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邻八县中，这次我们憬邻县首先立了头功。这些日子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安心了。前不久，被暗中召集到处州府衙，附近各处的县令、知州都有参加本次会议。主持会议的是京城殿前司高级长官，当众大声责骂知府：这些年来如此巨额的金银，没有了去向，难不成被龙王爷，吞进欧越、沉江入海了？这次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最怕落入反贼之手。

正训得起劲，一殿前校尉进来，附耳密报了一下。殿前司副使脸色稍变，说：今天算你们走运，特有密令，先行回京。

麻捕快抑止不住的高兴，心想：大功一件，或许升迁有望。想当初，仅凭着自己苦练多年，出众的武艺，高中武举，也是春风得意，大摆宴席，风光无限。没想到被分配在这南方一隅，当个县府小都头，一干就是十年有余了。

身后的俩位官差见状，催督叶晓艺，案情即将征破，快快回到苍岭哨卡，可以再助胡大人一臂之力，大**州府“沉金”一案。

拿过盧恪慧兜里，盧秀家石臼中剩余的咸鸡蛋，剖开一部分进行检查，大半数的咸鸡蛋中都夹着小块金子。

王知县心想：

盧笙取出二两碎银，说：伊嫂子，麻烦备点酒菜，哥几个很久没聚了，今晚、或者明晚在你家喝几盅，李辉出车也应该要回来了。

这声“嫂子”放在平日里，不免会丛生情愫、佯装嗔怒，朋友间逗笑一番，可眼下，连伊娅对此也不敏感。

走前一并撩下狠话，如果一个月内没有交待，到时一干人员统统摘去官帽，等待处罚。

站在村口望着四骑远去，直到消逝在五里亭边上的官道之中。

胡适等人听了上述案情发展，自是高兴，王知县叫人备了好酒好菜，请各位官差、乡俑们，中午丰盛了一顿。

接着，一群明里、暗中的京城官尉、密探，好像一夜之间都走得干干净净！

这一天接下来，相安无事，直到深夜，四面乡野仍是一片寂静。轮到叶晓艺换岗歇息。

叶晓艺一反常态，坐下来一靠就困乏入睡。做起此生以来从没有过的“乱梦”，据说只有体虚心悸的人才常会做这种梦境，像惊悚影视剧一样闪现而出：之前之后的某些片断。

伊娅也不推辞，接过碎银，口中说着：多加小心，一路珍重！

忽然火光四起。像是身处幼年逃难时的山野中，前面一汉子，一边奔跑一边说：摞紧我的手，跟着我，千万别回头。

幼小的叶晓艺拼命地往前奔跑，只是抓着了汉子的后背衣襟。猛然停住，眼前是万丈悬崖、高耸入云。

只见父亲失足跌落。叶晓艺用尽全力，伸手想拉住。

却被一头神兽拦腰抱着，扛在肩上。

接着，仿佛行进在一幢幢黑暗无边、森然耸立的街道之中，一波波看不清的东西，迎面而来。叶晓艺感觉到压抑无比，像是几座沉重的大山压着左房心室，不能动弹。

馒头、灯火中血红色的馒头！

叶晓艺一声闷叫，大汗淋漓的惊醒，只见四面山野，北风呼啸、刺骨阴冷。

边上的盧笙梦呓着：雪儿，雪儿明晚我就来看你。

出乎意料，这个晚上毫无动静。

守在王县令两边的捕快，低头耳语了一番。王县令点头称是。

盧秀父亲盧澈，被救回，死罪不必说，却是活罪难受。满身满脸被烟火烧伤，渗着血水污脓，仍被五花大绑的押上囚车，大街小巷的沿路游行示众。

有官差开道敲锣，叫道：“各位乡亲父老，听好了，这案犯，偷盗官银，数额巨大，行踪隐蔽。肯定还有同党之人，自首坦白者从宽，举报有功者重重有赏、还可以利及家人。”

“倘若稍有隐埋、窝藏牵联者，当定从严追查、从重刑罚；如有与反贼、外寇勾结，更是要诛连九族，毫不手软！”

王县令身边的一位捕快，飞马来到。跳到囚车之上，拉开嗓子叫道：“大家不要再有同情之心，可怜这外表老实的狼心狗肺之人。”

高高在上的踢了一脚，说道：“接到最新征破线索，囚车中的这个贼，绞尽心机的偷盗官银，送给北方胡虏、海上倭寇，造箭卖枪，杀戮同胞，侵犯我族国土。”

“此等卖国鹰犬、走狗汉奸，无义禽兽！应当人人唾口、天地诛杀！”

“全镇示众三日。食其肉、啃其骨，方才一解心头之恨，方能慰祭前方战死沙场的士兵。”

又踢了一脚之后。接着示意，按插在人群中的人员的带领下，口水、菜渣、腐食漫天扔向囚车中奄奄一息的盧澈。

并有众多各式乡民，跟着游行队伍，一路高叫：“偷金恶贼！金人走狗！卖祖求荣！”

“金人走狗！天地共诛！”

折磨不休，将近黄昏，惨烈无比，嘴被塞埋，听凭辱骂。

一间旮旯角落的小楼上，一位年青壮汉忍不住地拨出刀斧，转身冲出。一人死死抱住，一人前面拦住，想夺下年青壮汉手上的刀斧。

这壮汉闷声说：“别的都可以忍，就是这被乡民怨枉辱骂俺等，‘金人走狗、卖祖求荣’，如何受得了。”

接着失声痛哭，说：“只怪我以前没有觉察，这老实人原来就是，多年以来的‘呈金’铁人，助我们聚义武陵、洞庭，内清权贵、外抗贪官、北杀胡虏，建立天载、大楚政国。”

“你们暂且放开，就我一人前往，是死是活，都要把真相，即刻公告于天下，只求一口正气留在人间。要不造反起义，为了什么，难道只图做一个鸟官，喝得几口好酒？”

另外俩人看似已经拦挡不住。

窗口窜入一人，喝道：“憨驽，不要胡来。不要做无畏的牺牲，死你一个不足惜，可别暴露他人。”

接着又耐心说：“铁人一线已经被端，眼下要紧的是如何解救第二条线上的人。”

“如果在此呈金的大楚友人，都因此暴露被捕的话，我们就是大罪人一个了。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千里迢迢、曲折绕道此地，就是尽可能的保护、解救呈金勇士。”

接着又严厉责怪说：“都你这个憨死人，不是你太过着急，要把治疗‘铁女’疾病的‘仙丹’，私下托老周头送给她，还不至于现在暴露被抓，基本上都可以安全撤退。”

憨驽一听这话，更是热泪滚滚，嘟囔着说：“所以说，让我一个人去救，是死是活，不连累他人，还恩人一个清白，于普天之下。”

当时憨驽年少，正逢北方战乱，家人都死，只身一人逃难流落南方，到了此处，饥寒交迫，跌倒在村口。正是卖菜归来的盧秀母亲，给予救助，几口热汤一碗米饭，救下他这条“贱”命。并且经盧秀父亲引见，去山中做了烧碳工，才得以谋饭保命。

后来结识，刚才这位来自湖广洞庭，策划偷运金子的未来农民起义军领袖，夏琰。西走北上，随楚王钟相聚众起义，憨驽奋勇无比，力冠三军，抗衡宋辽，立功无数，被楚王封为“副先锋大将军”。

这次可谓“功成名就”，故地重游，听说旧日恩人，早已重病多年，正巧身边带有此等良药，怎能不着急给予治救呢。

想到以上这些事，“神机将军”夏琰，脸色缓和了一些。旮楼中的这几位，都是历经苦难、饱尝世态炎凉的人，憨驽的报恩之心哪能没有体会呢。

接着小声商议：赵宋官家盯稍多年，只是没有实证，也没下真功夫。这次赵构小儿动真格了，到处是眼线暗探、高手云集。

铁人、老周头爷俩，已经被重重包围，被当作活诱饵了，专等我们上钩。

只有等到对方露出破绽、松懈时，由“山人”带队解救。只有暴露之后，做我们暗探这一行，是死是活，才可听天由命，切不可以意气用事。

现下我们，只有拼尽全力护住二线呈金勇士，才对得起多年来处州父老的黄金“厚礼”。

旁边一人着急插嘴说：“可是，二线呈金铁人，连我们也不清楚，人员名单只在被抓捕的老周头口腹之中。”

四人一下子沉静起来，用心思索救解之策。

只见边上的憨驽又面露难忍、不平之色，慢慢提起手中刀斧。

晓艺连忙叫着：爸爸，快进来坐一坐。

只见父亲转回身，说：不了，爸爸的身上脏。

只见父亲用高大的身躯护着小时候的自己，喃喃的说着：晓艺莫哭，坏人自有坏人的报应，千万别意气用事，破坏了世代农耕攻读之礼数，千万别让他人落着“反贼”的口实。

父亲的眼泪打湿了晓艺幼嫩的脸蛋，流入嘴角，怎么苦得像是最苦的苦盐卤一样的苦，抬头一看，却是相对瘦弱的盧秀父亲，护在自己的身上。

都头麻捕快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捧起地上俩片咸蛋，让仵作验明，夹在其中金光闪亮的正是货真价实的金子。众人一片哗然。

叶晓艺勃然大怒，心想发力与欺负自己的人，拼死一斗。

却见还是天真烂漫的小盧秀，站在村口叫着：晓艺哥，一起去摘水菱，一起去栝苍岭上、浣溪湖畔采松茸、麦黄菌。

回到家困了，正睡着，只见父亲推开虚掩的院门，笑眯眯地说：晓艺，听说你要结婚了，先来看看新娘子，听说俊得很。接着把肩挎的一包贺礼，放在窗前的梨花树下，转身就走。

伊娅在村中不远处望见，大声呼唤“晓艺”。

叶晓艺掉转马头，说：不知何为，身不由己，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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