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望去那表兄妹快步下山的背影，为何古荃夫人命她下山去照看四公子的恩师，目带疑惑。

凌霄留意到文兰欲说未说、脚下乱动的神情，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佛堂归于安静，不远处传来沉闷的木鱼敲声，树梢枝头知了偶然和声，香火长延续，缭绕的佛香带着超度众生的神水缓缓流入几人胸腔，扑灭燥火。

安世长指翻开经书第一面，懒懒下笔挥洒笔墨，“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

各自落座，王妃手中笔沾了沾墨，“夏暑燥热，抄写智真法师《清心咒》在于修身养性，希望诸位从中得取收获。”

突如其来的噩耗打乱了刚平定的心思，王府人见小男孩与安世焦急面色，知晓情况不妙，气氛急转沉重。

琳琅心无旁骛地抄写，不稍半个时辰已经抄写完毕，她在里面坐着乏了，与夫人借口说去解手，撞见令府莫寒急冲冲赶来。他满额大汗，“师叔呢？师爷病重还请他快快下山。”

“在里面。”琳琅脚下顿了顿，转头回去跟与夫人赔罪下山一趟。

十里地距离两人策马，生生一盏茶便到了，风尘仆仆地跑进令府后院，见一群下人们焦急地在房门外等候。安世听了莫寒描述师父前所未有的重伤，倒地失去呼吸一刻勉强被救回，心提到嗓子眼，连问话的力气都费了大劲，“刘管家，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白神医一直住在府中，中午师爷突然吐血昏倒在地。师叔，路上再说，快快回府。”莫寒急得不行，师父不在，师叔又在远处的佛陀寺。看师爷吐的那满地血，只怕，只怕...

“安世快快下山，好生照顾老先生。”夫人开口，看向琳琅，“琳琅亦是，等稳定了传个信来好让我安心。”

“不知，白神医进去有大半时辰，未曾出来说过一句话。”刘管家满脸懊悔，他应该谨记庄主的叮嘱--此段病中时候切不可算卦，师老先生嘴皮子厉害自己说不过一时没拦住。

琳琅察觉到刘管家看她时的异样，心下存疑，师老明明说自己尚有几年，频频病重又是何故？

“怎么会这样？”安世离开时白神医分明说无大碍。

安世原本漫不经心地默道家心经，瞥了前面琳琅抄的几眼，心想写得如此快字定当潦草，无奈看到齐刷刷的秀娟小字。耳闻疾步快跑的脚步声，再听小师侄捎来的噩耗惊坐起，“白神医不在府内吗？怎么会突然病重？”

本在四处踱步的安世快步上前，琳琅亦是心一跳，眼神直直看去。

白神医面带疲倦，“性命暂无大碍，快快按着方子抓四副药煎煮。”

刘管家接过方子忙出了院子去抓药，安世追问，“白神医，我师父情况到底如何？”

“心神絮乱，肝血失养，肝肾亏虚，幸好有功夫底子在外加前几日日日行针蕴养了一些精气，熬过一劫。接下来切忌操劳，需得好生休养。老夫连着十日行针，大可将气血调回正轨。”刚巧白神医行针可谓是前所未有地快，病血一涌接着一涌，气血流失所幸并未到了亡阳地步。

别提师凡在鬼门关走一遭与阎王爷喝了几杯茶，他自己都险些去了趟黄泉路。

“多谢白神医施救，”安世听及可调可养松了口气，“莫寒送神医回房歇息。”

“师凡床前还需人时时守着，有发烫等异样尽快告诉我。”白神医乏力气虚地交代了一句。

“是。”

琳琅率先一步踏进厢房，坐在床前春凳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师凡的脸。

安世看了她一眼，上前探了探师凡额温，不烫，便坐在春凳另一头。

房内桌前散乱茶盏碎片，血腥味未散，十根银针深深浅浅刺入师凡头面部上，尾部颤动。床上之人面色如灰，早没了以往精神爽朗模样，透出向岁月屈服的死气。

空气似在这刻停止流动，二人放缓了呼吸，无声无息都听不到师凡的呼吸声，不久药童来拔了针。

久久沉寂，安世一个时辰探了五六次额温，不见发烫才放下一点心，“这么担心？”

他以为她一身寡淡，不为世事所动，铁石心肠呢。

“他给我算的卦。”琳琅嗓音低沉，一个时辰目光定定，姿势未变半分似乎如此能减轻心中愧疚。

安世刚想替师父高兴，终于要见到收服这个老来徒弟的曙光，这一听真想动手掐她，咬唇压下蹭上来的火，脑子飞速思考，“师父与你达成什么契约，成了便要你拜师？你不知算卦最伤心神？”

她轻嗯了一声，又摇摇头，师凡算卦为生外加身体硬朗，说实话她真真未想过如此严重的后果，“他跟我说，这几日身体不适过些日子再给我算上一卦。”

安世猜想得到肯定，不知道是气谁才好，“怎么突然要给你算卦？”

琳琅三言两句简洁地说明了来龙去脉，安世叹了口气，这怪不得谁。师父难道莫非算到什么才急急让琳琅拜师，“既然如此，你如今便是师父的徒弟，需好生照顾好师父。”

“嗯。”

“你们两人说得我耳根子疼，真是不孝徒。”师凡躺得血液不行浑身发麻，挪动肩膀，吃力地睁开眼皮。

安世二人对话声那般小，还是把师凡吵醒了，就像那夜间蚊子虽小声硬是让人入睡不得。

安世蹭地起身，展开笑颜，“师父，可要喝水？”

“嗯。”师凡转着眼珠子试图清醒些，瞧见琳琅看他看便傲娇道，“别拿那可怜的眼神看我。”

琳琅无言看着他，迟迟开了口唤了声师父。

师凡眨了眨眼，动了动耳朵，控诉道，“你说什么？大声点，我都几十岁老人耳背得很。”

琳琅站起身，郑重地、眼神坚定地张口，“师父。”

“欸~”师凡心里甜甜的又有些心酸，他一介神算什么时候得如此费心让徒弟认他做师父，脸上笑得褶子深深，忘了浑身的疼痛。

安世在外间斟茶，听见师父朗朗笑声中带着一丝中气不足，有些泪目。做徒弟的并未全力帮师父达成心愿，十分惭愧。他端着茶盏进去，递给琳琅，“给师父敬茶。”

琳琅双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弟子琳琅给师父敬茶。”

师凡听着那响脆跪地的声响，对那满满的诚意十分满意，在安世搀扶下坐起身，接茶一口饮尽，“今日入了我师凡的门，日后需得勤奋刻苦学我的本事，切不可半途而废，可记住了？”

“弟子记住了。”

“你这杯茶不作拜师礼，等过些日子令楚回来了，在府里宴席上你敬茶才作数。”师凡这人分外注重形式，当年收两个徒弟时都是摆席宴请亲朋好友一同见证的。

会有人说，他一人多年在外游荡居无定所，鲜少与亲朋好友往来，请人过来是多麻烦。

可每次他都会写上几十封信送到全国各地特请好友到来。熟悉师凡的人便知，他这是昭告天下收徒了，还请江湖朋友见着必要时帮上几把手。何等护犊子的一人呐！

“好。”琳琅应是，又陪着说了几句话，本精神不济的师凡昏昏沉沉睡着了。

师兄妹二人守到了次日清晨日出，白神医来行过一次针说无需守着了，师兄妹二人才起身离开。

众人在门外等候又半个时辰，耳听树上知了烦人的叫唤心里愈发打鼓，白神医怎么还没出来？

门咿呀地开了，是药童开的门。

“午后老先生算了几卦后困重去歇息便如此了。”刘管家如实说来，师老先生如真有什么他逃避承担不起庄主的怒火。

不比街头看相询问几句简单唬人，真枪实火的算卦可伤神，窥天泄密轻则行霉运重则折寿，安世心下碎念师父不惜命，高年岁竟不懂分寸，忙祈祷道家老祖保佑，师爷保佑师父渡过此劫。

郡主琳琅等人正遇上前去的安世，一同往佛堂走去，就在王妃夫人稍作休息后便到了。

疑惑为什么必须在此时算卦，算的是什么卦，给何人算的，心生恼火。他定要那人付出代价！

一时抑制不住思绪乱飞，耐不住站在原地，默念了数遍了清心咒无济于事，只好在四周踱步。

琳琅听罢，原来是师老为令她口服心服算了几卦，害了身体，眸底神情复杂。

满脑子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转圈，唤醒了沉睡的困意，他顿笔一手托腮，见文兰认真抄写的模样无声叹了口气，不出意外她笔下已经开始画符。

抬眼瞧见郡主挺直身板写一字顿一刻，郡主一抬手将他吓得急急低头，手下默写出道家的清心诀，“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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