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没说错，圣人即便超凡入圣，也曾为凡人，同样的肉体凡胎，食五谷，饮山泉。我辈之人，尊崇圣人自然不错，毕竟他教化了众生，挽救人族于危难之间。但我等也要有奋发进取之心，超凡入圣，亦应为我等所思。”方禹宁耿着脖子说道，看似对方禹和说，但如果院长大人真的能听到，他也是对院长大人说的。

方禹和根本不敢开口，目不斜视，看着下方的争论。

儒道，毕竟是乾武帝国的一大支柱，也可以说是最重要的支柱，因此，每逢帝国推行国策，都会下意识地与儒道思想比对，确定其中不会产生纠葛。

帝国离不开儒道。

王丞相的脸色凝重，他知道，方舜天的话有理有据，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重商之策给推掉。除非他能够将这场朝堂论儒彻底赢下，以圣人之言来否定重商之策，让陛下有所顾忌，否则陛下很可能会认可重商之策，从而推行下去。

方禹宁缩了缩脑袋，不由地朝着圣院院长望去，果不其然，那老匹夫正好看了过来。

“圣人又言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中庸之为德乎，其至矣呼！”

……

面对王丞相提出的诸多圣人之言，方舜天是根本不敢反驳的，更加不敢称之为谬论。

“五哥，圣人真的说过这么多话？怎么感觉圣人是个话痨啊。”方禹宁不由地皱了皱眉，朝身边的方禹和问道。

“嘘，别说话，你这么说，院长大人会听到的。”方禹和连忙说道。

圣人的荣光自古深入人心，恐怕也就方禹宁这种特殊的人才不会那般敬畏。如果方舜天敢说圣人之言荒谬，恐怕下一秒，整个校场内所有人都会请旨诛杀他，而且还是车裂凌迟之刑法。

不过，他并没有坐以待毙，不能反驳圣人言，他就可以偷换概念，同样以圣人言来对抗。

事实上，所谓的圣人言并没有这么多，很多都是其门人或近人记录，其中或多或少都掺杂了一些，从而导致的就是圣人的言论很有可能寻出相悖的存在。

王丞相显然做足了文章，而且他的身边有着圣院的诸多夫子作为帮衬，不断地引经据典，尤其是左一句圣人言，右一句圣人云，张口闭口就是圣人怎么说，一番长篇大论，即便是出身圣院的方舜天也有些目瞪口呆。

“是故，百姓尚且得以温饱，国家安定，社稷清明。然发展商道，势必将人欲无限放大，到时候天理如何明？社稷如何清？”

王丞相朗声道，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明悟，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亢奋状态，他认为，自己已经真正明悟了圣人之言，只要他再继续钻研下去，即便不能超凡入圣，将来也能够成为一代大儒。

（注:这里的大儒和之前提过的大儒不同。之前提到的大儒，那是发扬儒道传统文化，就好像那些在野大儒一样，拥有极高的智慧和文化学识。而这里所说的大儒，乃是儒道的一种修为境界，圣院院长，一品儒生，便是大儒。）

此刻，很多人都朝王丞相望了过去，尤其是其身边的圣院夫子，他们都以崇拜的目光望着王丞相。

高台之上，洪武帝站起身，也望向王丞相。

圣院院长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望着王丞相的神色有些不解。

方舜天这边，包括方舜天在内的所有大儒都有些愣神，王丞相的话似乎打开了儒道的一道新门，一些人甚至按照这个思想拓展下去，发现竟然是一种全新的世界。

圣院的夫子有很多都激动不已，他们万万没想到朝堂论儒竟然走到了这一步，这已经不算是论儒了，而是一种思想的衍变。

儒道在帝国根深蒂固，包括国子监的人在内所有人都以读儒学为启蒙，只要能听得懂王丞相的意思，他们都能感受到一个新天地。

在场，很多人都有些蠢蠢欲动。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一个人，那就是方禹宁。

方禹宁心中嘀咕道:“没想到竟然把程朱理学给逼出来了，看来这果然是一种发展潮流。”

顿了顿，他又自语道:“不过，存天理灭人欲这种儒学很容易被人断章取义。存天理灭人欲本不算错，但王丞相这种说法就是谬误，是一种狭义的理解。”

这时，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发现，老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显然是道心受到了拷问。其身边的众人也差不多都是如此，他们以习为主，修为辅，但境界都不低，故而受到这次的道心拷问很容易出现意外。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老爹如果不能自己过关，就需要外人来破局了。”方禹宁心中清楚，他环视一周，发现竟然无人能够破局，老爹这边的人全都受到了打击，不少人如老爹这般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不管了。”

方禹宁心中一横，他站起身，朗声道:“丞相此言实在荒谬，愚蠢至极。”

他已经是炼气境的武夫，声音在气机的加持下，传遍了整个校场，一时间将所有人都惊醒，众人的目光全都朝着方禹宁这边望了过来。

“放肆，朝堂论儒如此庄重，岂容你一个旁观之人乱语？”这时候，站在金銮殿外的大监厉喝道，同时气机外放，显然要对方禹宁施以惩处。

这时，沈家的家主，沈临风抬手将大监的气机打散，然后朝着金銮殿行了一礼:“陛下，此乃太宰大人之子，因关切父亲安危才贸然开口，还请陛下恕罪。然此子虽为武夫，却学识渊博，想来他应该有些想法，望陛下能允其一言。”

金銮殿内沉默了一下，很快大监的声音传来:“陛下恩准。”

“谢陛下。”沈临风连忙拉着方禹宁行礼，同时劝慰道，“你要想好再说。”

方禹宁点点头，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场合，不会那么不分轻重。

身边，方家众人倒是很期待方禹宁开口，他们脸上之前的焦急全数消散。在他们看来，方禹宁的想法别出心裁，而且学识不低，想来应该能应对王丞相。

“哼，黄口小儿，前些日子还参加了你的加冠礼，却没发现竖子竟如此狂妄。”王丞相冷笑一声，对方禹宁表现的极度不屑。

不过若是他知道，和他打擂台差点儿把他弄得道心失守的方舜天所有的言论全都是方禹宁的见解的话，他就不敢这么说了。

方禹宁笑了笑，朝着四方行了一礼。

他行的不是儒礼，而是武礼。

这个动作让周围的吃瓜群众露出好整以暇的神色，方禹宁明显是一个武夫，既为武夫，其学识见识也高不到哪里去。老子都败下阵了，换儿子上，行么？

“原来，他就是太宰府的七公子啊，以前躺在病榻上气若游丝，没想到加冠礼之后身体竟然越来越好，如今竟然成了武夫，而且还能这么快突破到炼气境，看来武道天赋不低，日后说不定能成为一代武学宗师。”

“武道天赋再高又如何，这是朝堂论儒，又不是比武道天赋，以他的见识，恐怕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做丢人现眼吧。”

“唉，太宰府看来要败了，连小儿都要上了，显然太宰大人已经无能为力了。王丞相倒也了得，竟然能提出这样的理念，看来他的未来必将一帆风顺，或许将来帝国又会多出一位大儒来也说不定。”

“且看且看吧，老夫倒是觉得这小家伙并非鲁莽之辈，虽说武夫粗鄙，但这小家伙身上既有武夫的性情，又有儒生的温雅，而且能相得益彰，定然不俗。”

“秦老言之有理，且看且看吧。”

【朝堂论儒这一段真不好写，不过橙子倒是写得很畅快，接下来，便是方禹宁的高光时刻。】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人有不同，但初始共同的地方很多，之所以不同，则是由于习染性情，最终变得复杂多样。圣人又言，养心莫善于寡欲。故，天下众生应在认识上超越自我，从而达到知性知天，实现本我。”

“圣人千言万语，只教人明天理，灭人欲，此乃克己复礼之本。”

这也就给了方舜天一些机会，他同样是学富五车之辈，而且身边还有诸多在野大儒以及国子监翰林院的铁头娃们，知识储备倒是不弱于对方。

当然，细究起来还是有差距的，毕竟圣院主要研究圣人言，圣人言在他们眼里就好像吃饭喝水一样张口就来，而方舜天这边便没有这般人物了。

校场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方舜天轻易地将王丞相这边的思想给否定，不过他们这边却没有任何喜色，众人都知道，这次的朝堂论儒，重商之策不是重点。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直接将这场朝堂论儒推到了午后。

其间，有宫女们送来一些茶点以弥补消耗，毕竟有些人都已经行将就木了，饿一顿恐怕会翘辫子。

朝堂论儒可不能停下来。

心思翻转之间，王丞相再次起身，郑重道:“圣人云，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泆作乱之事。”

“人心私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灭私欲则天理明矣。君子务本，本立道而生，。故，百姓种田以养天下，乃是其本分。若发展商道，人形私欲养成，天下危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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