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谷中就快要迎来另一名鬼谷弟子了。

这鬼谷入门弟子，并不是一入门就可以修习鬼谷之术。每一个刚入门弟子的内功根基都会受到考核，然后再其自发地修炼之余，鬼谷子再对其进行鬼谷之学的讲授与实践教导。

“扣扣”

“先生，阿瑶给你送点酒来了。”

静室门口。

盖聂是个少言寡语的人，阿瑶每天都在努力逗他开心，却还是少见他露出第一晚的那个轻松的笑容。罢了，阿瑶后来也渐渐明白，或许是内心孤单寂寞，缺少一个理解自己的对手。这种孤独或许是剑客的一种天分，剑总是孤独的，仗剑天涯的，便是将生命交给剑的剑客的宿命罢。

“说吧，有什么事。”鬼谷子一想心里明镜的，小姑娘一想和他聊天，便会带好吃的回来给他。阿瑶从小与他相依为命，没有同龄朋友，着实有些孤单，自己虽是过客，却也愿意陪她说两句。毕竟，她是一个需要遵守的承诺。

“先生，聂哥哥是个好人。”

而盖聂入谷后的第一个考核便是阿瑶。

“直觉，他似乎不像仗技欺人，逞凶斗狠的人。他的眼神里，好像有一种十分美好的希望。这也让聂哥哥那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多了些柔和。”阿瑶仔细回想着盖聂的双眼，缓缓道。

“那便交给时间吧，三年匆匆，亦如白驹过隙，很快就会有答案的。”鬼谷子品着酒，顺着窗子看向外边的天空，星辰三三两两，晦暗不明。

阿瑶虽然小盖聂许多，但却从小跟着人杰鬼谷子修炼，根骨清秀，思虑纯真，这些都极易于功法的修炼。所以她自身对于这些武学方面的事常常触类旁通，正所谓，有鬼谷先生这位名师领进门，这往后的路会就比旁人更好走些。

盖聂入谷前，身有修为，是难得的少年天才，却因为老师与鬼谷先生比起来逊色不少，因而有些根基上的东西，没有阿瑶运用得熟练。但是作为鬼谷弟子，必是对武学有着极高天赋的人中龙凤，经过指导必定前途无量。

鬼谷子下令交手后，阿瑶与盖聂各执木剑开始切磋。一时间二人发动内力，身影交错，木剑相触之声不绝于耳。

“哦？何以见得。”鬼谷子不急不忙地一边捋着胡子一边喝着小酒，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做出评价是不明智的。不过这小丫头的直觉一向很准，鬼谷子也不得不承认，或许真是受她那一身血脉的恩惠了。

“聂哥哥，先生就要教你剑术了，太好了！哎，阿瑶估计从今往后可就赢不了你了……不过赢过未来的剑圣这种事，即便只有一次说出去也很是长脸啊！”说罢咯咯的笑起来。

“阿瑶如何觉得我会成为剑圣呢？世间修剑道之人众多，高手如云。况且成为第一剑，除了剑术绝顶，应当还要为人仗义，锄强扶弱…”盖聂听阿瑶对他那样的期许，冷静下来开始分析。

阿瑶看着盖聂开不起玩笑的样子，默默撇撇嘴，“聂哥哥一定会变成那样的人啊。”

盖聂微微一怔。

“鬼谷弟子未来必将成为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的人物。先生同我讲过兵家孙膑和庞涓的故事，他们和聂哥哥不一样。师出鬼谷，不同的人可以走出完全不同的路。聂哥哥看起来没那么多心思去干涉行军打仗之事，一人一剑便很好啊。”

阿瑶摇头晃脑地解释着，时不时看一眼盖聂的表情，似乎是在确认自己的话一样。

盖聂的眸中似有星光一闪而逝，他没有想过自己在这小姑娘的眼里竟被看的这样清楚。没做回答，他只是看向天空，眼神之中仿佛在看那些十分遥远的东西。

事实也如阿瑶所说，自从她的聂哥哥开始修炼纵剑术，剑法便突飞猛进。每每阿瑶去看他，都见他在修炼。若见其修练剑术，剑法大气剑势沉稳；若修炼心法，则吐纳自得气息舒缓。

而阿瑶只是个小姑娘家，本就对剑法的领悟不甚迅速，加之鬼谷子也没有对她过多要求，她只要能自保便合格了。

此二人一个沉心修炼，一个吊儿郎当，不出个把月，差距自然就会完全扭转了。

自从聂哥哥开始修炼，阿瑶便不忍心总去打扰了。趁着聂哥哥又在练功，自己便钻进后山去找乐子，挖挖野菜，打打野味，上小溪里抓鱼，在清潭底闭气找形状罕见的石头。如果不是她还打不过深山里的玄虎和苍狼，早就成这鬼谷山中一霸了。

这天，阿瑶又在晨起吐纳练剑后避着晌午的日光跑进后山。

几日下来，阿瑶经常走的那一条道已经完全没有小野猪和小兔子敢出现了。阿瑶自己也无趣，便往更深处走。

约莫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到深山之中了。

鬼谷深山不比靠近住处的后山那里，后山中多是小些的动物，阿瑶常年在附近撒些除鼠药，硫磺什么的，没有什么致命的动物出没。

深山不同，鬼谷深山中有一种特殊的生灵—鬼谷玄虎。

玄虎是普通老虎身量的数倍，且毛皮有黑白纹路，发怒时，赤目剑齿，是鬼谷中最可怕的生物，一直在山中占据力量和速度的顶端。虽然虎不成群，但即便只有一只，也足以匹敌群狼，是绝对不可以招惹的祸害。

这是鬼谷子第一次在深山抓住年少贪玩的小阿瑶时说的话，我们的丫头顿时就被吓得抖似筛糠，强忍着尿意默默发誓再也不去了。

然而如今，阿瑶修为提升了不少，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特别是后山的野猪妈妈见到阿瑶就叼着崽崽往深处跑，明显是深处也有可让弱小生物存活的空间嘛。

深山之中。

古木参天，林深处虫鸣鸟叫都弱了，寂静得让人心慌。

只剩下灌木丛的窸窸窣窣之声，和更深处树后阴影中危险的气息。

阿瑶提起十二分精神，舔了舔嘴唇，轻功全开，走路无声，生怕惊扰了可怕的东西。

她正一点点往前走着，突然脚面一凉！

连忙低下头一看，是蛇！

阿瑶倒吸了一口凉气，丝毫不敢行动，据说蛇更爱攻击行动中的东西，此刻直接站定放轻呼吸。

自己已经小心翼翼，竟然还是比不过这些动物的直觉！

那是条颜色妖冶的小蛇，蛇身不及三指宽，双瞳异色，花纹斑斓，猩红的信子吐在阿瑶脚腕处，脚腕立刻麻麻的，阿瑶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一人一蛇就这样僵持着。

阿瑶已经一动不动半天了，见这小蛇丝毫不肯放过自己，依旧在围着自己吐信子。阿瑶内心再强大也守不住这样的“死缠烂打”，脑中快速回想先生说遇见蛇应当如何。

先生说......遇见蛇...先生说不要去深山啊！

哎呀！阿瑶心里一跺脚，叫天天不灵了！今天怕是要交代了！可怜我还没去天下看看，就要不明不白地死了……

阿瑶把自己想得憋屈，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眼前一下模糊起来。

“蛇大哥，您大人大量，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老小还在谷中等我回去做饭呢…您把我咬死咯，鬼谷那么穷，他们早晚要被饿死，一尸三命啊…”

阿瑶摸了摸眼泪，眼前清楚了再看那小蛇，对方吐了吐信子，歪头还眨了眨眼睛。

阿瑶内心咆哮：做再可爱的动作，您也是条蛇啊！

阿瑶看着小蛇沿着右腿盘上腰际，而自己下半身完全动不了了！阿瑶苦不堪言，您刚刚不还扮可爱的么…

只见小蛇爬到阿瑶右手腕，张嘴，轻轻地将尖牙刺入皮肤中。

您倒是温柔......

阿瑶顿时头晕目眩，眼前金光闪闪，天旋地转，两眼一黑就没了意识。

直到林中夕阳渐斜，阿瑶才将将恢复意识。

“唔...”似乎睡了很久一样，四肢无力，脑袋还在嗡嗡响。

阿瑶动了动手臂，果然没有完全恢复。

五感渐渐恢复着，阿瑶感觉出身边好像有什么毛乎乎的东西。自己正靠着，舒服得紧。

再缓了一会，眼中开始成像，入目的是蓬松的毛发，有黑白条纹。

这山谷中还有这么大的猫啊……

阿瑶脑子不太清明，手边倒是一直有什么东西在舔她，感觉小小的一只...

阿瑶实在提不起精神，双眼一闭又要睡过去。

手边的小东西突然停下了，一股气息从自己发顶呼出来，一张大毛脸凑到自己脑袋边上，顶了顶自己。这是在叫自己起床呢！

阿瑶终于打起精神，五感具醒。

她坐起来甩了甩头，好在还没迟钝到忘记自己被蛇咬这件事。第一时间阿瑶抬起右手腕，看了看蛇咬伤的地方。

“这......”

她的手腕上似乎没有找到那两个小孔。

难道是记错了？又连忙看了看左手。

也没有？

她连脚腕腰腹都检查过了，似乎都没有被蛇咬过的痕迹！

“什么情...啊！”

阿瑶还在懵，就感觉身后的大毛脸不耐烦地顶了她一下，吓了一大跳，阿瑶连忙回身。

“这是...”黑白花纹，好大只猫......等等，好像比起猫，牙齿太长了。这更像是剑齿？

“玄虎？！！”阿瑶直接跳起来，往后快退，可腿却因长时间不动有些麻，直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诶哟！”有点疼。

她还没来得及求饶，几个小小的毛团子直接滚到她怀里。再一看，似乎是猫儿？

阿瑶抱起一只，这尖牙...不会还是...

“玄虎崽子？”

怀里另两只扒着她的衣服，手里那个还在舔她指尖，刚刚就是这只一直在舔她吧…

虽然身处危险，但阿瑶还是被这几个毛团子给打动了，她伸手过去摸另外两只，那两只也并不排斥她。

“咕噜噜噜...”

对面的成年玄虎一双虎目灼灼地盯着阿瑶，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吟。

它站起身来，阿瑶一惊，原来玄虎如此巨大，便是自己站起来也就勉强和它一般高而已罢！

成年玄虎迈起步子来虎虎生风，只见它叼起地上一只趴着不动的幼崽，轻轻放到阿瑶面前，眼中有一股让人一样的情感。

阿瑶放下手里的，看了看这只躺在地上蜷成一团，轻轻抖着。她在抬眼看了眼成年玄虎，这些似乎都是它的孩子。

简单判断之下，她被捉来没有被吃掉。这玄虎还一直给自己当靠垫，小的也不讨厌她，所以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

她慢慢伸出手，一边托起地上蜷成一团的小玄虎，一边观察大玄虎的反应。

见它的眼神一直紧盯着自己手中的幼崽，阿瑶开始检查起来，小家伙的后颈处有两个孔，也是被蛇咬的。

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你不会想我救你的崽吧？”阿瑶看着成年玄虎，对方也看着她。

看来是这意思。

阿瑶有些头大，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就好了，怎么救这小东西？

“我应该是自愈的，那要不就取点血试试罢。况且先生也讲过类似以毒攻毒的，估计现下借鉴一下也未尝不可。”

她把食指凑到幼崽的嘴边，另一只手轻轻掰开它的嘴，“别怕...”阿瑶轻轻安抚小家伙，对方也毫不客气，一口咬下去。阿瑶不禁庆幸，还好是个小的，再长大些自己估计指骨就要断了。

再看小家伙闭着眼睛舔了舔嘴巴，没过多久，气息就平稳了。

“呼......这下该就没事了。”

小团子在自己怀里呼吸平缓，阿瑶看了看天色，估计自己再不回去先生就要担心了。

她起身将小东西放在草地上，看大玄虎轻轻趴在它面前，眼神似乎安定了许多，掸掸衣裤上的土，转身便往外去。

“呼......”身后穿出了一声低吟，阿瑶转头见那玄虎正直起身子看着自己。

“不必谢啦！”阿瑶摆摆手，转身便出了深山，一路顺手采了些蔬果，不消片刻便回到住处了。

厨房。

阿瑶正在菜板前切菜，想了想今天的事，还是觉着晚饭后和先生说一下比较好，手里活也快了些。

阿瑶去给盖聂送晚饭时，正好是未申之间。她发现聂哥哥练习辛苦，自己便将吃食直接送去他住处也方便些。

“聂哥哥！阿瑶来送晚饭了。”

里面应了一声，阿瑶推门而入，见聂哥哥在研读一卷论语，便将饭菜放在边上。

盖聂抬头看着阿瑶，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再开口便是：“多谢阿瑶了。”

阿瑶知道这人心里总是有很多话不曾说，也没往心里去，简单说了几句，便去给先生送饭了。

静室。

阿瑶与鬼谷子一同用过了晚饭。

“先生，”阿瑶见先生已吃好，便也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看向对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鬼谷子呷了一口茶，缓缓道。

“是先生救的我？”阿瑶问。

鬼谷子抬眼看了眼这年龄尚小的孩子，“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什么意思？先生是说我确实中了蛇毒，却自愈了？！这太匪夷所思了。”阿瑶抓住衣角，她一紧张就有这个习惯。

“阿瑶。”鬼谷子开口，“接下来我说的事，你不可对任何人说起，盖聂也不行。”

一旁的鬼谷子看着这场切磋尘埃落定，默默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前对盖聂说：“明日开始，你便可以开始修习鬼谷剑道了。”

待鬼谷子离开，阿瑶瞬间绷不下去直接丢了木剑蹦蹦跳跳地跑到盖聂身边。

两人交换了约几十招。

阿瑶之前不清楚聂哥哥实力，才一直试探，见他根基极佳才放心施展开来。

回到鬼谷，也不过是戌时左右。与盖聂拜别后，阿瑶便朝着先生的静室走去。

虽说剑客的天分很重要，但剑法却更决定了其造诣。盖聂的剑法虽然娴熟，却比不上阿瑶的惊鸿剑诀巧妙。阿瑶一认真施展起惊鸿，盖聂便招架得有些吃力了，不消几式便落了下风。

阿瑶的木剑停在盖聂胸口，抬眼微微一笑，“聂哥哥，你的根基很稳当呀。”收了剑，称赞道。

盖聂也收了剑，“阿瑶的剑法精巧，虽不似鬼谷剑法，却也十分不俗了。”

里面很快有回应，阿瑶便推门而入。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鬼谷子对面，打开包好的肉，拔下酒塞子，轻轻地和筷子一同放在先生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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