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十分危险的事，

“况且公主殿下约我在这冷宫之中，想必也是不想被别人看到吧？”

樱树正是开得烂漫的日子，冷宫原本凄清无人，四面环湖的水中平台此刻却飘动着一股惹人情动的青涩花香。

一抹鹅黄色的身影在水面上一闪，红莲应声看去，那年纪相仿的少女正轻轻落地，衣袂边角沾了湖水此刻正滴滴答答地往来人脚边的草坪上滴着水珠。

红莲抚摸着手中的链剑，在等一个人。

“这深宫之中有数不尽的眼睛暗中窥视，我若是不慎暴露难免会给我胞兄惹麻烦。倒不如被人当成刺客来得方便。”

杏目星眸，唇红齿皓。眉眼间温和不失灵巧，可不就是阿瑶？

“红莲公主。”阿瑶朝这位约自己来此的公主殿下一拱手。

“哼，你倒是有点小聪明。”红莲心思被人戳破，嘟了嘟嘴应和道。

“本公主约你来此，又不是偷偷摸摸，你带着面纱做什么？”

红莲看着她慢条斯理地理好衣裙，伸手将脸上的面纱取下来放到怀中。

阿瑶笑盈盈地看着红莲公主等待下文。

要说她为何来此，其缘由还要推回到几日之前。

那日在街上闲逛，自己突然就被一个身影撞了一下，再回过神来手上就多了一个布条，解开来上面写着约会的地点时间。

她今日虽是要进宫，却是偷偷进来的，所以也没做什么打扮，不过戴了玄虎白蛇面纱。

阿瑶说话时一直注意红莲的表情，当自己说到“某一个”这几个字时，红莲公主的小脸立刻红了起来。

嚯，有点儿意思，不过这对象嘛......肯定不是韩非，那便是张良或者...卫庄？

阿瑶略微权衡一下，心中便了然了。

应该是后者。

“呵呵，臣女那日在大殿上出手，完全是个人行为，与血衣堡无关。臣女只不过是担心倘若事情真的任由其发展下去，那韩国以后的名声就很微妙了。”

她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因为卫庄才出手相助的，血衣堡和流沙之间的关系只要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

可惜，此时的阿瑶还不知道，自己还在人前“捉襟见肘”地掩盖事实，她的那位卫庄兄弟已经把她供出来了。

“你不用跟本公主遮遮掩掩，庄...卫庄他已经告诉我们你们之间的关系了！”

红莲不小心说漏嘴，连忙转头看向樱树，纤纤玉手却有些慌乱地绞起了桃色裙带。

庄？

阿瑶对这个称呼有些陌生，卫庄、小庄这些她都比较认可，但红莲公主这个叫法，她倒是有些不懂。

阿瑶初入尘世，对于男女之情知之甚少，莫非向红莲这般单叫别人名字有倾慕之意？

她转了转眼球，看来这位公主殿下，似乎心悦卫庄呢？

“那卫庄是怎么说的？”

比起卫庄和自己之间的关系，她倒是立刻对红莲好奇了起来。

“他说你是他的......故人......”红莲有些害羞地看着阿瑶，眼神躲闪，眼波潋滟仿佛藏了许多话语。

“哦...那我认为他说的很对啊？”

阿瑶并没有理解公主的意思，她认为卫庄的说法很合适，又不会招人误会，公主殿下何至于亲自找自己来呢？

红莲的眼神她也不甚理解，明明有胆量叫自己前来，却在问话上如此扭捏，倒底何意呀？

“不是的！”红莲毫无杀伤力地瞪了阿瑶一下，撅起小嘴。

“嗯，您说。”阿瑶茫然地等候下文。

“他、他从来没......”露出过那样的表情。

红莲默默将最后的那句咽了下去，她看着阿瑶，有一种本能在告诉她，对面这个女孩并不知道卫庄待她有多么特别。

“嗯？”阿瑶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红莲公主。

红莲小巧的耳朵通红，面颊如玉此刻也时白里透粉，像极了那个南阳名桃月陆白，叫人看着就想咬上一口。

难道说......她以为卫庄喜欢我？

阿瑶摇了摇头，认为自己有必要和这位...正在自以为是地吃着飞醋的公主殿下讲清楚。

“公主殿下莫非是认为......卫庄他心悦于我？”

阿瑶自以为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结果，红莲听到心悦二字时，直接抓起链剑颤抖着指着阿瑶，结结巴巴地吼道：“你！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看着红莲的反应，阿瑶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怜爱之情，公主真是个小美人啊。

“公主殿下怕是误会了。”

阿瑶不想给美丽可人的红莲殿下留下坏印象，立刻解释起来。

心道，若是因为卫庄影响了她和红莲公主这等妙人儿的关系，她可一定要卫庄付出代价！

“你说什么？”红莲问道。

“其实，我不过是从前给卫庄做过一段时间的饭......就是个厨娘罢了。”

阿瑶笑着坦然道。

她虽没有说是在鬼谷还是在何处，但应当也够了吧。

“真的？”红莲追问道，明眸中竟然蓄了几分水汽。

“自然是真的啦......”

阿瑶面上安慰着，脑中已然蹦出“楚楚动人”几个字来，她有些看呆了，有这样的姑娘喜欢你，可真是好福气啊卫庄你！

她直接靠着大樱树的树根坐下，伸手招呼红莲一起。

“要不要一起坐？”阿瑶抬眼笑笑。

红莲犹豫了一下，还是挨着阿瑶坐在边上。

红莲面对一个卫庄的故人，此刻心中有些激动又有好多的疑问一股脑地涌上来。

她面颊含羞，有些犹豫地柔声问道：“能不能...给我讲讲他过去的事？”

面对小公主这个眼神，阿瑶立刻脸红起来，这、这谁挺得过啊！

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阿瑶顿时好生羡慕卫庄，生的好看些靠一副皮囊就能吸引人，明明脾气臭的像块石头，还炙手可热呢！

不过被红莲的美貌吸引是一码，如何回答是另一码事，含糊不得。

“这种事，公主最好直接问他罢。臣女知道的不多，不过也不能随便说便是了。卫庄应当说过类似于......对他的过去感到好奇是件危险的事，之类的话吧？”

阿瑶拄着脸看向红莲。

看红莲的身形一顿，阿瑶就知道看来卫庄就是这么说的。

诶呀，卫庄啊卫庄，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你这连红莲公主都半推半就的以后不知道能看上哪家姑娘？

哼，我看你跟聂哥哥凑一对也未尝不可，免得出去祸害别人家姑娘！

红莲撅起小嘴说道：“他总是那样，什么都不告诉人家。本姑娘堂堂韩国公主，身边多少人想要看上一眼都不行？他对我态度不好就算了，还总是当众欺负我！”

这个嘛......其实像你这样的性格确实比较容易被卫庄呛。

阿瑶偷偷想道。

卫庄这个人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你就算是巴结他，也要看人家心情好不好，否则也是白搭。况且红莲这娇生惯养的千金之躯，怕是少不了在卫庄那吃亏。

“臣女有些好奇，殿下为何会喜欢卫庄那种人？就因为他长得好看？”

阿瑶好奇地紧，想到就问了出来。

“你、你胡说什么！本公主才没有...喜欢他那种人......”

红莲眼神慌乱，心跳声却在此刻寂静的樱树底下响的出奇。

阿瑶耳力甚好，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心道，你越是急于遮掩，可就越说明问题，这双眼这样藏不住事，叫人好生担忧呀！

阿瑶笑着摇了摇头，毫不留情地开口点破。

“公主殿下的脸上藏不住心事呢，还没有人告诉过殿下罢......臣女猜测，大概所有人都知道公主殿下心悦卫庄这件事了。”

“什么！”

红莲脸腾地红了个透，转而急地直跺脚，哥哥知道就算了，连弄玉、紫女还有小良子！他们都知道了竟然还一起瞒着我！

“公主殿下的小心事虽然袒露地过分明白，不过......身边是一群值得信赖的伙伴，这样的事即便大家都知道，也未必是件坏事呢？”

阿瑶出言安抚道。

自从住进血衣堡，了解过夜幕内部的权力角逐，她心中更加向往流沙那样的情义。

“怎么会不是坏事！本公主的脸都丢尽了！”

红莲看着阿瑶一脸不快地说道。

“哈哈哈哈，臣女倒是认为这样是不是可以说明...卫庄也看出？”

阿瑶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举手之劳，卫庄倒也不必谢自己。

“他！也知道么......”红莲嘴角微微上扬，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阿瑶见状又忍不住说两句卫庄的坏话。

“只是一种可能罢了，如果卫庄真的有所察觉又不肯回应殿下，是不是又意味着另一种可能......”

可能他就是一个目中无人又不懂珍惜的坏人呢！

阿瑶言尽于此。

嗯，这次便算是无功无过罢，不能随便卖给卫庄那种人好处，会吃亏的！

况且别人的事终究要靠他们自己来决定，但可悲的是，人往往愿意根据别人对自己的评论来决定下一步如何去走，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若是红莲身边之人放纵她去追赶卫庄，那她极可能会以为自己的做法就是她真正想要的，从而在一个阿瑶看来薄情的人那儿消耗一生。

可惜，想要的和想做的，这二者之间可是有很大的差别啊...

红莲闻言微微蹙起黛眉认真地思考起来。

阿瑶在边上笑盈盈地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说，以你的身份即便是看上相国家的公子都不会如此辛苦，可惜你偏偏看上了卫庄那个...没有什么感情的人。

早在云梦那时，阿瑶便发现了。

卫庄、聂哥哥还有鬼谷先生、自己的义父，在这些将会或已然仗剑天下的剑客眼中，永远都很难有某个人的位置，因为他们的眼，始终注视着整个天下。

这，才是鬼谷之道啊。

剑客并不薄情，只可惜鬼谷的人，一定不会多情。

后来，红莲和阿瑶兴致勃勃地说了好些话，说她也要成为像卫庄那样的大侠，她也想变得厉害然后行走江湖，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那天，红莲还跟阿瑶讲述了当初卫庄为了救她身中毒针，还有各种各样的故事。阿瑶只是把侧脸抵在膝盖上，抱着膝听得很认真。

原来，这就是那个会让人不顾一切的感情。

原先她并不明白，为何原本可以活下来的母亲，竟然会愿意选择和父亲双双赴死的方式了结此生。情之一字，当真祸害苍生！

红莲久居深宫，难得见到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心中憋闷更是拉着阿瑶说了好久的话。待到阿瑶轻身回到血衣堡，已是月上柳梢了。

阿瑶借着月色在窗前细细回想着红莲和她说话时的模样，心中有些可怜这个女孩子。

“爱上一个以剑为生的鬼谷传人，会异常辛苦啊......”

刚刚自己临走时，红莲叫住了她。

她也可以变成向自己一样厉害的女侠吗？

阿瑶当时有些错愕，自己才初入江湖怎么成了女侠了？

不过，她看着红莲手中的链剑，含笑着反问红蓝，你不是已经在接受他的考验了么？

说罢，便以生莲轻身之法翩翩而去了。

第二日，自己私自去宫中见过红莲公主的“光辉事迹”被白亦非知道，她就被对方用一种责备的眼神盯了好几天。

阿瑶吐了吐舌头，这都能被抓到，只能是血衣堡暗哨报的信罢。

其实从寿宴上匈奴人闹得那一出之后已经有数日，阿瑶几乎和流沙没有什么勾搭。

姬无夜的百鸟和血衣堡来往越发密切，导致阿瑶总感觉阴影里有一双眼睛在窥视自己，她和白亦非说过这种感觉，但白亦非只叫她别管。

没过几日，府里新来了位姑娘。

白亦非总是在十分“隐蔽”的时间召她过去，阿瑶偶然也见过几次。那是个银发不及肩的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自己多少，功力却很是深厚。

阿瑶心里清楚血衣堡的那些传说，自然也不好判断那位倒底年纪几何了。

自从自己开始给白亦非准备“口粮”，血衣堡之中倒是没有那么多衣着单薄的年轻女孩进来了。

每每想到这里，阿瑶心里都很是满意，这才叫挽救苍生呢！

那个银发女孩来到血衣堡之后没过多久的一个深夜，门口的千夫长叩门，说白亦非请他过去。

阿瑶久违的睡眼惺忪地出现在白亦非的房间里，自从那个银发姑娘来了之后，白亦非已经很久没在深夜召唤自己了。

“怎么了，这么晚有话对我说？”

阿瑶哈欠连天地问道。

可白亦非只叫阿瑶坐，却迟迟不开口说话。

阿瑶老老实实地坐下后，不消片刻就眼皮打架。又过了没多久，白亦非的对面就传来浅浅的鼾声。

白亦非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声音不大地唤了两声对面小丫头的名字。

这小丫头平时最爱观察他人的行为语言，他从未叫过她名字的事一直被小丫头耿耿于怀念念不忘，如今得着便宜一定会笑醒，可现在小丫头并无动静，看来确实是睡过去了。

白亦非这才将门外的千夫长传进来。

千夫长奉命小心翼翼地抱起阿瑶，默默随着白亦非往血衣堡的深处去了。

待到阿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辰时左右了。侍卫告诉她最近血衣堡不太平，侯爷特意将她送到“血衣堡外”休整。她的吃穿用度都有人暗中送来，就不得随意离开此房间了。

阿瑶虽然还未从梦中清醒过来，不过，一睁眼身边就是一个生“面孔”，这效果确实够醒神了。

“什么？你们侯爷又软禁我？”

阿瑶瞪着面具后侍卫的脸，心里憋屈，白亦非为何每一次都能将软禁之事说得如此隐晦动听？

也不知最近要发生什么事，不过，白亦非此举显然是不希望她牵涉进去。

简单想了一想，阿瑶便冷静了下来，坐在雕花木桌旁倒了杯茶水，这香气不正巧就是雪顶银梭？

连茶都备好了，看来他若是有此决定，自己也无需挣扎了，乖乖地过日子就好。

于是，那之后的十几日之间，阿瑶都没能离开那间屋子。

从早到晚地禁足于此地，只能推开窗子看外面有一片绿油油的青草地。那片柔软的青绿草色，确实不似血衣堡非红即白的色调，的确不像在血衣堡的附近，她也不知自己被安置在了何处。

阿瑶整日无聊之余便修炼心法度日，倒是正如鬼谷先生所说，她天生心思单纯十分有利于修炼精进，这才不过又半个月的闭关修炼，她便明显感觉得到自己的内功又有提升。

不过，身体不能活动，不代表脑子不可以。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为什么白亦非这次在夜幕出手之前特意将自己“藏”起来？

相比于之前翡翠虎与韩非的南阳之约，自己还去了翡翠山庄近距离看戏，这次白亦非显然是在忌惮一些人。

若说韩国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夜幕忌惮，便只能是来自外部的天罗地网了。

还在鬼谷时，先生给自己的书简上写到过，罗网是当今数十年之间世间最强大、最可怕的组织，党羽遍布七国。

在朝，则权倾一方；在野，则举足轻重。

比如黑白玄翦那时魏家庄的那个魏庸，就曾替罗网卖命，而如今的韩国，罗网勾连最隐蔽的一股势力，显然就是夜幕了。

她问过白亦非，夜幕之中倒底谁是头头？

白亦非只是婉转地问她，她觉得会是谁。

阿瑶清晰地记得那时白亦非的眼神。

那双平日里只是淡血色的双眸，在那时却从眼瞳深处泛出猩红的杀意。

自那以后，阿瑶就认定——白亦非才是整个夜幕的老大。

再加上之前提及姬无夜时，白亦非也表现得相当“不屑”，看来夜幕的主要手端确实都在由他掌握。

潮女妖和蓑衣客从来都是直接向他联络，四凶将如今剩下的都在他的手底下做事。姬无夜手下只有百鸟，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了。

所以这次的问题，白亦非的忧虑一定是出在罗网、这个臭名昭著的合作者身上。

“看来不仅是血衣堡，紫兰山庄的处境也会十分危险啊......”

阿瑶喃喃自语道。

这次我真的插不上手了，你们都要保护好自己啊......

罗网的介入，韩国朝堂之上权利的博弈就不会仅仅局限于成王败寇这么简单了。

整个韩国的天空上，都将笼罩着一张漆黑的巨网。

它将一切可以吞并的吸收，再绞杀所有可能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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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公主殿下应该不是为了...王上寿宴那日臣女为公主当了回“人肉座垫”这件事。臣女记得当时殿上，公主似乎和九公子、张公子走得很近......”

“应当是为了这些人中的.....某一个、才约我来此吧？”

阿瑶本不愿招惹麻烦事，但凑近了细细嗅布条上的那股香气，倒是让她想起了几日前扑倒在自己身上的那位公主。她最爱有趣的人和事，所以想了想便前来赴约了。

“你......你看起来挺聪明，要不要猜猜本公主为何找你前来啊？”

冷宫，樱树下。

红莲开口了数次，似乎也没能鼓足勇气问出自己心里的疑虑，只能把话题抛给阿瑶。

“这...”

阿瑶倒是有些感兴趣，此次赴约注定不会一无所获呀。现在看来，公主殿下似乎有些小心事呢？

“哎呀，学艺不精学艺不精，还湿了衣裳真是......”

来人用内力烘干衣物，辅一抬头正对上了红莲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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