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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夏风拂过

  • 作者:放草的羊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1-08-01 12:13:45
  • 字数:9140字

吏部尚书并未前来为叶府送行,亦未打点。

十日后,抵达镇西狱的叶府只余十人,途中叶太老爷、太夫人不堪劳苦,过身。

满脸胡茬的男人面如死灰,“知罪。”

他身后的叶夫人瘫坐在地上,抱紧怀中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埋头泪流满面。

上座着亚蓝色官服大人将惊堂木重重一拍,双目严肃看着堂中跪地的十余人,“罪证已呈与圣上过目,证据确凿,罪犯叶士兴可知罪?”

一衙吏扣着三岁女童入牢,锁上重链时还在纳闷听到全府上下入狱,就连久经官场的一家之主都心如死灰,她一个小小年纪为何能做到面无惧色。

“来人,押入大牢。次日寅时押送至镇西狱。”

“御史大人,大人!让臣妇再见见吏部尚书!”叶夫人闻此,顾不得仪态挣脱开衙吏,拼命地想抓住娘家这根最后的稻草。

建元廿四年,叶家三小女犯疟疾而亡。

御史叹气,不忍再泼一盆凉水。若吏部尚书果真有心,早已到皇上面前求情,皇上大怀慈悲大可放过留下叶府幼子。如今铁证如山,皇上旨意已下,君无戏言,怎会改旨。“押下去。”

“大人,大人!”

建元廿九年,叶士兴、叶夫人相继离世。

建元叁四年,战事吃紧,叶府四小儿应战出征。

元延四年,刑满。

“大人,看看臣妇怀中尚未满月的孩儿,他还小啊~”

这女子是陵城叶家仅存的千金,家行第三,正是那判决堂下淡定的女童。好在叶夫人的亲娘心有不忍,派在镇西狱外百里的小儿过来打点,父母双亡的她才得以苟活。

年长情淡,八年前小舅不再顾及这边,凭自己才智笼络了整个镇西狱的狱卒,免去劳役。如今出狱,狱卒迎面都道一声喜。

二人行至镇西狱牌匾下,琳琅站在高阶上看着眼前四通八达的街道,夏风拂过,身心舒畅。

女子深鞠,“多谢林叔常年照顾,琳琅日后定报此大恩。”

“姑娘帮贴我家不知多少,哪敢承三姑娘的恩。”林狱吏忙扶起她。

“来日方长。”琳琅轻点下颌,算是道别。

“一路顺风。”林狱吏目送,那人连背都透着不卑不亢,日后定能成大事。他暗道,前程似锦。

“走!快点!”两个粗壮的衙吏押送着一个五官俊秀的年轻男子,嘴里不耐烦地催促着这个毫无自己已是罪犯意识的人。

男子走得悠闲,一步一步毫不慌张,打量着四周,正巧见一个白衣女人下台阶。他内心咯噔一跳,这人长得好似师父书房里的画像女子。

“快走,看什么看。”衙吏一个劲将他往后瞧地脑袋推回去,见他竟躲过那一掌,火上头又想给他一脚。

没想到男人识趣走快两步,那个劲道带着衙吏差点踉跄。

“林哥,这小子关押一年。”

“犯的什么事?”

“偷盗罪,偷李员外一千两银子被抓住了。”

“你小子胆子够肥,李员外那可是只进不出的狼窝。”李员外是李知县的表亲,所谓血缘,骨子里流着有点关系的血,人品都带着相似的敛财奸诈。

琳琅听着后面对话,脑里闪过那人眼色,撇掉男人认识她的念头,七拐八拐拎着一个包袱进了一家客栈下榻。

掌柜的闻见叩打声,抬头眼前一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眼前之人素面朝天,鼻梁高,好一个不施粉黛的美人。

她冷然吐出两字,“住店,一间上等房,这是一个月的。”

掌柜见她出手阔绰,可衣裳朴素,猜想是江湖侠客。“好勒。客官可要吃早饭?”

“不必。劳烦准备热水。”

“好的,马上。先带客官选房吧。”掌柜一派殷切作态。

他带琳琅直奔角落的厢房,此处临街开窗便能看到大街。不得不说掌柜的眼力劲不错,懂得做生意,摸得清她想住得安静些的念头。

她挑了一间光线敞亮的,“这间。”

琳琅进房坐下,手攀在桌沿,指腹传来的触感在告诉她真的脱离了那罪人的枷锁。

掌柜并未看到她的异样,陪笑着夸了一句眼光好,转身下去命人着手准备热水。

她似乎极容易陷入思考,这不,坐在窗边,靠着椅背,望着街上来往的人,出神。

街头不远处一声声行人避让,马蹄声、车轱辘声错杂。四匹高头大马护送着一辆精致马车前行,正巧在窗下停步。

琳琅第一眼见那奢华高贵的马车便知里面那位是世子爷,天下刚定,在边远地区流荡的皇家贵族除了亲王家那位别无他人。

琳琅下榻之处正对面是一家胭脂铺。马车上,一道黑影撩帘而下,那人双手随意背后,抬头打量了一眼牌匾。

早市时分,街上百姓不少,纷纷驻足,看着他迈入胭脂铺,探头八卦这是哪位讨妻子欢心的贵人。

店里走出一风韵十足的女人笑面相迎,刚才听小厮说是世子爷来了,“世子爷,里面请。”

“本世子想为王妃准备一份寿礼,哪个适合?”凌萧张合那张薄唇,随意拿起一盒胭脂看了看。

“世子请移步。”女掌柜右掌向外,摆向前方,“王妃尊贵,这款十年的海玉绿镯最适合不过。”

见凌萧拿起向光端详,女掌柜又补充道,“此海玉是在深海所得,比羊脂玉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大陆上是个稀奇物。可平衡阴阳,疏脉活血,祛病延年。”

他不会鉴玉,不过瞧这成色纯,“若是假的,你这招牌...”

“借妇人三个胆也不敢戏弄世子爷呀。”心里没鬼自然身正影不斜,掌柜说话带着底气。再说这位爷跑半个城到这,对半夏阁招牌是有所肯定。

“包起来,原令结账。”凌霄瞥见有一花枝招展的妇女走进来,暗道又有戏上演。正好一旁有椅子,他顺势坐下,目光扫了外面不明所以围观的人群,一位着红衣的女子格外打眼。半夏阁的女招待正把一个包袱和剑递给她,看那女招待尊敬的神色,红衣女子身份不简单。

“哎哟,这种假货也敢拿出来,不怕丢人。”说话那女人拨开层层围观的人,她脸上铺了好些粉紫胭脂,身上亦是花花绿绿。

人上了年纪,总想与花比娇与草比嫩,岁月怎会向底子差的人低头,故而人只能穿花绿的衣裳来衬一衬,满足自己的妄想。

“红棉,今日我不与你计较。你快些离去,免得吓到贵客。”女掌柜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她若搞出些什么幺蛾子被住在对面的东家瞧见了,有得好受。她已经让人去敲打红棉,哪知她并不识相。

这笔买卖已是钱货两清,被红棉如此一搅和,实在耽误她与东家约定去江家叙旧吃饭。女掌柜直觉晦气,东家出狱解脱便撞见这事,抬头看去,自家东家抱剑站在铺外人群中围观。

“哟,不过是好心提醒这位贵客。是怕我搅黄你好不容易的一单大买卖吧。”这女人说话阴阳怪气,让人听着很是不舒服。

女掌柜转头陪笑道,“爷,妇人处理一下,劳烦稍等。”

女掌柜缓步走向红棉,压低声音,“听说有人用了你芙蓉阁的胭脂毁了半张脸,除了这桩想是还有不少吧。”

红棉笑容僵在嘴角,这件陈年旧事早已封口处理,她怎会挖出。转而又笑,她今日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的,扬声道,“这位贵客,这种石头大点的小铺面怎会有稀罕的海玉。不过是打着招牌骗人罢了。行内素有公鸡血验海玉真伪的说法,奴家这正好有一碗鸡血,贵客验上一验也无妨。”

公鸡血一说不假,不过她上两月前将半夏阁中的掉包,如今这男人手中的那块假玉成色纯足以以假乱真。要问她的目的,不过嫉妒二字。

未有半夏阁时,芙蓉阁在当地小有名气。如今被比下去,生意很是惨淡,日日盯着半夏阁找机会翻盘呢。这不,还等来了世子爷,天助她也。

“红棉你看这是什么?”女掌柜在袖中拿出一块海玉,与刚打包的几乎一摸一样。

红棉定睛一看又眯了眯眼,看向柜台里面的女招待。死丫头果真是个不孝女,连她双亲生死都不顾了。

“这是阿珠从你手里接到的海玉。”女掌柜蔑视一笑,猛地甩手将假玉摔成几块,玉的截面大半是白面,这边足以说明这块玉是假的。

“芙蓉阁有一学一半夏阁胭脂且不说,你这胭脂皆是劣质的材料所制,如烂得腐朽的花瓣。还掺入给衣裳染色的颜料,导致不少少女毁容,还声称那胭脂与半夏阁一模一样。”

红棉心有些虚,“你可别血口喷人!口说无凭,谁知道你是不是拿自己的假玉往我头上扣罪名。”

“我郭蕾哪能有预算你上门找茬的能力啊,还特意备好一块假的玉来诬陷你。”女掌柜空了空,接过侍女手里的一张纸,抻开向门外看热闹的百姓展示,“这便是你进购材料的单子,上面可有你的手指摹。”

又递给阿珠,阿珠拿着一叠纸走出门。其中一张是原版,其余纸都是抄写材料单子的,交予百姓察看便知红棉那丑陋的嘴脸。

红棉从阿珠手里抢过一张,看了大概,手开始颤抖。

凌萧端着茶盏抿了抿,心道这场无聊的戏码不如外面那红衣女子毫无波澜的脸好看。

最终红棉由半夏阁的小厮抬出去,今日芙蓉阁的招牌终究被她自己搞的更臭了。

“世子爷,这公鸡血验玉最是简单却最是伤玉。玉绝对是真,回去请师傅鉴定一番便是,若是有假半夏阁由世子发落。”女掌柜禀示着。

而眼前这位爷目光追随着人群中那抹红色身影远去,轻哼一声便起身回了马车。

琳琅沐浴后着了一身红衣,到对面半夏阁拿剑,没曾想看到这一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戏码。半夏阁才成立三年,如今已然成为高凉郡胭脂阁颇有名头的招牌。树大才招风,今日之事她该高兴不是?

不过世子专门到半夏阁买玉备作王妃寿礼,有些奇怪。在西部南部像他这般身份的人,都是去藏有各色上等美玉的风堂楼买玉器。怎么会特意来一个胭脂阁买玉,好奇害死猫,她自然不会过多追查。

琳琅刚巧见世子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果然少凑热闹,方能保全自身。

她拿着剑走远一段路,忽然被塞了一个包裹入怀,回头侧眼瞟见那人神色诡异,一手将包裹甩到路中央,横起手中剑鞘拦截那人。那人一矮身躲过,连着几个螺旋转。

琳琅看得分明,他往自己身上洒了好一些粉末,且她身上亦被染上一些特殊的气味。

那人轻功了得,眨眼功夫一个空翻捡到包袱。琳琅自知追不上,看着那人飞檐走壁没了踪影,余光扫视两旁,垂眸转头走进原本反方向的小巷子。

那人不会无故多此一举将包裹经她手丢掉又捡走,无非是偷来的包裹藏有追踪香粉,她被选中当那个引开追踪火力的冤大头。要说今日街道上的异常,很难不将世子与这人联想到一起。

琳琅七拐八拐、不紧不慢走了几里地进了一家酒楼,紧接着凌萧主仆随后到了。

“世子爷,就是角落那个红衣女人。”

“东西呢?”

“无妨,走吧。”

“欸。”

牢房传来一阵铁链碰撞的响脆声,头发花白的狱吏笑着说,“三姑娘,官文下来了。您终于迈过这道坎了。”

这间牢房两面实墙,四邻空荡并无闲杂罪犯,算是清闲。靠墙不知在思考何事的女子轻嗯一声,拉回思绪起身。

建元廿叁年,京衙府--

“三姑娘,这是为你准备的衣裳。贱内买的,不知合不合身。”狱吏双手托着一身朴素白衣,双手有些沉淀,放在桌上转过身。

女子三两下将衣服套在囚服上,衣服刚到她的脚踝,遮不住绣鞋。“谢林叔,衣服刚好。”

林狱吏转身,入目的是一个亭亭玉立,妖而不媚的高挑大姑娘,那高扎起来的秀发愈发衬出她那冷淡气质,目光落到她那对洗得发白的绣鞋,“看我这记性,忘了给三姑娘准备长靴。”

“圣上旨意,罪臣叶士兴贪赃枉法,搜刮民脂高达十八万两,有枉为京府民官,罪不可恕。念昔日救驾有功,免死罪。叶府直系子弟十二人打入镇西狱,刑期十五年。”

打入镇西狱,实则流放边远荒野加附不得自由两则罪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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