的办法。

站在最前面的是昨天站在林山身后的，有一副吊梢眼。

吊梢眼撑着胳膊，冷笑一声：“很了不起嘛，我兄弟因为你学都不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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