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淑娴很失落，她以为这个中年美男子至少会留下来吃完饭的。

龙四和张莫鱼瘫软偏厅里，张莫鱼道，“你五叔之所以出现在佛罗，是因为他去了南边的几个小码头吧？”

龙四忽然发话，“盐务乃国家第一等要务，大人还请让三司仔细彻查，才能厘清真相。”

汪首座听后点头，“小龙公子说的正是，这事情不能光听一面之词，我回去让三司彻查情况，若此事为真，再做定夺。”

张莫鱼高声回答，“小人也想知道。”

众人皆行礼，然后客套一番都起身送汪首座。汪首座倒是头也不回，也没啥留恋地就走了。

“小人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她虽然跟我门当户对，但不幸生来就因为从母法是为贱籍，能不能恩准给她改籍，贱籍的女子太苦了。”

张太直恶狠狠地盯着张莫鱼看，那眼神恨不能活吃了他。

龙四无力地点点头。

张太直眼神里已经快要喷火，行礼的姿势也僵硬无比。“婚姻大事其能儿戏？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汪首座笑道，“人不轻狂枉少年，既然说到了叶家，天色也已经不早了，我正好去拜访一下叶老爷子，好久没跟他下棋了。”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张莫鱼又说，“松港的船都被征调了，只有南边附近几个码头还有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南边的小码头是你五叔管的吧？”

龙四又无力地点点头。

张莫鱼说，“你早就知道了私盐也在做换糖的事情，但是你不敢说，因为露出去牵连你五叔是不是？”

汪首座听了愣了一会，“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啊！倒是跟叶家那个二公子一样痴情啊。好，我同意了，你爹就是户部的，让他来办吧。”

张莫鱼仰头，“我以为……我以为……换一个世界，都已经生在富贵人家了，去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他起身伸了一个大懒腰，“到头来，万般皆下品，唯有摸鱼高。”

“算了，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阿船，我想开了，我们去吃饭吧。”张莫鱼伸手便去拉龙四去吃饭。

“对了阿船，那个盐盘上的字谜，你想出来了吗？”张莫鱼好奇地问。

龙四摇头。

张莫鱼学着张太直的语气，叹气道，“痴儿尚未悟也！”

龙四抬头，“你难道悟了？”

张莫鱼说，“我还没有。”

龙四皱眉，“那你不也是痴儿？”

张莫鱼笑道，“都背了十几年的痴儿名号了，不在乎这几天。”

又过了几日，眼看就要到龙四回松都的日子了，张家人都很是不舍。

尤其是秦氏，自从见了龙四，只觉得这孩子又俊，又斯文懂礼，一点都不像松港那些富贵人家的孩子，只知道斗鸡跑马、不务正业。

秦氏此刻恨不能立刻认龙四做儿子，但一想到女儿与龙四平日有说有笑，此次相看定是八九不离十，正所谓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本来对女儿外嫁还有几分犹豫，但自从见了龙四就把丈夫说得要留下女儿在身边招赘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

秦氏只觉得，别人都不行，就要龙四，实在舍不得女儿，大不了再搬回松都，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没几天龙四就要启程了，这几日秦氏都精心摆宴款待龙四。

这头张闻歌和张莫鱼也很是不舍，张莫鱼拉起龙四的白嫩的手捧在手里，摸来摸去，“阿船，你就不能多呆一阵子吗？你留下，我每天给你讲《致富经》的故事。”

龙四被摸的心里有点发毛，把手抽回，“我与君也一见如故，但我已经好久没回松原北山了，诸般大小事务，千头万绪，总该回去了。”

张莫鱼又拉起他的手摸了起来，“阿船，我是真的舍不得你，你忘了我们一起晒盐的情谊吗？”

龙四费劲又把手抽了回来，笑道，“正是因为晒盐，我才多逗留了这段时间，现在连汪首座都已经认可，我也了无牵挂了。”

张莫鱼跑去龙四另外一边，这次他拉起了龙四另外一边的手又摸起来，“阿船，你舍得我，你舍得我妹妹吗？”

龙四这次没有抽回手，反倒是脸上一红，“回家，我会与我母亲和兄长说……我这次在松港玩得很是开心。”

张莫鱼一开心，勾住龙四的脖子，“我就知道，你早就看上了我！心里盘算着要我做你的大舅哥呢！”

秦氏进门来，看到张莫鱼上串下跳地围着龙四，很是生气，“没正经的东西，我和你妹妹这几天摆宴理家忙得脚不沾地，你倒在这里跟客人没大没小。”

张莫鱼终于松开了吃龙四豆腐的手，“母亲大人，就是因为你们这两天都忙，所以只有我在认真陪客人，我陪吃陪玩陪聊，都快成三陪了。”

秦氏气得直摇头叹息，“那你快点规整一下，陪我再去见一个客人。”

张莫鱼只好恋恋不舍地看看龙四，走到秦氏跟前，秦氏却对龙四微笑道，“这客人也想见你。”

张莫鱼和龙四都觉奇怪，两人心想在松港城并无共同的朋友。

两人跟着秦氏来到客堂，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上前亲热的打招呼。

“龙兄、张兄，别来无恙啊！”只见来得叶郎双手作揖，对二人行礼。

张莫鱼和龙四都皱眉，但又不得不回礼。秦氏推说有事要忙便先行走开。

几人落座后，简单寒暄了几句。叶郎笑道，“我这次来有两件事，一是龙兄就要回北面山上去了，今天我特意来给你践行。”说罢跷起二郎腿。

叶郎又抬头看了一眼张莫鱼，“另一件是跟你们聊国家大事。听说张兄跟汪大人查私盐的事情？”

张莫鱼一听此人语言不敬，又想起了昭昭之事，便一股热血往头上涌，“怎么了，有人做贼心虚了？私盐查起来可是大案啊！”

叶郎摆出疑虑的表情，“你们说到底是谁胆子那么大？居然敢做私盐生意呢？”

龙四又想起了五叔，“此事尚无证据，还是不要谈了。”

叶郎一脸否定，“要谈！要谈！盐自古以来可是国家大事！”

然后他居然一笑，忽然压低声音，“我倒是知道一个人肯定参与其中，那就是藏海龙氏的龙家老五！”

然后叶郎又忽然神色慌张起来，“糟了，这人好像是你五叔吧？”

龙四听后，脸色立刻铁青，竟然没想到世界上有那么狂妄之人！也不由捏紧了拳头。

叶郎忽然仔细咂摸了起来，“藏海…居山野…我发现你们两大世家起的号，有的有道理，有的就狗屁不通。”

然后他开始如数家珍，“宋家主家叫青禾氏，青说得是茶叶，禾说得是粮食，这个就很有道理，其他桑麻氏、梓柳氏也都是这么个说法。”

然后他抬起头，“你们龙家的就有奇怪，主家叫藏海，毕竟是修码头的，算有那么点关系，还有一支叫露白潭，跟着地名来，说得通，最想不通的就是你这个居山野……”

他忽然做疑惑状，“这海里的龙、潭里的龙我都听过，这山里还能住龙，到底是个什么景象？我只听说过地龙啊……”

他忽然抬头对着龙四说，“可这地龙是蚯蚓啊……龙兄你……哈哈哈哈哈哈。”

龙四起身，“你莫要欺人太甚！”

叶郎哈哈大笑，“我就欺负你了那又怎么样？我早就打听了，你们跟藏海氏两支早就闹翻了，离开了藏海氏，你们不过是占着几个山包的乡巴佬罢了。你有本事把你北边那些山里的佃户叫过来打我啊！”

张莫鱼生气之极，起身大声说，“叶公子就是这样来践行的吗？”

叶郎忽而转头看向张莫鱼，“张兄，我竟然一直把你给忘了！要不是我身在张府，我还以为你是龙少爷的跟班呢！哈哈哈哈哈哈。”

张莫鱼气道，“这里不欢迎你！快走吧！”

叶郎说，“我可不是冲你来的，我是特地来给你们送礼来的，你父亲为我叶家……哈哈……为这新罗千千万万的百姓，整日车马奔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今天可是来犒赏一下张大人。”

龙四和张莫鱼心里都凉了半截，这么肮脏的交易，居然还有张太直的参与！可若没有张太直的默许，市面上的大批私盐早就该被查出来。

叶郎又喝了一口茶，“不过，张家确实是虎父无犬子，这晒盐法确实是妙极，我爹一听，就立刻定制木板和陶片，要把家里的制盐场全都改掉。”

说完又拍手，“张莫鱼你的功劳不小！你可为我家省了不少柴草，我已经想好要用所有的盐拿去换柘浆，把原来制盐的灶头和柴草全部用来制糖，这真是多亏了你啊！”

张莫鱼拳头捏紧，“你……很得意啊？”

叶郎笑道，“我为什么不能得意，在松港我想叫谁死，他想活也得给我死，我想叫谁活，他烧成灰也要拼起来给我喘气！”

“不过我们叶家有一条美德，对亲戚从来都是照顾有加，前几天我才知道，你要娶柳家小姑娘了，诶呀，那小姑娘还来我们家玩过，那小脸蛋漂亮的，小腰扭的，你真是个有艳福的男人。”

“看在亲戚的面子上，以前百济女人的事情我都既往不咎了。”

他转头又对龙四说，“你啊，可要好好巴结张家姑娘。别再玩你那个小书童了，居山野龙氏马上就要不行了，你攀上了张家的亲，你跟我也就七拐八弯是亲戚了，我以后还能照顾你一下呢！”

张莫鱼道，“我们不靠门第和亲戚，凭本事也能做盐寺督管。”

叶郎说，“好，说得好！我就喜欢你们这种上进心，这样才有人帮我们家好好办事！对了听说你们想降盐价啊？哈哈哈哈哈，可惜托二位的福，整个新罗的盐价又要翻三倍了！

“快让你们爹娘多买些盐糖，能买多少买多少！要不然要两三年都记不得咸味甜味了！”

叶郎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过不要紧，我今天给你们送了不少腌鱼和蜜饯，这可值钱得很，你们省着点，慢慢吃。”

他忽然凑近，一把抓住张莫鱼，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声音如同低吼，“臭小子，要不是看在你爹和晒盐法的的面子上，就凭你在汪首座面前那句查私盐，就足够你死一百回了！”

张莫鱼叹气道，“我们辛辛苦苦试验的晒盐法本来是为了节约柴草，现在只怕最大的受益人是某些私盐贩子了。”

龙四只觉得身心俱疲，人生大起大落，他忽然想去山间走一走，闻一闻农夫给菜地浇大粪的味道，让自己清醒一点。

龙四又又无力点头。

张莫鱼又说，“小柳送点心那次你才知道私盐是叶家的是不是？”

汪首座听了忽然神情严肃，“那你知道背后是谁吗？”

龙四又又又无力点头。

张莫鱼道，“但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因为叶家背后的大人物就是我们敬爱的宣抚使汪首座是也！”

龙四只觉得头都点麻了，不再做回应。

汪首座又拍手，“没想到你还是在说公事，你当真没有什么奖励吗？”

张莫鱼仔细回想，忽然想到了河面上漂着的那只折断的笛子，又想起了被烧小船上传来的伽倻琴声，心里微微地抖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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