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二白比那老李还要开心，一头窜到货架上，抱起一个大板栗忙活起来。

老李瞧见这一幕，也不生气，反而眉开眼笑，倒是有意无意的打量墨小白数眼，招呼道。

见这少年一袭略微发白的血袍，气度却是不俗，粗大的眉头悄然微皱，以常人难以察觉的眼光舒张开来。

肩上的松鼠萌宠，一双赤瞳直勾勾的盯着摊位的炒货，急得拽耳挠腮，尽数落在摊主眼底，一脸堆笑招呼道。

那位摊主营生炒货多年，各色人等见得多了，不仅一手技艺了得，见人下菜碟的功夫更是不容小觑，手上的活不曾停下，斜着头侧目而来去。

嘿，这老李……若是他回答没有，或者不答转身便走也就罢了，而是似是而非的回答，摇头笑道:“要不来点……”

血袍少年闻言一愣，略显尴尬，讪讪道:“李老板，免贵姓白，我只是想打听，这鬼阳城中可有“明月楼”？又该如何走？”

老李听他言语默然稍许，暗暗思量不似本地人，这差异很是微妙，但又如何逃过老李的耳朵，顿时不乐意了，脸上不见波澜，心中却泛起了嘀咕。

“得嘞！公子自便吃多少装多少，手上的活一会儿就好。”

旋即，转过头盯着大锅，手下不停，哼着不知名的小曲，霍然答非所问道。

“刚出锅的花生、瓜子、板栗喽！”

血袍少年两袋炒货装的差不多了，老李也忙完，帮着装本没想要的第三袋板栗，闲聊道:“听公子口音，不似本地人？”

“想不到李老板，倒是有一手识人擅面的本事。”

墨小白从二白的嘴里抢来剥好的板栗，丢进嘴里打趣道。

“你小子不买东西早说，何必浪费我诸多口舌，没瞧见我正忙着？”

“并未听闻设有门槛一说，只要你钱财在手，不问出处，不分贵贱高低，皆可入内，不过切记不可寻衅滋事，否则便会以雷霆手段扫地出门，这便是轻的，重则列入黑名榜单，永不得再入“明月楼”。”

“价钱要比同行略贵，但“明月楼”的口碑极好，深得人心，只有被邀请之人赋予详细请柬，至于一般人不会有此请柬，即便有也没多大用处。”

“哦？这又从何说起！”

墨小白抓了一把花生，心生疑惑不解道。

“您想啊！这“明月楼”又不像我这小本生意，家大业大背景大到能通了天去，能在“明月盛世”展出的物件能差？收到请柬人的非富即贵，寻常人家不过走个过场，图个热闹罢了。”

“先不说别的，就拿鬼阳城城内来说，城东张氏、城南阮氏、城西姚氏、城北巫氏以及鬼阳城城主王氏一脉，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城外的一些宗门就更不用说了...若是当年谢氏未灭，如今“明月楼”的座上宾，必有谢氏列入其中，可惜了……”

“可惜？这里头有说道？”墨小白吃着花生，好奇心被调动起来了，抬了抬下巴，冲他眨眼笑道。

“不妨说说看，听个乐呵，毕竟别人的痛苦，往往建立在自己的快乐之上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嘿，你这小子，这谢氏啊...”

老李瞟了一眼两侧，老神在在，向着他招手，示意附耳过来，悄声道。

“谢氏的覆灭传言与四大家族有关，甚至城主府都牵涉其中，谣言谢氏家主谢僮御，五年前得了一件仙家法宝，此法宝可了不得，可吞云吐雾，可掌风御雷，可修成仙大道，却不料被外人知晓，被人设局满门皆灭。”

他对仙家法宝可不感兴趣，又抓了一把瓜子，狐疑道。

“这谢氏被灭，城主府有何表现？那四大家族就没搞出什么动静？”

老李目光投向一脸平静的少年，接着道:“这自然是有的，只不过……”

一旁卖布料的摊主，与老李年龄相仿，没等他说完，插着话茬，揭短道。

“这位公子，你可别听老李在这胡说八道，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事，作不得数……”

老李见老郑拆台，登时伸着脖子，扯着嗓子辩驳道。

“老郑，我怎么就胡说了，这事我可是听隔壁邻居，她儿子的表姊妹的相公说的，赵大发可是城主府当差的家仆。”

“嘿，你这浑话也能说的，往日里挺有分寸的，今日是怎么回事？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传到那些大人物的耳朵里，你人头落地也就罢了，可若是害了两个少年，罪过大了去了。”

老李闻言，脸色骤变，将三袋炒货递给他，讪讪道:“白公子，此事皆是道听途说，坊间以讹传讹，谣言罢了，切勿当真，嘿嘿……”

墨小白一笑了之，留下铜钱置于货架上，扯起腮帮鼓鼓的二白转身离去。

“白公子给多了两文钱。”老李收起铜钱一怔，扬声道。

抬头却见血袍少年不曾转身，抬起右手挥手示意，就这么多了，老郑似乎瞧出了端倪，喜闻乐见，憋着坏笑。

老李瞧见货架上一堆花生壳、瓜子壳、板栗壳，一副肉疼的样子，怎么吃这么多，都快赶上一大包了，啪！一拍大腿，嘬着牙花嚷道。

“这也不够数啊！”

老李哭丧着脸，笑骂道:“笑个屁啊，帮我看一会摊子，我去去就回。”

老郑点头示意，老郑没走多远，便听见他哈哈大笑声音:“一向精明的老李，你也有今天！”

一道人影掠入阴暗的窄巷中，瞥了一眼周遭，才一个纵身一跃落入满庭落叶的荒废宅院。

————

“霁儿，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很是难看？”一袭锦衣华服的少年，望着眼前的病态少女，神色慌张道。

容颜娇好的少女外披荷叶色披风，内衬粉色长衣，如同初开的芙蓉，不染纤尘，面色略显憔悴，温声温语道。

“不妨事的，我自幼体弱多病，如正值寒流来袭之际，引起旧疾复发。”

“为何没见你提及此事？”张顾上暗暗记下此事，提议道。

“既是旧疾，就更不可马虎，不如去“仁心医馆”，让俞大夫给你瞧瞧，她的医术很是了得，你大可不必担心钱财的事。”

起初家族联姻一事，他是坚决反对的，他一向在外放任惯了，自视甚高，更是持鄙夷之姿，张家之主为了不落的跟谢氏满门被灭的后尘，采取明面的联姻，实则暗地里的拉帮结派，这些年来，为了家族传承得以延续，鬼阳城的四大家族暗流涌动。

他见过的姑娘更是多了去了，阮家三位千金，不曾想一眼看中了庶出的阮霁，或许是那些庸脂水粉看腻了的缘故。

“张公子，你大可不必劳神，俞大夫也治不好，打小落下的病根，治不好只能养。”

阮霁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红色药丸，就着空气服下，不多时脸色红润之色渐起，一张并不精致出众的面容，朴素无华。

让一旁的张顾上一时看的入迷，正好被她侧目尽收眼里，羞涩更浓，暗暗念叨。

“张公子，似乎并没有像市井传闻那般纨绔不堪，纨绔的背后，隐隐觉的也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往日里对她极好，至少自己感受到的是这样。”

张顾上见她眸光对视而来，略显尴尬，随即抬头望天，眼珠子转了一圈，曾听她说过，平时喜欢独自一人看着书籍，尤其是坊间趣事。

他深知她在阮氏之中的地位，不尽人意，却不足外人道也，岔开话题道。

“那个……逛的有些累了，要不要去前面的“灵轩茶楼”休息一下，那里的茶不错，喝一些暖暖身子，而且听说最近来了一个不错的说书先生，不似那些俗套说词，净说些奇闻异事。”

“……也好，难得张公子还记得我的喜好。”

见他囧样，哑然失笑，或许是很久没有人心疼，让她尘封多年的心，一瞬间暖暖的，可是她又害怕，就像往日里不敢有一点点看似亲密的举动，即使是言语上的。

阮霁生于风雪之中，而她的母亲咽气的那一刻，也没能进的了阮家的大门，而阮家之主眼见男丁的希望落空，一气之下便要将她杀死。

在她母亲苦苦哀求下，留下一命被带回阮家，安置一偶，便再无心过问生死，而她的母亲死在了十年前的那场风雪之中。

那时她不过才五岁而已，她能做什么？她想去坟前祭拜，雪地里跪在家主门前一天一夜，是家主而不是父亲，仅仅换来一句“一个妓女不配堆坟立碑，连人带茅屋一把火了事”。

那日阎王爷没收她的小命，躺在病榻上三月有余，自病倒的半年后，一个人陌生人出现在她的面前，给她埋下了一颗种子。

后院内往往杀人诛心，不见丁点血腥，年幼时遭人嫌弃，懂事后多年来便独居幽阁，自那以后便身患寒疾，身子弱难以修行。

不过阮霁从小心思聪颖，也受尽人前白眼，很少人前露面，为人处事低调，唯有陪伴身侧的丫鬟相依为命。

丫鬟名叫豆芽，也是个苦命之人，被人倒卖到阮家，主仆二人日子是苦了些，日子一天天的度过，倒也算过的平静。

直到在阮家与张顾上的偶遇，得知成为联姻的牺牲品，即使从豆芽口中知晓他的纨绔，情绪也并没有多大波澜，在她想来不过是换了一个笼子而已。

张顾上见少女忽然停下脚步，水灵的眸子落在那位血袍少年身上，久久不曾挪开半分，原来是被他肩上眼眸灵动的赤瞳松鼠吸引，旋即，追上擦肩而过的身影，笑道。

“兄台请留步，瞧你这灵宠着实可爱，不知能否割爱卖我，价钱不是问题。”

“你觉得我缺钱吗？”

墨小白双手插袖转过身，瞟了一眼病态的少女，收回眼神淡淡地道。

张顾上瞧他血袍廉价，上前拦住，流露出几分不耐烦意思，似笑非笑道。

“且慢，我是张顾上张氏少主，多少我都给的起。”

“谁管你是谁？不卖就是不卖，别挡道。”

墨小白不想与之纠缠，心说又是个富家公子哥，为了哄骗姑娘摆阔，二爷可不惯着你的臭毛病，又见三人持棍、握刀拦住去路，视若无睹，撇嘴冷笑道。

“怎么地，见软的不行，还要明抢？倒也符合尔等的登场剧情，多年来还是这么俗套，就不能换个花样？”

“小子别不知好歹，我家公子看上的宠物，是你莫大的荣幸……”一男子长刀一震，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话音未落，张顾上耳边一阵风掠过。

“你他娘的，都说了别俗套，还净整些陈词滥调，宠物是吧……嗯，就没有哪位热心的前辈告诉过你，你这面相会英年早逝？”

身后传来墨小白低头痛骂，只见他一只脚踩在那男子的身上，嘴角已经溢出血丝，冷汗直冒不敢动弹。

恍过神来，另外二人持棍急步而上，墨小白弯着腰伸出一指，“镇龙压”微微荡出，哐当一声，长棍陡然一沉，掉落在地，头也不抬，右手指着挡在张顾上身侧的中年男子，懒散道。

“你最好别动，也不要滋生别的念头，我并不介意义见血……甚至是人命。”

在场之人，除了阮霁、豆芽主仆，身上皆是受到一股力压着动弹不得，双目陡然凉的张顾上，在双腿弯曲打颤的中年男子强撑下，才得以幸免匍匐在地，却喘息困难。

一行人神色各异，惊愕、恐惧、不知所措跃然脸上，彰显的淋漓尽致。

阮霁见事态严重，本就病态的一张耐看脸越发煞白，神色慌张，连忙上前深深地作了一揖，致歉道。

“公子切莫动怒，此事皆是因奴家而起，不妥之处请责罚奴家一人即可，即使是命。”

墨小白歪着头双手插袖，瞥了她一眼，思绪如飞暗道。

“这病秧子少女，胆识与心性倒是极好，倘若换作旁人早已吓破胆，要么嘶声喊叫，要么跪地苦苦哀求推得一干二净，或者避而远之事不关己，而且没有感受到半点修为，这倒是没落入俗套。”

话说到这份上了，他还没混到要跟一个病秧子弄出见血的光景，不曾留下豪言壮语，收敛“镇龙压”，抬抬屁股拢起手来，晃晃悠悠地迈步而去。

压在张顾上身上的巨力陡然消失，转过头看着渐行渐远的懒散背影，神色复杂。

丫鬟豆芽脸色煞白，急步来到小姐身旁，扶起未曾起身的阮霁，诸人默然无语之际，阮霁退了数步，向着在场之人也深深地作了一揖。

————

“公子您里边请，不知小冬梅能否为你效劳一二？”

一袭红衣少女面带微笑，声音清脆如鸟鸣，并未因为他的穿着打扮而冷落，依旧热情似火地迎了过来。

“说话可真好听呢，效劳么？全凭姐姐喜好喽……”墨小白闻声如沐春风，坏笑道。

“呵呵……手上有不少些物件，劳烦姐姐让楼中管事过来面谈。”

“……公子莫要打趣奴家。”

少女眯着眼掩嘴嬉笑，瞧着肩头一只赤瞳松鼠灵宠外，着装不似显赫之人，气质却不凡，不敢小觑，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心提醒道。

“公子，不瞒你您说，倘若面上没有二十万枚荒石的单子，陶管事是不会亲自出面的，不知公子要卖什么？”

“姐姐尽管去叫便可，出了什么事我扛着。”墨小白看出了她的心思，冲他眨了一只眼，调笑。

少女脸蛋微微泛着红晕，好气又好笑，似是半推半就，苦笑道:“那好吧！公子在此稍等。”

不多时，一袭红衣的女子扭着腰，向着正在打量“明月楼”的墨小白走去，风韵十足，声音颇有磁性，嘴角含笑道。

“您好，我是这里的陶管事，听说公子有一单买卖要与“明月楼”合作。”

“合作谈不上，一笔小生意而已。”一阵清香扑面而来，让墨小白心神似是恍惚一瞬，旋即，将“须弥芥子”丢给她，镇定自若，淡淡地道。

丰腴女子魂葬之力没入其中，连忙招呼墨小白，同时给身后的小冬梅使了一个眼色，热情道:“贵客里边请。”

“估个价吧。”墨小白翘着二郎腿，抿了一口茶道了句。

丰腴女子伸出葱白三指，笑道:“三十三万枚荒石。”

墨小白闻言暗暗咂舌，“咕噜”一口茶水猛地咽下，差点没呛着，顿时，觉得这茶水索然无味。

“这么多么？可惜了那口浮雕螭龙纹白玉棺椁，老值钱了，初入江湖也不知道行情，哎呀大意了，应该多跑几家问问才是，嗯……这也不好，倘若被人盯上了就麻烦了。”

“据我所知，那颗堪比化凡九劫境“暗金紫螯蝎”的内丹就不止这些，再加上螯针上的毒液以及坚硬的外壳，怎么算也不止这些吧？”

陶商瑶事见他挑眉，微微思量道:“这是我“明月楼”给的最公道的价格了，若是公子诚心想卖，最多加两万，也让我多少赚点不是。”

“先不着急，再瞧瞧这个。”墨小白暗暗称赞果然上道，顾左言他，神色瞧不出悲喜，先调调她的胃口。

女子打开“须弥芥子”，瞧见一根黑色长棍、金色鞭子，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丰腴女子扶桌托腮，挤出一抹白嫩嫩地光景，口吐兰芝，故作妖媚道。

“好弟弟，人小鬼大呢，拿出这些不俗的物件，就不怕姐姐我吃了你？”

“姐姐，请自重……”

墨小白一双正气的眸子不太敢正眼瞧去，白的委实晃眼:“哎呀，我怕不是走错地方了吧。”

女子没好气地抿嘴笑道:“小弟弟，真是无趣呢……”

墨小白装作没听到似的，径自笑道:“听闻“明月楼”有一场“明月盛世”，放在一起拍卖吧。”

“已然筹备多时，今夜将会如期举行。”

转过身坐正，笑吟吟道:“只是如此的短时间内，无法宣传到位，可能会影响竞拍效果哦！”

“那就是姐姐的活了。”

墨小白不以为然，淡然道:“我想“明月楼”有这个能力。”

妖娆女子微微眯着秋水眸子，哑然失笑:“依照规矩，可是要收取百分之十的佣金呦。”

“可知参加“明月盛世”的人，有何要求，或者限制，拍卖的物件又有哪些。”

老李手中不停，将其所知娓娓道来。

“不会因我一外乡人，价钱便卖与别人不一样吧。”

“公子说笑了，我这等粗人哪里会那些卜筮、堪舆的仙家门道，祖上三代靠这手艺谋生，传到我这一代不至于断了已实属万幸，全凭祖上庇佑，还算安稳度日，可不敢做这缺斤短两、败坏名声、自砸招牌的事。”

不多时，只见中年摊主手中铁锹不停地翻炒锅中的黑沙和板栗，阵阵香气飘散开来，想让人不停下脚步，瞧上一眼都难，更不用说吃上一口解解馋了，见血袍少年停在摊前。

老李将装好的一袋花生放在称上，目光盯着称干上的刻度，微笑道。

“公子所说地“明月楼”，沿着这条“水云街”一直向里走，看见宽阔的广场，便可轻易找到，前些日子，听闻“明月楼”将要举行“明月盛世”，邀请了不少声名显赫之人...对了，似乎便是今日。”

血袍少年顿时来了兴趣，心说来的真是时候，或许可以弄到不少好物件，问道。

“这位公子贵姓？要不来点解解闷？不瞒您说，我这可是祖传手艺，已然百年传承之久，秉承古法炒制，对这火候极为讲究。”

“我家炒货不但香味扑鼻，而且色形俱全，别的可不敢说，这鬼阳城东面，要数炒货哪家绝，没有谁不知道炒货老李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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