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昏沉黑暗，窗外光线照不进厚重的窗帘，空气中唯有漂浮的轻微颗粒。

他再次闭上了眼，陷入沉睡中。

姜翘被她一拍，吓得一跳。

顾瑶：……我没用力啊！

“怎么啦？发什么呆？”顾瑶走过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问。

躺在床上，脑子一抽一抽的疼。

走廊上的姜翘，刻意地放慢了步伐。

迟南夏和她约定俗成地会在教室门口等她，两个人一起去罗琪办公室拿阅读。

姜翘接到高晴的电话时正在吃饭，她正有一口没一口吃饭。

姜翘拿了阅读，跑到三楼。十班教室灯已经熄了,教室昏沉黯淡，迟南夏不在。

迟南夏被电话吵醒了，他烦躁地抿着嘴，探手在床头柜上拿到手机，没有接，直接关机。

高兰教育她，让她平时记得顺手带伞。

姜海坐得离她房间近，听见她房间有动静：“小翘，有人给你打电话呢。”

姜翘放下碗筷，去房里拿了电话。

但是今天，她等了又等，没有在教室门口看见迟南夏的身影。

姜翘匆匆忙忙地穿鞋，准备出门。姜海看着她急的跟什么似的，问：“小翘，干嘛去？”

姜翘系好鞋带，起身，只有空说声，迟南夏生病了，我去看看他。

姜海在她身后说了句什么，姜翘跑得太快，没有听清楚。

她坐在出租车里，司机见她没有交谈的想法，自顾自地把音量调到最大，低沉优雅的女音响彻车厢。

歌声轻缓，抒情老调。

她唱：“说来惭愧，人只要有机会，就懂得沦陷——”

高晴说，她从今天早上开始联系迟南夏，一直没有人回话，后来，手机还关机了。她很担心迟南夏是不是不舒服，但是她在国外，也不知道可以拜托谁，只好联系姜翘，希望她能去看看迟南夏，还告诉姜翘，门前的泥塑下面有一把备用钥匙。

姜翘把手捏成拳，才能不让自己陷入到自责中去。高晴不知道情况，无助地请求她唯一知道的迟南夏的朋友，却并不知道迟南夏生病是因为昨天他送自己回家。

雨水从他身上滴落，浑身湿透，校服衣角的雨水连成线，滑过他苍白的指骨。他站在大雨中，轻声嘱咐她快回家吧。

姜翘接到高晴的电话时，她不知道怎么描述当时的心情，高晴很信任她，告诉她迟南夏以前从来不这样的，只有这次……

但她却是迟南夏生病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为了送她，迟南夏是不会淋那么大的雨，用单薄的校服撑成屏障，自己却湿得惊人。

姜翘压着呼吸挂了电话。

高晴给门卫室打了电话，她通过得很顺利，也很成功地在泥塑下面找到了备用钥匙。

这是她第二次来迟南夏家里。没有了迟南夏引路，这个家显得很空旷，二层的手扶楼梯像一只怪兽随时准备吞噬来访的人。

姜翘不知道迟南夏在哪间房间，她只能顺着滴落在地板上的水渍走，这是昨晚迟南夏衣服上的雨水。他是真的不舒服，任由雨水一晚发酵，晶莹剔透地躺在地上。

姜翘走到正数第一间房间，雨水到这里戛然而止。

她伸出手，深吸一口气，按住门把手。

迟南夏……还好吗？

门响“吱呀”一声，悠长。

姜翘屏住呼吸，看见灰色的被子里蜷缩着一个人。

他很高，眉眼深邃，表情却很脆弱，皱着眉缩在被子里，嘴唇苍白，额前的碎发黏在额头上。

姜翘向他走过来，许是封闭的空间通了风，迟南夏原来抿紧的嘴唇放松了一些。

小心地避开床边的湿衣服，湿衣服已经漫出了一滩水渍。

姜翘蹲着身子，伸出手，用手背小心翼翼地往迟南夏头上探。

太烫了！

冰凉的手背乍得接触到滚烫的额头，迟南夏不甚舒服地在熟睡中闷哼出声。

姜翘不知道，如果自己没来，迟南夏这么大个人会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地躺着，直到退烧吗？

她抿着嘴巴，起身，准备去找退烧药。

只是没有走成，睡梦中的迟南夏像感受到她的离去，一把抓住她的手，他的手也带着和身体一致的高温，握住姜翘手的那一刹那，他下意识地使劲，像一个固执的小孩儿，只要他不放手，谁都不会离开他。

姜翘喉咙紧了紧，迟南夏平时看着很成熟，现在却格外的脆弱，那么高的人蜷缩在自己的被子里，是那种很没有安全感的睡姿，手上的劲很大，却不凶，更像一种兀直的僵持。

他不希望有人离开他。

虽然姜翘只认识高晴这么一个迟南夏的家人，但是她不禁有些埋怨他们。除了远在美国的高晴，她没有见过一个迟南夏的家人。他们就这么狠心让迟南夏一个人烧得浑身是烫的，连去给他拿药，他都会本能地希望不要走吗？

明明迟南夏长得好，附中论坛的常客。智商高，数学成绩超级好。运动好，男子三千完全不在话下。性格也好，虽然平时看着很冷淡，但是心底却很温柔。他平时不常说，但不论是她熬夜抄阅读，迟南夏为她买眼药水，还是下大雨，迟南夏送她回家。

她都能感受到迟南夏藏在心底的不为人知的温柔。

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迟南夏的家人不珍惜？

姜翘很少对别人发表评价，高兰说这样不礼貌，但是姜翘实在控制不住了，这样的迟南夏，谁错过谁可惜。

她伸出手，安抚性地拍了拍迟南夏露出来的手。

迟南夏有意识的时候，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一只手拍着他，力道轻轻的，掌心柔软，是那种哄孩子睡觉的拍法。

他再慢慢地听。

果然。

拍他的人，嘴里唱的也是哄孩子睡觉的摇篮曲：“小摇床，轻轻晃，小星星，挂天上……”

在轻软的声音里，他睁开眼，眼前，姜翘拍着他的手，一脸认真，眼睑低垂，把他的手当孩子哄。

迟南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觉得这个人把他的手当孩子有些好笑，但是姜翘垂着睫毛，认真唱摇篮曲的样子实在很可爱，他看了许久，在这首儿歌结束的时候如梦初醒。

动了动身体。

姜翘唱完了一遍摇篮曲，正准备再来一遍，手里的手突然一动。

她抬头，迟南夏醒了。

他穿着灰色的居家服，从被子里面挣扎着坐直了身子，嘴唇干裂，脸色苍白，但是人的精气神却好了很多。他坐直后，转过头，看着姜翘，声音嘶哑，却带着笑意：“怎么了？你是哄上瘾了？”

姜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惊到一样放开了他的手。

啊！怎么这个时候醒了！抓了个现行。

“是我舅妈叫你来的吗？”迟南夏问。

姜翘点头。

迟南夏问完，就没说什么了，垂着眼思考着。

姜翘站在那儿，迟南夏也醒了，她无事可做地看着他，莫名有点尴尬，不知道该做什么。其实有做的，给迟南夏找药、把地上这一滩湿衣服收拾一下、再去找点病人可以喝的小米粥。

她等着迟南夏交代。

迟南夏思考完，他像没有看见姜翘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吩咐一样，又退回到了自己的保护壳里，好像刚刚那个拉着姜翘手不让她走的人不是他，他拉开被子，径直坐直身子，谢过她后，嘴里道：“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姜翘得咬住自己的舌尖，才能把质问塞进嘴里，“你来？你怎么来？”

迟南夏起了身，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开了机。边回复消息边往外走。

姜翘眼睁睁地看着迟南夏越过她，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他一醒来就迫不及待地和她划清界限？

“你为什么……”话没有说完，迟南夏瞥她一眼。

姜翘只能生硬地把话咽回去。

有那么一瞬间，姜翘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迟南夏喜欢她没错，但是他也不会主动地靠近她，

他总守着自己的社交安全线，像撩拨一样看着她为他担心，为他发愁。等她靠近来，迟南夏却像被烫伤一样避之不及地远离她。

姜翘吸了吸酸涩的鼻子，这鼻子真是矫情！

她的眼眶都还能再战，这鼻子就受不了，鼻酸个什么毛病！

姜翘给高晴回了消息，说，迟南夏好了些，她先回去了。

既然你不想我待着，那我走还不行吗？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传来，随后是有东西碎裂的声响。

姜翘下意识地往客厅看去。

迟南夏站在茶几那里，想倒杯水，但是脑袋还是昏沉的，眼前几乎出现了重影，明明灭灭的，他像坐在了过山车上，只能感觉到脑袋的撕扯感。

一个不稳，他打翻了茶几。

姜翘捏着手机，迟南夏今天不在。

一定是迟南夏出什么事了。

长时间没有人接听，微信语音电话已经给自动挂断了。

是高晴。

顾瑶打扫完卫生回到教室，看见姜翘呆坐在位置上。

从加到了高晴的微信到现在，他们的聊天记录只有干巴巴的两个人互相打招呼。

今天是第一次高晴给她打电话，而且打了不止一通。

——好几通。

“没事没事，就是在发呆。”姜翘回过神，手上收拾着课桌，和顾瑶说，“我……去罗琪那儿拿今天的阅读。”

顾瑶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纳闷地皱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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